張潛若是修煉了人道功法,不管是繼承了先聖絕學,還是偶然得之,都可與自己劃歸爲同類。
正道對人道餘孽的打壓程度更剩於妖類,就好像歷代帝王對造反之徒的重視程度遠遠要大於綠林草寇,因爲一個只能危害尋常百姓的安全,而一個卻可顛覆政權統治,妖族最強之時也就佔山爲王,與道門爲敵,而人道鼎盛之時卻是與仙道分治天下,甚至對人間的統治力度猶在天庭之上,上古時期的天庭還只是一羣不問世事的修仙者的聚集之地,而人間九州四海皆爲人道統治,各大世家轄制天下萬民,勢力強大無比,最終人道內戰耗盡實力,才被仙道取而代之。
天庭如今爲大千世界之主,統治三界,自然不願人道勢力死灰復燃,威脅自己的統治。
但凡發現人道餘孽,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斬草除根。
就算張潛是道門中人,不過是偶然得到人道武學然後修煉有成,依舊會爲仙道所不容,因爲人道武學修煉到極致所擁有的種種能力,肉身成聖的吸引力比得道成仙還要強大,得道成仙依舊是依附於大道之下,待至高無上之境時,也是整個人七情六慾皆被斬斷之時,便是所謂的太上忘情,雖說得道成仙那種壽與天齊、不滅不朽的誘惑力依舊無比強大,但心中對太上忘情還是有一定的恐懼,人無七情六慾與草木何異?雖說一旦進入那種境界,連恐懼都不再有。可還是原本的真我嗎?
然而人道肉身成聖之法卻是不然,我心既是天心。以強大的力量逆天改命!
承認天道的存在,也敬畏天道,但不遵循天道命運。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人道真諦,不外乎如此。
不似仙道,爲大道傀儡,窮盡一生之力,追尋天道軌跡,最終卻迷失於其中。
無論是修煉人道武學所帶來的種種強大能力,還是這種無所羈絆遵循本心、事事隨心所欲的絕對自由。對人而言都充滿了誘惑力,足以讓一個意志堅定的衛道者變成一個不遵天意、不敬大道的‘人道餘孽’,對天庭正道而言,這樣的人絕對是一個隱患,因爲道心會被潛移默化的改變,這種事情也曾有先例。也就是說,不管張潛此刻是否心向道門,只要他修煉人道武學的事情爲人知曉,都會被剷除,所以燕王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保他性命。同時查清猜測是否屬實。
如果此人真的修煉了人道功法,燕王如今最想做的事情便是警告他。不要泄露這個秘密,否則會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
哪怕他如今仍是道門中人,也無關緊要。
因爲他只要活着,總有一天會成爲自己的同類,除非他捨棄這尊爐鼎,放棄一身修爲,轉世重修。
若此人是獲得了人道傳承,清楚自己的身份與處境,那更不能傷他性命了,不過這種可能性在他看來簡直是微乎其微,因爲很久以前,人道便已經滅亡,又經歷千年歲月,能夠傳承下來的香火大多都已絕跡,燕王藏身酆都鬼城的這一段時間中,時常出巡人間,便是爲了尋找人道聖賢在世間留下來的香火傳承,可惜始終沒有收穫,就算仍有一些不爲人知傳承,可一定都是隱世不出的,藉此避開天庭耳目,哪會像此人這般,竟然與道門中人攪合在一起,嫌自己命長嗎?
明顯是不明利害,因此燕王只覺得他是偶然得到了人道武學,然後修煉,並不知所已。
而他要做的就是將他生擒,驗明身份之後,再給他一個善意的警告,免得不明不白送了性命,此人實力還算不俗,將來亂世可爲盟友,即便他如今已無心起事造天庭的反,張潛對他而言的幫助也可能極爲有限,但念及同類之情,他也有足夠的理由出手相助,僅因爲‘同是天涯淪落人’。
“將軍,老朽再不上陣牽制此人,這一隊玄鐵重騎恐怕就要全軍覆沒了!”老謀士見燕王半晌無言,與之前認真摸樣簡直判若兩人,而天空之中,張潛猶如一片落葉飄來飄去,看似綿軟無力,出手也毫無威勢可言,樸實簡單,但每一次出手,勢必都能讓一名玄鐵重騎飛回湮滅,僅僅數息間,百人一隊的玄鐵重騎便被斬殺的只剩寥寥十幾人,老謀士心都在滴血,並非這玄鐵重騎不堪一擊,而是張潛這人實在難纏,又臭又硬,讓千軍萬馬全無用武之地。
一隊玄鐵重騎完全可以將一個氣行周天之境後期的修士衝殺致死!
然而張潛渾身被無息之甲包裹,這件戰甲在重煉之後,防禦能力更勝當初,以修羅遺骸爲骨,熔進了許多年份品質高達九千年的玄鐵,這些陰神境界的玄鐵重騎連他防都破不了,如何能對他造成威脅,在深海之中,一羣虎鯊完全可以甚至很輕易的殺死一條龍鯨,卻很難對一頭身覆重甲的老龜造成威脅,只有以勢均力敵之人上去與他纏鬥,這才能對其形成威脅,玄鐵重騎上去完全就是隔靴搔癢,起不了多大作用的,可燕王遲遲不下決斷,讓他心急不已。
“玄鐵重騎撤下,調動步卒將此人圍住,然後收攏包圍!”燕王拂手阻止老謀士欲要進言的意圖,而後下達了軍令。
“什麼?”老謀士聞言,頓時覺得不可思議,將軍怎麼會下達如此昏庸的命令,玄鐵重騎都拿此人無可奈何,步卒圍困,豈不更是以卵擊石,雖說依仗兵力,最終等他體內純陽元氣枯竭,無法供給靈寶消耗之時,可能將其斬殺。可這樣一來至少要有數萬兵馬白白葬送,完全就是在以卵擊石。
他正欲強諫。想讓燕王改變軍令調自己上場,邊聽其說道:“誤傷此人性命,我要活口!”
老謀士愈發不解,然而燕王既然表明了意圖,他便沒有多嘴的餘地了,若燕王決心誅殺此人,派步卒圍攻便是昏庸無比的決定,但他若打算生擒此人。唯有此法可行,便是自己上去與他糾纏,生死相鬥,怎能留手?燕王不想此人送命,自己勢必受到掣肘,可此人殺心濃烈,卻不會爲自己留一線生機。他此時上去就只是送死而已。他卻不知燕王此刻爲何會有這般奇怪想法,可燕王既然沒有昏庸,此舉必然大有深意,如今關頭,也不好細細詢問,只能照辦。
天空之中。鉗制張潛的幾隊玄鐵重騎依次離去,四周突然空曠了下來。
然而四面八方陰兵猶如潮水一般擁擠而來,彷彿一堵密不透風的高牆,遮蔽了一切光纖,頓時有種讓人難以喘息的感覺。壓力比之前更爲沉重,張潛微微皺眉望向天穹。知道此時此刻血戰才真正的開始了,先前與玄鐵重騎交鋒,只當活動筋骨,甚至連活動筋骨也算不上,因爲他根本沒有動用力量。
而如今大軍壓境,先前那種省時省力的方法便派不上用場了,只能硬戰!
人如潮水,就像黑夜的影子。
只聽得四面辦法都是憤怒的吼聲,還有盔甲摩擦的雜音,一柄玄鐵長槍猛然橫掃而來,擊中腰間,張潛眉頭微微一皺,並非是這長槍碰到了身體,在這千軍萬馬之中想要保自身周全,不讓兵刃沾身,雖然也能做到,但對身法要求實在太過苛刻,對體力的消耗自然極爲恐怖,然而這些兵刃即便擊中要害,也根本無法傷他,所以根本無需刻意去躲,被在這長槍掃中也在情理之中、可讓他不理解的是,長槍殺傷力主要體現於刺殺,當作棍使,實在是墮了百兵之王的威名。
這些陰兵不知從何處而來,但張潛與之交手便發現並非是一羣烏合之衆,戰場廝殺手段極爲嫺熟,自然不會犯槍做棍使的低端錯誤。
然而不急多想,又是一槍從右側橫掃而來,擊在肋上,兩杆玄鐵長槍將他死死鉗制着,似乎是要限制他的行動能力,千軍萬馬之中,若讓這般困住,只有死路一條,張潛揮手一斬,兩杆長槍如同泥捏的一般,頓時沒了形狀,之時空間狹小,兩杆長槍雖被毀去,仍像是兩條巨蟒一般纏在他腰間,不等他揮手拽下,一柄厚背戰刀迎面劈來,直取脖頸,雖然力道與速度在張潛眼裡都不太夠看,但這角度位置卻是相當的精準,廝殺招式嫺熟到了極點,然而這戰刀卻是反握着的。
張潛眉頭緊皺,看着那迎面而後,沒有一點鋒口的刀背,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些陰兵到底實在做什麼?
戰場廝殺磨練出來的精兵,不至於犯這等低端的錯誤。
張潛將手一舉,快如閃電。
那戰刀便被他死死卡在手裡,稍一用力,變成了一團爛泥!
張潛目光與那陰兵貴族一觸即分,發現這些陰兵眼中雖然仍有殺意,可相比之前卻穩重了許多,似乎顧忌着什麼,然而潮水似的陰兵還源源不斷的涌向自己的聲旁,他所擁有的空間逾漸狹小,不急仔細考慮,彈指一揮,一縷太陽真火化作鳳凰模樣,繞着自己身側盤旋,圍攻上來的幾名陰兵頓時被燒成了灰燼,隨即神魂化作陣陣陰氣散去,那火鳳受其影響,顏色頓時暗淡了一些。然而那些陰兵卻像是無所畏懼的飛蛾,義無反顧的往前衝殺,似乎要用身體撲滅火焰。
兩三尊陰神無法壓制住太陽真火,那便十尊,百尊,乃至於成千上萬!
這些陰神寧願魂飛魄散也要往上擁擠,然而接近張潛身前之後,卻又犯下一些荒謬可笑的錯誤,他也漸漸發覺了,這些陰兵似乎並不想取自己性命,而是想生擒自己,他自然不會如其所願,甚至寧願戰死,也不願落入人手,任人宰割、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張潛身旁已經陰神死後所化的陰氣充斥,就像是幽深的冥海。就算他收攝了神識,神魂依舊受到了侵擾。而後神識幻覺影響肉身,使得體內真氣流動逾漸困難,沉重而緩慢,就好像凝固了一般。
無息之甲也有些運轉不暢了,只覺雙翅震顫的頻率越來越低,飛行耗去的純陽元氣越來越多,幾乎是正常時候的十幾倍。
而幼蟬靈陣之中儲備的純陽元氣,也所剩無幾。估計再能堅持半個時辰就要告罄,只能收回玲瓏六合塔中,若無無息之甲保護身體,並且提供飛行能力,自己恐怕堅持不過一刻鐘便要落敗,無漏靈體自身雖然也有極爲強大的防禦能力,堪比高階靈寶。但對兵刃的抵擋能力遠不及無息之甲強大,強大之處在於這變態的自愈能力,可在這千軍萬馬的圍攻之中,只怕前一處傷還沒癒合,下一處傷又誕生了!這般下去的唯一結果便只有死!
張潛目光斜掃,穿過漫天陰兵。只見青玄道人已是岌岌可危,他那三千兵馬已經全部自爆,護身的七條白龍也被陰兵活活分屍了一條,散做漫天雲氣。
相比於自己這邊,圍攻青玄道人的那些陰兵顯然兇殘了許多。甚至他身上已經中了幾箭,血流如注。顯然是要致其於死地。
爲什自己與他同路而來,卻有完全不同的待遇?
張潛心頭萬份不解,不過心頭那一絲顧忌也漸漸放下,看這模樣,這青玄道人應該是支撐不了多久了,那水墨江山扇上的畫卷就像是褪色的古畫一般,隨時可能煙消雲散,顯然其中儲備的雲氣已經所剩無幾了,何況雲氣自爆,極傷神魂,此時此刻,他已近油盡燈枯的邊緣了,而圍攻他的三萬陰兵如今只被他滅了一萬出頭而已,仍有兩萬陰兵像是餓狼一般環伺四周,除非發生奇蹟,他絕無活命可能,張潛身懷許多神通,但怕青玄道人看見,都不便使用。
萬一他逃過此劫,而自己的一些秘密又讓其知曉,自己在正道之中辛苦經營的一切便要化爲泡影,而且惹來殺身之禍。
他既然沒有活着離開的可能了,那自己便可使用其他手段了。
不過這般念頭只在心頭一閃而過,便被他放棄了,就算青玄道人必死無疑,可這燕王卻可窺破自己所有隱秘,雖然鬼修與正道水火不容,可他若將自己的秘密公諸於世,同樣會給自己惹來大麻煩,當然若是命懸一線,爲了求取一線生機,他也不會在乎這些東西了,如今讓他壓下這些想法,實則另有原因,且不說自己使盡渾身解數能否脫困,就算有一定希望,這些陰兵受燕王支配,然而燕王始終未曾露頭,他也必須留手防備此人,否則等自己所有手段用盡,此人現身。
那自己真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可是如過不使那些手段,這些陰兵鬼卒便足以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了。
不管如何去做,似乎都無活路。
張潛眉頭緊皺,忽然舒展開來,擒賊須擒王,射人先射馬!千軍萬馬既不能敵,便取主帥項上人頭,指揮者一旦殞命,這十萬大軍也只是一盤散沙而已,想要脫困易如反掌,可張潛尚未到那種手眼通天的地步,可千軍萬馬之中取將帥人頭,這燕王也聰明至極,遲遲不肯現身,如今連他藏身何處都不知道,如何刺殺?
然而如今這羣些陰兵鬼卒卻想生擒自己,顯然是得了燕王的命令,那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燕王肯定是要面見自己的。
那自己便將計就計,接近他身旁!
這般想法在張潛心頭一閃而過,也知這般詐敗風險極大,一個不甚變將自己推入絕境,但如今確實沒有選擇餘地,而他也極想去見見這位燕王,爲何平白無故對自己二人痛下殺手,僅因正邪不兩立嗎?那如今爲何又對自己留有餘地?似是體力耗盡,張潛被一柄沉重的戰斧劈中前胸,胸前只有一道淡淡的劃痕,然而巨大的力量卻讓他整個人向後倒去,他背後雙翅如刀橫斬,立即穩住身形,而後雙手一合,鉗住斧刃,猛地一擰,那玄鐵戰斧猶如爛泥一般被揉成畸形。
他雖是詐敗,卻也不可表現的太過明顯,否則憑燕王精明,恐怕不會受到矇騙。
張潛雙手往前一推,斧柄似長槍一般捅進那陰兵胸膛之中,身上那件玄鐵戰甲直接破開一個窟窿,那陰神受此重創,已無再戰之力,立即倉惶敗退。張潛動作似遲緩了許多,正欲乘勢追擊,結果卻慢了一步,沒能將他打的魂飛魄散,被一杆長槍掃了個趔趄,這陰兵倒成了第一個從張潛手下逃得性命的陰神,先前動手,一旦傷敵必取性命,若不直接抹殺,再重的傷勢,也會再短時間恢復過來,如此一來,根本斬殺不盡,面對無窮無盡的敵人,他也只有死路一條。
然而如今卻沒能做到,顯然張潛已經勢頭已不如當初兇猛了。
此消彼長,張潛勢頭一弱,陰兵進攻的勢頭便愈發兇猛,猶如洪水猛獸。
而他卻似風中殘燭一般,被打的左右搖擺,不過仍然兇性畢露,屢屢反撲,有不少陰兵慘死於他手中。
“再不束手就擒!青玄道人必死無疑!”
便在張潛‘鏖戰’之時,一聲隱含憤怒的咆哮陡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