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似乎是要開口,青玄道人不得不按捺心中怒火,靜候答案。
只是張潛毫不着急,目光在青玄道人身上來回巡弋,他本已尷尬無比,被這目光打量着,更是難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清了清嗓子,這纔有條不紊的講述起事情原委來,只是經過修飾,整件事情已經和原來面目大有出入,“當日我與玄戒道人在岷江水府相識,本來是協助其調查陽山、峨眉兩派弟子受襲一事,結果楊繼業突然來犯,猝不及防之下擊殺貴派四位弟子,而後我與玄戒道人聯手將其擊退,並且重傷,結果卻被他逃走,玄戒道人隨即動身追殺,走在我之前,”
“他隻身一人前去?你爲何不與之同行!莫非像坐收漁翁之利?”青玄道人目光驟然一冷。
張潛不鹹不淡的瞥了他一眼,並不將這欲加之罪放在心上,繼續說道。
“當初我自有要事在身,不便脫身,而且楊繼業當時已受重傷,誰能料到會發生這等事情?”張潛一副無奈的模樣。
青玄道人見他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甚受刺激,怒道:“什麼事情比斬殺黃泉魔尊親傳弟子還要重要?爲一己之私便耽擱如此大事,還是我陽山小洞天長老,實在不知輕重,玄戒道人之死與你脫不了干係!尚不知你這外人有沒有包藏什麼禍心,先隨我回山門接受調查再說。”
“當初楊繼業撼動岷江水眼龍脈,致使水道斷流。數百里水域都處於岌岌可危的局面之中,我受東嶽帝君所託。剿滅侵佔岷江的一衆水妖,並助水神李漁重登神位,在水神未曾歸位之前,貧道自然要對岷江千萬生靈性命負責任,如此大事重不重要?可算是一己之私?”張潛並未被他這咄咄逼人的態度嚇住,青玄道人聞言之後無從辯駁,雖說閩江千萬生靈之性命對他而言,無關緊要。可這等事情卻不能直白的說出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言語之中提及了‘東嶽帝君’這個名字,足以讓他生出敬畏之心,隨即又道:“至於包藏禍心一說,實在是無稽之談,追殺楊繼業我能獲得哪般好處?”說着將手裡提着的東西朝着青玄道人扔了過去。
青玄道人先前一直被張潛的目光震懾、吸引。並未注意到他手中提着的東西。
楊繼業那半條胳膊早在兩人劇烈的鬥法餘波中被碾碎,如今只剩一截白骨,上面掛着絲絲縷縷的碎肉,鮮血浸染衣袖,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什麼東西,只覺得異常的噁心。青玄道人本來便有潔癖,看過一眼便渾身難受,自然不會細細觀察,如今張潛竟將這東西迎面扔來,他頓時一個寒磣。心裡驚慌不已,手足無措之下竟然神通法術也施展不出來。那半截斷臂便這般結結實實的砸在了他懷抱之中,鮮血頓時將他身上白袍染得花團錦簇,甚是鮮豔。
青玄道人臉色驟變,頓時便沒了血色,只覺得胃裡翻涌。
將那團袖子裹着的碎肉拿起一看,依稀還辨認的出來,竟然是半截斷臂,怕到不至於,只是覺得甚爲噁心,拂袖一揮便將這截已經血肉模糊的斷臂給扔了回去,同時雲氣劇烈震盪,除去身上血漬,而後厲聲喝問道:“這是何人之手!如此難登大雅之堂的穢物你自己保留着便是,拋給我作甚!”
張潛曬然一笑,彈指一揮,一道太陽真火便將那斷臂焚燒成了灰燼,僅剩半截衣袖,高溫竟然難以焚燬。
“我楊繼業一戰便只得了這點好處,卻差點丟掉性命,不過這玩意也算是高階靈寶的殘片,倒能換幾枚純陽大丹,你若看得上,便拿去。”張潛提着那半截衣袖抖了抖,作勢便要丟過去。青玄道人眼神之中怒火攢動,臉色十分難看,這截斷袖他自然看不上眼,即便有些價值,可有之前留下的心理陰影,他也不可能有半點想法,躲都躲不及,見張潛一臉賤笑,也曉得此人是在故意噁心他,氣的牙根癢癢,可惜無法發作,沉聲道:“你是你拿性命換來的,便由你留着吧!”
張潛卻也不客氣,秉着文字腿小也是肉的原則,將這半截袖子收了起來,而後悄悄煉化,融入了玲瓏六合塔中。
青玄道人咳嗽兩聲,而後正色道:“既然當初你二人沒有同行,那你爲何出現於此地,莫說是巧合,蜀州西南之地幅員數千裡,而且皆成鬼域,荒無人煙,連神識都受陰氣困擾,數十里之外的景象都看不清楚,你如何找尋的到兩人蹤跡,並且出現的時機如此蹊蹺,正是在玄戒道人剛遇害不久。”
事已至此,他也無法在這上面做文章了,便只有繼續往下刨根溯源。
玄戒道人神魂剛被抽走不足幾息時間,身體尚有餘溫,甚至身體各項機能都尚未停止,很容易推算出死亡時間,如此一來,在青玄道人看來便又是一個極大的疑點,這太上道人趕來的時間未免太過蹊蹺了一些,不早一分不晚一分,怎麼看都有坐山觀虎鬥的嫌疑,雖然此舉對他而言沒有半點利益可賺,可卻成全了名聲,若能殺了楊繼業,即便只是尋常一介散修,也會名滿天下,受無數人敬仰,未嘗不是一種動機,反正如今心頭對張潛憎惡不已,也是恨屋及烏了。
“那青玄師弟又是如何找尋到此處?”張潛微微一笑反問到。
“我奉師命前來助玄戒道人追殺楊繼業,我陽山小洞天自有一套隱秘的聯絡方式,自然能找準具體方向,而且此處動靜如此強烈,百里之外便能看得見,我又不是聾子瞎子,怎可能感覺不到!”青玄道人惡狠狠的說道,這番話真真假假。一個門派之中聯絡方式自然是有,可玄戒道人一路緊追哪有時間留下。而且鬼域之中陰氣強盛,就算留下一些神識烙印,也會被腐蝕,而且此行主要任務是取釜陽城龍脈石柱,才恰巧順了方向,最後瞧見動靜一路趕來,而且追殺楊繼業也是爲了此事,不過這等事情自然不可讓一個外人知曉。便扯了這麼一個理由將他騙了過去,倒時候還須借他之力,自然也要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追殺楊繼業乃是師門之命,你身爲我陽山小洞天客卿長老,難道道主之命還能罔顧不成。
楊繼業倒沒指望這他能出多大力,也不想有人分割自己的功勞,只想讓他跟在身邊打打雜。情急之下還可當當炮灰。
“原來如此。”張潛倒未在意他這番話真假,取來玄戒道人當初留給他的那枚玉符,道:“當初玄戒道人雖然先走一步,卻給我留下一枚玉符,其中由他本人的神識烙印,憑藉這玉符便可感應他的位置。”青玄道人接過驗明真假之後。心頭涌起一陣異樣的情緒,本以爲兩人只是利益之交,可見這這枚玉符才發現,兩人關係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厚許多,否則不會如此信任他。要知道僅憑此物,若落在精通咒術的人手裡。便可置他於死地,而他卻是大膽放心的交給了這太上道人。
青玄道人自然無法理解當時玄戒道人的心境,殺楊繼業之心比他此時還要強烈百倍,可又無勝算,張潛當時之舉他而言簡直是雪中送炭,甚至摒棄了私怨。
如此一來,再想挑張潛毛病已是無從下手了,雖然極想以欲加之罪懲治這可惡至極的太上道人,以報之前欺辱之仇,可張潛將事情編排的滴水不漏,理由找的冠冕堂皇,他也是束手無策,而且張潛既是忠於陽山小洞天,那自己如今也沒必要與他糾纏不休,私仇可暫時擱下,他雖然極重顏面,可卻非不顧大局之輩。
報復太上道人大可等殺了楊繼業,將龍脈石柱奪回之後再說,也不一定要用一種方式。
張潛見他不與自己針鋒相對,處處質疑,也舒服了許多,三言兩語講述了一番之前事情之經過,只爲洗脫自己嫌疑,趁熱打鐵將‘真相’變成事實,道:“當我趕來之時,玄戒道友已經與那楊繼業交戰了兩天兩夜,這楊繼業雖然境界低微,但是一身魔道神通厲害至極,尤其是那一道碧落黃泉大真氣,可腐蝕天下一切道家真氣,玄戒道友雖然修爲境界遠勝於他,可卻受神通剋制,一身純陽真氣盡數潰散,連小週天也無法維持,已是油盡燈枯,我也無從施救。”
“碧落黃泉大真氣!”青玄道人聞言微微皺眉,這門神通他自然聽說過,也是生不出輕視之心。
不過他心頭自有幾分把握,那碧落黃泉大真氣再是霸道詭異,可終有窮盡之時,一杯水可以衝散一滴油,可是一杯水若是倒進一桶油裡,恐怕也只有被油層吞沒的份,他那水墨江山扇中曾在雷霆之中淬鍊,開了一片天際,又置於陽山海拔七千丈的正陽峰上吸收雲氣十幾年,與他修道時間一樣漫長,其中蘊藏的雲氣簡直無窮無盡,那楊繼業想全部化去恐怕有些困難,而且雲氣至清,乃是與仙界三清之氣最爲接近的一種人間靈氣,高貴而澄淨,也不是那麼容易被腐蝕的。
“不過也正是因爲玄戒道友以性命相拼,耗盡楊繼業大部分手段,貧道這才能夠得逞,斬斷了他一條手臂。”張潛嘆惋道,將所有功勞全部推給了玄戒道人。
雖說斬殺楊繼業全是他一人之力,這玄戒道人不但沒有幫上忙,反而像一條任人宰割的肉豬,給楊繼業提供了許多純陽真氣,否則張潛與之鬥法也不至於那般艱難,不過這等虛名他要來也毫無用處,不僅讓這青玄道人對自己更生嫉妒、不滿之情,而且暴露自己的真實實力,也非他所願,只有收起爪牙的猛獸纔是最具危險性的動物,時時露出一副猙獰面目,雖是震懾羣人風光無比,但讓人一見面便生警惕與敵視之心,還如何行事,而且還會招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青玄道人聽他所言,心情那疙瘩便解開了許多。若是玄戒道人這般平白無故丟了性命,而且還沒起到多大用處。他身爲同門,亦是覺得丟臉的。
而且張潛在他心中的地位也陡降千丈,暗忖着:“看來此人實力也不過如此,只是佔了時機而已”
“自己受他所制,也並不意味着實力遜色於他,只是一時大意,若是擺好陣仗,正面鬥法。他絕不可能與我抗衡。”
這般一想,他心裡便舒服了許多。
“玄戒道人死的其所,未損我陽山小洞天威名,我自會稟報師門,舉辦水陸道場爲其引路,免墮陰曹地府,受輪迴之苦。”青玄道人揮了揮手。不想在這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過多耽擱,玄戒道人生死他並不在乎,如今他只想找到楊繼業,奪回龍脈石柱,好回師門覆命,隨便檢查了一下玄戒道人的屍身。無一傷口,老態龍鍾,深色安詳,正是力竭而死的模樣,對他所言自是相信了。沒有什麼懷疑的必要,收斂屍身。攝入扇中世界,而後與張潛說道:“楊繼業與玄戒道人鬥法兩天兩夜,又被你趁機斬斷一條手臂,應該受了重傷,貧道追去必可取其性命,爲諸位同門報仇,他當時逃竄方向是哪邊?”
張潛指了指西南方向,只見羣山綿延,萬里黑雲,不見天光,陰暗猶如地獄一般。
這楊繼業也是聰明至極,知道越往西南方向去,便越靠近南蠻之地,環境雖然逾漸險惡,而且鬼患越來越嚴重,兇險無比,可正道勢力在那邊的影響力卻越來越弱,分佈的也越來越稀疏,而且那沉重如水的陰氣對正道中人而言,也是極爲剋制,神識都難以擴散,他修煉黃泉道術卻難受影響,因此對他而言,卻更加安全,果不其然,青玄道人見他所指方向,臉色便凝重了幾分,而後看向張潛,道:“師尊下令,楊繼業屢犯我陽山威名,命我必殺之。”
張潛不知這青玄道人跟楊繼業又何愁怨,也不關心,只要他有心殺人便是,自己必然要幫他一把。
楊繼業不死,他便如鯁在喉。
不等他開口要求,張潛便表明自家心意,說道:“我與玄戒道人一見如故,如今卻慘死於此僚手中,修說有道主之命,等我安葬了玄戒道友,也會動身追殺。”
青玄道人眼前一亮,看張潛時雖然還隱含那麼幾分憎惡,卻是順眼了許多,隨口道:“楊繼業我自然有把握對付,只是一路上免不了要勾引來許多鬼修窺伺,還望太上道長能替我掃除障礙。”他這番話雖然未誇炫自己的實力如何如何,其中卻是優越感十足,便是讓張潛跟在他身後打打雜便是,楊繼業交給他來處理,張潛自然樂見其成,他恨不得這青玄道人真能將其斬殺,自己始終不用插手,如此最好,也沒有什麼後患,自然不在意他言語之中的輕蔑之意,只是一笑置之。
“聽候差遣便是。”張潛拱了拱手,將身上無息之甲卸下,融入血肉之中,而後悄無聲息的攝進玲瓏六合塔之中,開始鍛鑄修復、補充純陽元氣。
張潛在釜陽城地下收集了無數玄鐵,那塊個頭最大、品質最高的萬年玄鐵雖然無法分割利用,但不乏許多年份高達八九千年的極品玄鐵,用來修補無息之甲上的裂痕可謂綽綽有餘,非但如此,堅固程度還更剩當初一籌。這番舉動便在青玄道人眼皮子底下發生,可他並未察覺,這無息之甲氣息內斂,玄戒道人根本沒發現這件樣式簡單的戰甲竟是一件遠古靈寶,也更不可能知曉張潛體內玲瓏六合塔之中的之事,只是不鹹不淡的瞥了一眼,而後便動身飛入天際。
無息之甲正在玲瓏六合塔中重連,張潛又不便暴露底細,施展魔道神通,只能駕雲而行,速度慢慢吞吞。
玄戒道人身騎白馬,四蹄起落之間便是十餘里地,百里之距也不過一兩息時間而已,哪能忍受張潛這慢吞吞的速度,摺扇一指,虛空之中雲氣虯結,便又出現一匹神駿無比的白馬,呵斥張潛:“如此磨磨蹭蹭要到何時,等你趕去,楊繼業早已逃之夭夭了,上馬!”張潛訕訕一笑,卻也不與他爭持,翻身便上了馬背,而後這才解釋道:“貧道之依仗便只有那一件無息之甲,可惜被那楊繼業用劍斬裂,如今正在用純陽之氣蘊養,所以速度才慢了許多。”
他雖不願暴露實力,卻也沒必要故意示弱搏人同情,如今此舉卻是大有深意。
若是追上楊繼業,便可以此爲藉口避戰,並非他心存忌憚,而是不想讓人當槍使,他與青玄道人如今雖然聯手追殺楊繼業,但絕非同心,他若在前與楊繼業拼的你死我活,這青玄道人坐收漁利,一箭雙鵰,即成除魔衛道之名,又報了私仇,這可是他不想看到的結果。青玄道人其實壓根也沒想讓張潛打頭陣,他恨不得與楊繼業立分一場高下,將其堂堂正正的挫敗,讓太上道人當見證之人,這樣纔夠威武霸道,撿人吃剩下的算什麼本事?因此也未將他這番話放在心上。
只是心頭輕視更多了,暗忖道:“原來之前露那一手還非你自己本事,而是仰仗器物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