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子見張潛將碧遊劍囊收好了之後,臉上笑容愈發強烈,繼續叮囑了幾句,讓他萬事小心,這架勢完全將他當作準女婿了。
張潛承了這略過於殷勤的好意,點了點頭,而後見天色已是不早,便告辭離去了。
出城,從密道返回峨眉山別院。
推開那佈滿禁制的石板,張潛從書房之中鑽了出來,那玄機道人正趴在桌沿上休息,雙眼微閉,輕柔的呼吸吹聲帶着一種又甜又軟的感覺。
修道人精力旺盛,困頓時只要靜坐調息便可,但玄機道人這半個月一直忙得不可開交,如今在此等候張潛,也不方便入定的太深,結果是耐不住睏意在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睡意很淺,張潛在書房中輕輕走了幾步,她便醒了過來,有些侷促的整了整散亂的鬢髮,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與鎮定,起身提起桌上的茶壺與張潛到了一杯熱茶,茶中加了幾位靈藥,清香四溢,隨手遞了過去,而後問道:“那批甲衣你從東嶽帝君那裡得到了嗎?”
張潛點了點頭,將事先早已準備好的一枚儲物戒指扔給了玄機道人。
“六十套甲衣都在其中,不過有些久遠了,靈性泯滅,驅使起來不怎麼方便。”張潛稍稍解釋了一番,自然是想掩蓋這匹甲衣是剛煉製出來的真相。
玄機道人攥着那枚儲物戒指有些緊張,快速的祭煉,而後神識從中掃過,六十套漆黑如墨散發着金屬寒意的戰甲呈現在了腦海之中,緊張逐漸化作了驚喜,至於張潛所說的,她完全未放在心上,這些甲衣雖然靈性很弱,但品質都極爲之高,只要用心祭煉。不出一年半載,絕對可以重新孕育出器靈來,而且防護能力也極爲可觀,最重要的是這些甲衣好似量身定做的一般,峨眉劍派以劍術冠絕天下,劍陣配合自然也是天下一流,此行是大規模出動。劍陣必然時常用到。
她一直擔心張潛給他找來這些盔甲各不相同,而門下弟子短時間又不能徹底掌握,從而影響劍陣的排布。
如今看來,全然不必擔心,這六十套盔甲全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似的。
除此之外,細節上還有些粗糙。要說煉製這盔甲的人也真夠奇怪的,用料都如此捨得,全是年份在五千年以上的玄鐵,使得這些甲衣胚體品質高的不可思議,可銘刻的陣法卻粗糙的令人髮指,就簡簡單單兩個陣法,一個御氣飛行的。一個提供簡單的隔絕能力,可以抵擋飛行時強風對身體的摧殘。
一件法寶,胚體相當於爐鼎肉身,陣法相當於神經、血脈,而器靈則相當於靈魂。
沒理由顧此失彼纔對啊,而且這些盔甲可不像張潛所說的,歷時久遠,一件件嶄新。連個劃痕都沒有,也沒有前人祭煉之後留下的神識殘念,而且這些甲衣還殘留着淬火過後那種特有的鐵腥氣,他最近半個月一直在鑄劍池旁邊呆着,這味道都聞的她想吐了,怎麼看不出來這些盔甲是剛剛出爐的,她目光不由自主的飄到了張潛身上。這些盔甲不會是他請求東嶽帝君連日趕製出來的吧,念及此處,只覺得心驚肉跳,若真是如此。張潛爲她做的可就太多了。
雖然她心裡就張潛揣着明白裝糊塗一時還耿耿於懷,覺得此人有不負責任的嫌疑,雖然她並不需要誰來爲她負責。
可女人心裡都有一塊柔軟的地方,她還是期望張潛能夠與她親近一些,哪怕四下無人的時候敞開天窗說說亮話,而不是整天一本正經跟她談正事。
“看來他不是不在乎我,只是嘴上不喜歡說。”玄機道人自然將張潛所做一切當作是爲了她,心裡有些淡淡的喜歡,款款上前,爲他拉開了椅子,見張潛還瞞着她不說,愈發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低着頭輕聲說道:“你請東嶽帝君連夜趕製這一批甲衣,恐怕廢了不少功夫吧。”
張潛被他這種客氣的態度弄得有些不自在,總有種夫妻之間那種相敬如賓的感覺,他心裡本就有鬼,扶着椅子示意他不必麻煩,倉促的坐下,捧起他剛遞過來的熱茶一口飲盡,便聽她這麼一問,頓覺頭疼,暗忖道:“她怎麼就看出來這批盔甲是剛剛煉製出來的呢,幸虧沒猜到這些盔甲是我煉製的,否則怎麼與她解釋纔好,就讓東嶽帝君繼續替我擔着這事吧。”他臉上神色變化的極快,也極爲的自然,搖頭笑了笑:“麻煩倒不麻煩,只是這人情可欠大發了。”
“這人情既是你爲了我欠下,我便不能讓你一個人還,東嶽帝君今後若有事需要我幫忙,我一定會盡力相助的。”玄機道人信誓旦旦的說道。
如今地祗神靈一脈跟道門鬧得水火不容,張潛欠東嶽帝君這麼大伊人情絕非好事,所以她也想盡快替其將這人情還清,免得捲入漩渦之中,爲此不惜給自己帶來麻煩。
張潛聞言一笑,也沒有與他客氣,笑道:“這人情我若還不起的時候,一定會找你替我還得。”
“嗯。”玄機道人面含微笑,點了點頭。
“另外還有一事需要你相助。”張潛也不矯情,手邊能夠利用的一切資源都利用到位,而後開門見山的說道:“此行我去十萬大山你也知道是爲什麼,陽山小洞天這次攻打平都山福地損失的厲害,我手中可用之人不多,想找到那楊繼業簡直跟大海撈針沒什麼區別,所以我需要藉助你們峨眉山小洞天的力量,當然無需你們出手,只需要替我留意各方動向,若有可疑線索給我知會一聲便是。”
“舉手之勞而已。”玄機道人點頭答應下來。
“好,那我先回陽山小洞天去,東陵道主只怕已經等我等的不耐煩了。”張潛一看天色,已經矇矇亮了,辰時過後便要出發,已經耽擱不得了,離開之前不忘囑咐一句,“那些甲衣你趕緊打上你峨眉小洞天的印記,就說是你們這半個月來耗盡所有力氣打造的。管得別人懷疑不懷疑,一口咬定便是了,千萬不可讓人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歷。”
“嗯,我明白的。”玄機道人點了點頭,起身將張潛送到門口。
陽山小洞天的車伕竟在門口等了兩天兩夜了,一直在向門房詢問張潛何時出來,顯然東陵道主已經等的不耐煩了。這纔派他前來。
那車伕一見張潛出來,便惶急不安的迎了上去,連連催促道:“長老,道主已經等你兩天了,咱趕緊回去見他吧。”
“那我自個先走,你在後面趕車慢慢回來。”如今街上行人不多。也不怕施展神通驚世駭俗,拂袖一揮,身形化作一道殘影消失栽了大街上,不過一息時間便出現在了陽山別院之中,那東陵道主微微沉着臉,早已在庭院等候多時,見張潛從空中降下。便問道:“你在峨眉山別院之中呆了這麼久,在幹什麼?”
“沒事,就商量一下此次出戰的計劃。”張潛腆着臉笑了笑。
東陵道主微微皺了皺眉,也未對張潛發怒,只是不愉快的表情都直接寫在了臉上,顯然不把張潛當作外人,也未將他當作僅供驅使的走狗,否則迎接他的不是狂風暴雨一番訓斥。就是城府極深的一番試探,似誤解了什麼,纔不太高興,卻也沒有隱瞞,直接說道:“玄機那孩子是個不錯的姑娘,但你別忘了什麼纔是正事,此行不僅是爲青玄那孩子報仇。對你何嘗不是一個平步青雲的機會,你不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卻留戀於兒女私情,能成什麼大事。”
張潛這叫一個無語。也知東陵道主沒懷疑他,所以也懶得解釋什麼,越抹越黑不說,若將其觸怒那便不美了,連連點頭:“道主說的是。”
“此時你若辦成了,我便收你爲徒,到時候替你向峨眉山小洞天求親,讓你與玄機道人結成道侶也不無可能。”東陵道主見他認錯態度端正,怒意稍減幾分。
“最近莫非走桃花運不成,一個昆陽子想把女兒嫁給我,這東陵道主也當起媒人來了,想給我提親!”張潛一聽這話,只覺腦袋一陣絞疼,若這等好事落在別人身上那是高興都來不及,可他不同,因爲他身份所限,他如今極不願意跟任何一個女人發生糾葛,礙事不說,何況這兩人還都是道門中人,扯上關係純粹給自己找不自在,不過也怨不得別人,兩件事上都是他自己做的太不講究,幫昆陽子幫的太過餘了,老好人做到那份上還只是熱心使然嗎?傻子纔信!至於玄機道人這裡,自己爲了遮掩與地祗神靈一脈見面之事,足足在人家這裡呆了三天三夜,這峨眉小洞天真長情況之下都是不接待男賓的,何況是留下過夜,再加上兩人之前便又同生共死的經歷,張潛一句談事就給打發了,這東陵道主又不是三歲小兒,哪有這麼容易好騙的,想歪了也是理所當然,其實說實在的,也沒算想歪。
不過該解釋的還得解釋一番,可別真給整出提親這事來,張潛尷尬一笑,說道:“道主真是誤會了,我對玄機道人真無非分之想。”
“你確定?”昆陽子看起來不太相信。
“當然確定,我與她真的是在談正事。”張潛苦着臉笑了笑。
昆陽子一陣嗤笑,道:“那你說說,你們談成了哪些事。”
“說實話,僅憑咱們派出這幾人,想要搜尋楊繼業的蹤跡,有些像是大海撈針,成功的可能性並不大,但我也能理解,畢竟在平都山福地一戰之中咱們折損了不少人馬。”張潛一句話直接戳中了東陵道主的痛處,但他也沒怎麼生氣,只是皺了皺眉,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張潛點了點頭,而後繼續說道:“所以我就想請峨眉小洞天的人幫忙,咱兩派聯姻數百年,關係親密,形同一家,沒理由不幫是吧,他們這次要出六百多名弟子,若能幫忙,搜捕楊繼業便容易許多了。”
“她們答應了?”東陵道主有些意外,峨眉、陽山兩派關係親密,那是在外人看來,私底下他比誰都清楚。
“答應了。”張潛點了點頭。
東陵道主略顯詫異,而後問道:“沒提什麼條件?”
“沒有。”張潛搖了搖頭,不解道:“她不還欠我救命這人情麼。就讓她在這事上抵了,再說,那楊繼業當初差點要了玄機道人的命,她沒理由不幫吧。”
“看來這事不需要我來操心了。”見張潛將事情辦得這麼妥妥帖帖,心裡極其暢快,揮了揮手,兩個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輕道士從門外進來。衝東陵道主與張潛行了一禮,面對張潛時明顯敷衍了一些,東陵道主自然不會苛刻這些細節,不符合自家身份的事他是絕不會去做的,直接與張潛說道:“青庭、青山這兩孩子此次便與你同行,幫不上多大忙。就給你打打下手,你好歹也是我陽山小洞天客卿長老,身份等同於府君,身邊每個人伺候着也不像話,順便跟着你混點功勞。”
“混功勞好讓他倆今後能在正道之中有自己的立足之本這纔是首要目的吧,打下手純屬扯淡。”張潛一下子就看穿了東陵道主的打算。
他可不管這老傢伙起什麼心,這兩人跟在自己什麼純粹就一累贅。而且束手束腳的,能撇掉這麻煩他自然是想撇掉的。
“道主,說句實話吧,他倆不是幫不上多達忙,能不拖我後腿便算謝天謝地了,這十萬大山之中兇險無比,他兩人道行底子倒是打的不錯,可此行能不能幹出番事來。還得靠實力說話,他們神通手段、施展經驗都有麼,依我看,能在彭城呆着就別忘十萬大山裡塞了,折裡面可就不好了,再說貧道孤家寡人慣了,也用不着人伺候。”張潛完全是實話實說。可話不怎麼中聽,東陵道主都聽的有些尷尬,那兩當事人更是氣的面紅耳赤,可當着東陵道主的面。也不敢放肆。
東陵道主也知道這兩人跟張潛屁股後面除了添亂沒多大用處,可不經一番磨礪,怎麼能成爲可用之材。
如今陽山小洞天后輩弟子青黃不接,這兩人無論如何都要去十萬大山中走一遭的,要不再等個幾年,陽山老一輩退隱之後,年輕一輩裡連個撐場面的人物都找不出來,陽山小洞天只會逐漸走向衰落、可將兩人強塞給張潛,又怕他鬧情緒,到時候不消他做什麼,只需對兩人稍稍不上心,這兩人在危機重重的十萬大山之中便有性命之虞,正好還有一事需要委託太上道人,以此做爲藉口,想必他也只能接受下來,說道:“不去不行啊,他倆還有任務在身呢。”
“什麼任務非得用上他倆不可,我一併做了不就成了。”張潛滿不在乎的說道,也是跟東陵道主越來越不見外。
“這件事情我本來就是打算委託你的,到時候你肯定需要他倆幫忙。”東陵道主說着從袖口裡取出一方亮晶晶的石頭來,像是一塊透明的水晶,只是其中竟然封印着一個人,雖被戒子須彌法陣縮小到只有三寸多高,但面目栩栩如生,身上傷痕累累,看起來一副很慘的,雙眼竟是睜着,只是空洞無神,仔細一看,瞳孔之中竟然有雷霆閃爍,好像兩團巨大的陰雲在不停的摩擦碰撞,而在他胸下三寸紫府處,還刻着一個奇怪的圖騰,看起來透着幾分邪氣,而這圖騰他竟然是認識。
竟然是《白骨天魔經》裡控制傀儡的那個印記。
張潛只覺得腦子發懵,不知道陽山小洞天的人怎麼也會使白骨天魔經裡的法術,而且這人又是誰?
看着太上道人一臉震驚的樣子,也是知道他看出了這人身上那印記透着邪氣,東陵道主稍稍解釋了一番:“這法術確實不是正道法門,乃是我徒兒青陽子二十多年前在一處荒山洞府內偶然所得,應是上古時期巫道的法門吧。”張潛聽他提起青陽子三個字的時候,轉瞬之間就明白過來了,心裡大呼‘狗屁’,這《白骨天魔經》分明就是青陽子從赤練子那奪來的,什麼從荒山洞府裡偶然拾來,難怪赤練子和青陽子之間會有一場生死之戰,直接導致了焰獄峰的衰落。
不過他當然沒拆穿,那赤練子也就是他名義上的師傅而已,如今他更是推翻了赤練子傳下的道統,重立了門戶,這事跟他關係不大。
他如今更想知道,這被傀儡印記控制的人是誰。
東陵道主見他沒有多說,心中稍安,也怕他是個食古不化之人,如今看來應該與那不沾邊,繼續說道:“這法術雖是邪法,但只要用到該用的地方它便是正宗的道家手段,這晶石之中封印的乃是小潙山天戰峰峰主無生子,如今被我用這巫術煉成了傀儡,你將此物交給掌門紫陽道主,他會利用此物與牛頭鬼將作戰,這樣便避免了我陽山小洞天與大聖元神正面交鋒,大大降低了實力損失。”
“無生子?”張潛倒抽了一口冷氣,壓下心中驚悚不安的情緒,故作鎮定的拍了句馬匹:“道主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