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張潛知道這鬼相修至如今境界,未曾依靠外人半分,不似那楊繼業爲高人看重,靈丹妙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恐怕更會刮目相看。
不過資質這東西,雖說是先天註定,但後天私己之力更重,全憑自己造化,他既不豔羨,也不爲此心生不平。
“原來如此。”他聽清緣由之後,只是點了點頭,而後繼續道:“既然相識,那鬼相道友可說明來意了嗎?”
“此洞再往下三千丈,便至地心,有一處地底裂縫,與地府冥界接壤,我須前往此處捉取惡鬼,練就一門法術,可惜裂縫入口之處盤踞着一頭蜈蚣,已有近千年修爲,而且吞噬冥府逃出惡鬼,久而久之便亂了神志,我與他講不清道理,佔住去路,不讓我過,想請師弟出手除掉此妖。”鬼相不借助外人之力,並不是離羣索居不與人打交道,只是不受平白所來之恩惠,他借張潛之力,必然是因爲他自己之前所做有恩於他,如此也算互不相欠,正好抵平。
“道友修爲境界應該勝過我許多吧?你不能敵,我又能如何?”張潛並不是古道熱腸之人,尤其是還是替人打生打死,更是毫無興趣。
鬼相自然聽得清他言語之中的婉拒之意,卻並不氣餒,道:“我不能敵,自有原因,我師承幽遊峰一脈,擅長驅鬼煉魂之術,對付修道之人尚算厲害,然而對這毒蟲一流卻有些無計可施,尤其是這蜈蚣千年來吞噬了太多惡鬼生魂,對鬼魂便有剋制、免疫的能力,我更是力不從心,道友師承焰獄峰一脈,《心神幽虛煉火訣》在火系道、法之上的造詣,整個小潙山洞天能出其左右者,不出五指之數,而火系法術,對這毒蟲之屬正好剋制。”
“可我也沒必要幫你。”張潛不是虛僞狡詐之人,既然無此心,也不會與之扭捏矯情,乾脆與之坦白說道。
鬼相聞言一愣,略有失望道:“我觀道友言行舉止,本以爲是一個知恩圖報之人。”
“你無恩於我。”張潛瞥了他一眼,道:“澹臺靖必死無疑,你攔他去路正如你所言,不過錦上添花而已,我無須報答你。”
鬼相搖頭道:“我並非是指此事。”
張潛眼睛微微一眯,道:“你不將此事到處宣揚,也不算是恩,只不過算你我之間不結仇怨罷了,你若以此威脅,那我不介意你我間分個生死。”
鬼相依舊搖頭,說道:“兩個月前,你在萬源閣取走了一匹藥材,你本不該得到,可卻順利取走,還得到了一塊貴賓令牌。”
張潛聽他一提,想起了這時,當時他並不抱有太多希望,可事情卻是出乎意料的順利,當時還不明所以,如今看來是這鬼相贈予了他了一個情面,雖然對此好意他當時並不是很接受,不過事在當初,鬼相不可能預料今日之事,其間也不太可能摻雜其他心思,還真算的上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雖然此事我並未多嘴,不過我師兄如此幫你也是看了我的情面,但這個人情卻還須我去還,這也算是恩。”鬼相解釋道。
張潛點了點頭,並不否認:“舉手之勞也算是恩,如此說來,我的確欠你一個人情,不過今日我卻不會幫你,來日自會還你這份人情。”
鬼相聽他一言,思忖片刻,說道:“將來我還師兄這份人情的確只需舉手之勞,而你若幫我對付那頭蜈蚣,卻非容易之事,相互付出的確不是平等,我鬼相從不白佔人便宜,便加上這兩樣東西如何,想必對你有用。”言罷,他輕輕擡起長幡,幡杆下端在地面上輕輕點了三下。
洞窟之中悠悠迴盪着鐵質幡杆碰撞地面岩石的聲音,四周的涼意莫名重了幾分。
張潛不知他如此舉動是做何意,自是靜觀其變,不過片刻便覺得腳下地面傳來陣陣陰風,而後兩人之間的空蕩地面忽然響起陣陣龜裂之聲,緊接着似有什麼事物破土而出,將那堅硬的岩層都生生頂破,竟從中鑽出一個嶙峋怪異的腦袋,只有金瓜般大小,頂上發須稀疏,生的斜眉吊眼,十分醜惡,隨後顯現出了身軀,也只有滿月嬰兒般大小,那破洞越來越大,而後又從中鑽出四個同樣的大小的醜陋小人來,五人脖子上都套着一根小指粗細的鐵鏈,首尾相連串在一起。
五個小人合力拖着兩件事物,一個便是被他用火煞煉得變形的九宮金塔,另外一個卻是巖壁上那塊冥銅。
張潛微微詫異,這鬼相手段確實足夠奇妙,僅是片刻間,便將自己遺拉下來兩件東西給取了回來,要知兩地相隔怕有十餘里不止。
“五鬼搬運,小手段而已。”鬼相隨口說道。
“哦。”張潛拉長聲調,點了點頭,卻道:“不過道友此舉卻是借花獻佛,又有何意義?”
“怎講。”鬼相看向他。
“我殺了澹臺靖,這兩樣東西以是我囊中之物,只不過暫未去取罷了,道友幫我取來,再回贈在下,豈不荒唐。”張潛言語冷淡。
鬼相搖頭道:“我若是想取此物,你又豈能輕易得到,便不算是你囊中之物。”
霸道,甚至有幾分不講道理,但毫不矯情。
張潛聞言卻只是笑,毫不勢弱,帶着幾分諷刺之意說道:“先前還言,不願占人半點好處,此時又欲做搶奪之時,看來也不過是口是心非之人。”
“占人好處,是不勞而獲,我從你手上搶奪,卻是憑自己付出所得。”鬼相辯解道,講清其中一絲差別。
張潛聞言也是懶得與他爭着口舌,眼睛微眯,露出一絲冰冷的殺機,道:“看你也是自有一番道理了,今日非與我結下這樁仇怨不成?如今我實力的確稍遜幾分,而且剛殺澹臺靖三人,消耗了不少元精,也知奈何不了你,不想多說廢話,你想取這兩物我無力阻攔,取走便是,但今日你不將我性命一併留在此處,來日我必報此仇,我話便已說明,若是你執意如此,我扭頭便走,就看你留不留的下我了。”語落,風起,滿頭髮絲在不動聲色之間飄舞起來。
鬼相略微一愣,仔細打量着眼前之人,片刻之後,漸漸收斂殺意,手一揮,那五頭小鬼便將手中兩樣東西丟了過去。
“你繼續講,還須什麼代價才肯幫我。”
他自然不會因爲張潛這番威脅而心生畏懼,可真如他所言那般,於人於己也都無好處。
先前張潛與澹臺靖鬥法,整個過程都都落入他眼中,也知曉此人一些底細,實力尚有把握應付,可此人心志實在太過堅定,自己最爲擅長的煉魂之法恐怕難以對他造成多大影響,如此一來,自己確實沒有十足把握將其留下,就算能夠得逞,恐怕自己也要付出一些代價,便有違初衷了。
他深入地下並非與人爭強鬥狠,而是來接引冥府惡鬼,若是受傷,此行便算白來了。
鬼相僅憑一己之力,在修行之上便有如此成就,必然是有聰慧之輩,這等全無好處唯有害處,只爲意氣之爭的事情,自然不會去做。
而且修行多年,心性早已養成,已經可以做到喜怒由心,或者說沒了喜怒之念,也不會因張潛這番言語而生出怒意。
張潛也不是糾纏不放之人,見他不再提先前之事,而起將九宮金塔與冥銅交給自己,便是作出讓步,也將殺機逐漸收斂,本欲拒絕,然後兩人就此劃清界限,無關恩怨,卻是想到一些事情,便道:“想我幫你,自然可以,人非無所不能之輩,我替你除去攔路的那頭蜈蚣,你替我解決一個麻煩。”
“誰?”鬼相問道。
“白骨道人。”張潛直言不諱的說道。
“忤逆犯上之輩!”鬼相心直口快,但這並不代表他的立場,未多做考慮,便說道:“可以,不過我只助你一臂之力,殺他還需你自己動手。”
“當殺便殺而已,也無需你承受太多壓力,此事我自有主張,只是勝算不明,才借你之力,以求萬全。”張潛見他答應,先前心頭那絲不愉快也隨之消去。
與他講明自己的要求之後,見他點頭,沒有反對,也是點了點頭。
兩人都是不屑玩弄心機之輩,自然無須立什麼書面之憑,這一點頭便相當於立下了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