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簫見她那祈盼的目光,此時已經沒有了淚光,心中輕鬆了不少,面上卻換了極不情願的樣子皺着眉頭。點了點頭,“算是吧!”
“那好……”闞依米立刻來了精神,眨眨眼問道:“那我對我實話實說吧,你爲什麼有劫持人的嗜好呢?”
離簫氣結,瞪了她一眼不理,掩了口悶聲咳了幾聲,還吸了吸鼻子。繼續盯着外面。
“你是不是受了風寒了?”闞依米問道。
離簫頭也不回地道:“被你氣的。”
闞依米不在意,繼續接着說道:“你看大梁百姓安太無虞,邊塞上西面外有顏老將軍的十萬大軍護着。內有我父王牽制西域各國,也算是平穩,別人要想有異心也得惦量惦量,北燕那邊有武安侯的二十萬大軍震懾,又有玉良娣的和親,也不會輕舉妄動,我不知道是什麼人這樣自不量力。你又是爲了誰這樣不要命地一次又次折騰呢?”休華夾技。
離簫輕笑,“你不用套我話,我不會上你的當,我只爲我自己。”
“爲自己,那我更要說你。”闞依米從地上站了起來,牽動了傷口,只好又坐下,“你就不爲你的爹孃想想嗎?這一旦有個不測他們怎麼辦,還有。你心儀的姑娘。她豈不是要守寡?”
離簫恨聲道:“瞎操心,攢着力氣等着一會逃生吧。”
“不仁不義。”闞依米見套不出話來嘀咕一聲。
……
小鎮不大隻有一家空棧,店小二正賣力地向靠窗的兩位客官介紹着自家店裡的菜,“這酒釀清蒸鴨子可是小店的招牌菜,做菜的酒專門在卯時,日頭剛剛露頭時取了山間泉水釀製,鴨子是大梁有名的江寧鴨,只有哪兒的鴨子做出來味道纔是讓人回味無窮,肉質也鮮美至極,客人來小店都會點這菜。客官您償償……”
店小二眼巴巴地看着這兩位客官,左邊是位穿青衫的少年,生的麪皮黑黑,眼睛卻明亮如星子,聽店小二這樣說,舉箸先夾了一塊吃在口中,慢慢嚼着,面上無任何表示,像是常吃似的,也不說話。
到是右邊那位藍衫年輕人,夾了一塊償了償,對店小二點點頭讚道,“甚是美味,平生吃到的最好的鴨子。”
“客官,您真識貨,兩位慢用,其他菜馬上來。”店小二得到了想要的讚譽立刻歡快地走了,走時還不滿地瞟了左邊的少年一眼,暗道,小毛孩子能吃出什麼好歹,沒見過世面。
藍衫人警惕地環顧四周,時至午時,大概是因爲地處江邊渡口,客棧雖不是華麗,又只有這一家生意頗爲不錯。
大堂裡三三兩兩地坐滿了客人,口音各異,顯然來處各地的人。和兩位年輕人相隔一桌上的人,從口音上聽來顯然是從盛都而來,談論聲讓兩位年輕人豎起了耳朵。
“……今秋的‘秋彌’陛下怎麼只狩了一日便回京了。”
“你沒聽說嗎?陛下好像是受傷了。”
“不對吧,我聽說是太子妃受傷了。”另一人持了不同的意見說到。
“太子妃受傷了?怎麼受的傷,說說。”
顯然大家對太子妃受傷更感興趣,這人左右看看才壓了壓聲音道,“陛下遇上熊了?”
“啊?那爲什麼太子妃受傷了?”
“正巧太子妃跟在陛下身旁,爲陛下擋了一熊掌。”
“那還不被拍死啊。”
“撲哧”隔了一桌的青衫少年聽到這兒,忍不住把口中的湯噴了出來,藍衫男子蹙眉向她示意別出聲,忙把一塊巾帕遞給她。
“……這就不清楚了,肯定傷的不輕,擱男人身上都受不了,那樣嬌滴滴的女子……命難說,怕是太子妃之位要易手囉……“
“我也聽說了,好像是遇上刺客了,受了極重的傷,連夜就趕回了東宮,把太醫都請去給瞧病了。”
“聽說陛下大發雷霆,都連斬了好幾名太醫了,太子妃危矣……”
闞依米邊擦着嘴,邊壓低聲音問離簫,“這些人怎麼這麼能胡說八道呢。”
她說着向前探探身聲音更低到,“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竄端匿跡,以防引起禍亂。”離簫低低聲音道。
闞依米點點頭,心中卻在想着蕭子泓這招可真狠,這樣是在爲自己救不回去做準備呢?自己一旦死在外面了也情由可緣,是爲了救陛下被熊拍死的,只是這死法……忒讓人憋屈了,她不由神色黯淡,停箸不語。
隔桌的那個嗓門高點的人,此時低聲道:“好了好了,別說了。”
闞依米感到了異常,不由擡頭向那邊望去,卻看到原來是從門外進來三人,雖穿着普通的衣衫,可渾身透着貴氣不凡。
店小二一見殷勤地招呼的客人,“客官住店還是用餐?”
“用餐。”走在前面的一人環顧一下四周,見坐滿了客人,微皺了一下眉頭,“可還有位子?”
“只剩一間雅間,不過要交五兩紋銀的雅間費。”
“拿去,少羅嗦。”對方出手甚是闊綽,引得旁人側目。
闞依米看着這說話的人,驚詫地怔了一下,忙不着痕跡地把身子向一旁側了側,好讓離簫擋住自己。
她再偷眼走在中間的那位,眼立刻瞪圓了,朗目星眉,風姿卓然,她立刻把頭低下,都觸到胸部了,低低聲音對離簫道:“別回頭。”
離簫微不可查了點了一下頭,就見闞依米看向門口的目光更是驚詫了,從牙縫裡又擠出三個字,“別出聲。”
離簫知道來人闞依米必是認識,爲了不引起懷疑便悶頭吃飯,趁三人向用屏風隔出一個空間,也就是所謂的雅間走時,離簫快速地描了一眼,也忙低下了頭。
闞依米再也無心吃飯了,偷眼看着蕭子泓帶着顏鈺向雅間走,而走在後面的那個東張西望的莫清之目光正看向這邊,和闞依米的目光對個正着。
她心虛地把碗端起來遮在面前,這不遮擋還好,這一遮擋,到讓莫清之駐了足,詫異道,“那人在吃飯還是在吃碗?”
他這一說,蕭子泓和顏鈺不由都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闞依米和離簫這邊。
蕭子泓只是匆匆地一瞥,就和顏鈺走到雅間內坐了一下來。
莫清之見闞依米還在用碗遮着臉,竟然走了過來,離簫邊向闞依米便眼色,指指她的臉,闞依米立刻想起自己已經易了容,他們是不認識自己的。
邊吧唧着嘴,大模大樣的把碗放下,“你看這碗上的花真好看。”她囔聲囔語地說道,口音帶上了西域人初說中原話的那種怪怪的口音。
離簫暗自咧嘴臉上的表情極不自然,還沒說話呢,就見闞依米的飯碗被過來的莫清之一把奪過去,“給我看看這好看的花。”
他說着把碗轉圈地看着,奇道:“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這制碗的陶瓷都是粗糙的,一個簡單的紋飾都沒有,那來的花?”
他說着拿着碗打量兩人,看的闞依米心砰砰直跳,正擔心被他看穿時,就聽莫清之道,“我看你們八成是西域過來的暗探,來刺探大梁的軍情來了。”
離簫忙用闞依米剛纔的口音急急地說到,“這位爺,真是冤枉死了,我們是做小買賣的,阿弟初到中原看甚都新奇,見諒見諒。”
莫清之繼續打量着闞依米,蹙着眉說道:“你再說一次這碗上的花真好看?”
闞依米暗自叫苦,她想起在墓地時,莫清之說過的話,聽一次對方的聲音就永遠不會忘,怕是兩人已經引起他的懷疑了,她臉上和眼神中露出了膽怯,向離簫這邊靠了靠,很害怕地看着莫清之,搖着頭,樣子甚是害怕。
“阿弟,別怕,這位爺跟你說笑呢,再說給他聽聽。”
闞依米繼續一副害怕的樣子搖着頭,片刻才細聲細氣,聲音低啞地帶着哭腔說道,“我就不說這碗上的花真好看。”
莫清之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有意思,真是個傻蛋。”
“清之……”一旁傳來顏鈺叫他的聲音,莫清之又看了看離簫和闞依米,“在中原可老實着點,繼續看碗上的花。”後一句是對闞依米說的,把碗扔給了她。
離簫忙起身怯怯地一連說了幾個是。
見莫清之進了雅間,離簫忙向店小二結賬,兩人匆匆離去。騎馬到了效外的樹林才停下來。
闞依米看着這馬琢磨着要不要賣了,這是他們離開時從行宮馬廝偷來的,也不知被蕭子泓三人發現沒有。
離簫此時也正在想,他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銀兩,他習慣了粗茶淡飯,困了隨便找個地方貓一晚,帶着闞依米就不同了,她腿上的傷還沒好利索,怎能吃住太差了。
他咳了幾聲,額頭有點熱,暗自擔心,那晚自己浸的冷水過於久了,“蕭子泓都親自出來找你了,我看你還是回宮吧,別跟着我了。”他勸道。
“他不一定是來找我的,說不定有別的事兒。”闞依米默默說道,“我好不容易出來了東宮,怎麼能這樣輕易回去呢。我要回高昌。”
“回高昌?你沒有通關文牒如何出得了關,就算你走得了,你的父王認爲是你自願跑回去的嗎?會不會遷怒於大梁?最壞的一點,你是在被劫持的,陛下會認爲你和刺客勾結行刺,你不但性命堪憂,怕是要引起戰爭,這不是你最怕的嗎?”
闞依米一時啞然。
離簫更是頭痛,勸道:“以後莫要再逞強,蕭子泓是你的夫君,何事自是有他來承擔,國事和戰爭不需要女人蔘與。”
“可我不是爲了不發生戰爭來和親嗎?”闞依米小聲道。
“那就是你的父兄無能。”離簫想都不想地冷聲道。
“不許你這樣說。”闞依米萬聲嚷道,見離簫冷眼看着她,她緩了口氣,低聲道,“他們……也是無奈之舉,用一個女兒換得族人平安,這,值得!”
離簫默然不語。
兩人一時沉默下來,唯有馬匹發出嘚嘚的行進的聲響。
闞依米心思很亂,不確定蕭子泓是不是真來找自己的?帶着顏鈺出來她不覺得奇怪,爲什麼帶莫清之呢?
傍晚時,到了一個名叫三柳坊的小鎮,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棧,無奈銀兩隻夠一間人字號住房,離簫便要一間柴房住下。
離簫本意兩人坐船過江,闞依米自被這次淹,對水無比恐懼,只好繞着江邊走。
雖離簫不說,闞依米也感覺到他必是沒有了銀兩,可自己還真幫不上忙,由於是狩獵身上也沒配戴什麼首飾,真是一文錢也拿不出,全指望着離簫,她雖不知道離簫的出身,想着也應該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否則也不可能做刺客。
離簫向店家給闞依米的房間要了熱水,讓她洗潄了,纔給她的傷口換藥,看她的傷癒合的很好,已經開始結痂,才長長呼一口氣。
“沒事了,我從小傷口就容易好,頂多三天就沒事了。”闞依米大咧咧地道。
夜晚,離簫悄悄到了闞依米的門外聽了聽,裡面傳來細細的均勻沉睡聲,是縱身躍上屋頂,悄然無聲地沿着屋脊向東行去。
直到房屋盡頭,才飄落地,聽了聽,足尖輕點向前躍去,沿着郊外的土路一陣急馳,又是一柱香的功夫才向一片林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