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有人欺負我……”梨花帶雨的胡琪醞釀好感情,恰如其分的珠淚與悽婉的表情相得彰益,嬌柔荏弱的語調隨着幽幽清風,傳入了小小的籬笆院牆內。
嬌呼聲戛然而止,飛奔而入的胡琪定住身形,吃驚的望着自己的相公白鹿精柏陸,一向悠然自若的他,此刻滿面凝重,肅立如山,與一個長相古怪的男子對峙着。
“你是何人?爲何闖入我家?”有柏陸在身旁,胡琪方纔被單傑激起的怒火又騰了起來。也難怪,柏陸對面的男子臉上皺紋深深,八字眉毛斜斜向下,滿面愁苦之相,像極了一生鬱郁不得志的鄉農。
“住口!”柏陸的呵斥讓胡琪不由愣住了,自從相識以來,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柏陸從未如此兇過自己,面對這破題第一遭,胡琪只覺滿心委屈,滴滴晶瑩的淚水順着如畫的眉目蜿蜒流下,這次,卻是來真的了。
柏陸那雙平素裡溫情脈脈的眼睛,此刻卻對此視而不見,只是一徑盯着對面的男子,沉聲道:“哮兄,可要入內奉茶一敘?”
男子緩緩搖了搖頭,“柏兄,家主還在等候,我們上路吧!”
柏陸回眸,深深的看了胡琪一眼,眼光中包含了無盡的愧疚與不捨,短短一瞬的注視,卻像有千萬年滄海桑田的久遠。
心底深沉的嘆息了一聲,柏陸慨然點頭道:“好!”
“不,我不要你走!”以胡琪的聰慧,怎麼看不出他眼中的訣別之意。她撲了過來,用力的抱住了柏陸,紅色的裙襬飄舞,像一叢熊熊的火焰,淹沒了白衣如雪的柏陸,“他是天界來的嗎?我不要你走!你說過的,要和我一起看每個日升月落,陪我一起去看溪水長流,你說過的,你說過的啊!你說過……”說到這裡,胡琪已經泣不成聲,這個平日裡對自己柔情似水的男子啊,爲何要離開的如此堅決?
“我再也不和你鬧性子了!我再也不惹事了!我再也不偷偷吃人了……”
“住口!”柏陸面色鐵青,用力推開了胡琪,一雙眼睛卻亮如刀鋒,盯着對面的男子,彷彿石縫裡擠出的聲音一樣道:“哮兄,你可是什麼也未聽到?”
“我聽到了!”男子沙啞着聲音,有些佝僂的身軀更加猥瑣了,就連臉上的皺紋,都好像深了幾分,像刀刻一般,溝壑深深。“既然聽到,我便不能不管!”沙啞的聲音有氣無力,卻帶着無盡的堅決。
“你快走!”柏陸急切的向着胡琪喊了一句,將身形化作一道如虹的白影,頃刻間,如漫天雪花一樣籠罩向了對面的男子。
那男子佝僂的身形伏了下去,雙手雙腳緊緊撐住地面,頭顱仰起,原本無精打采的雙眼突然間發出懾人的光芒,身體重心微微後移,微微銼身,化作一道幾乎看不清的灰影,迎上了柏陸。
白影與灰影糾纏,如山的勁氣四散,片刻間,兩條身影分開,各自回到原地。空氣中還有乒乓的聲音在迴響,兩人的動作,竟然已經快過了聲音。
回首望到呆立當地的胡琪,柏陸惶聲道:“你爲何還不走?快呀,一會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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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琪悽然一笑:“我不走,死也不走!”
柏陸臉色蒼白,口角有殷殷的血絲滲出,
一向溫文從容的臉上,焦急無比,恨聲道:“你若是離開這裡,我們日後還有相見之期,若是你死在這裡?我也絕不獨活……”
話未說完,再次急撲而至的男子帶起漫天狂風,將他席捲而入。
“月下枯骨裹紅衣,一回眸青色瞳裡,映入了生人背影,百鬼夜行,引迷途者向西去,削其骨爲笛,笙歌起……”飄渺幽澀,凝如冰寒的歌聲悠悠響起,吟唱者胡琪面色蒼白,豆大的汗水自她白玉般的額頭涔涔而下,這首百鬼夜行失魂引,在瘋狂的耗費着她的功法,每吟唱出一個字,都讓她一陣頭暈目眩的虛弱不堪,但她依然緊緊攥着雙拳,尖利的指甲已經深入肉裡,只有這種刻骨銘心的疼痛,纔可以讓她強提着精神,繼續吟唱下去。
胡琪的魔音,給那個男子帶來了極大的傷害,他六識的敏銳在天界屈指可數,這種魔音恰好是他最大的剋星。
男子那糾纏狂猛不休的身形驟然一滯,胸膛被柏陸印上了一腳,像秋日的枯葉一般,打着旋,拋灑出一篷血霧,遠遠的跌飛出去。
男子落地,翻滾,雙手雙腳撐住了身軀,仰首向天,對着皎皎明月,發出了一聲淒厲無比的尖嚎。
“啊!”胡琪如受重擊,面如白紙,倒在了地上。七竅之中有鮮血蜿蜒流出,原本嬌豔如花的玉面也變得猙獰無比,在對方的反擊之下,她功法不及,受了重傷。
“琪兒!”柏陸一聲悲鳴,想要過去救援自己心愛之人。奈何一團灰影再次帶着狂風,不死不休的糾纏住了他,那男子竟然悍勇如斯,越挫愈勇。
心憂愛人,柏陸化爲憤怒的白光,溫和中帶着吞盡一切的白影,與灰影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無數的響聲傳來,驚天動地,一剎那,兩人已經不知道互換了多少奇功絕藝,必殺招法。
“嗷!”一聲淒厲的慘呼,原本有傷在身的男子再次跌飛出去。這次他受傷極重,拼命地爬了兩下,卻怎麼也無法支撐起無力的身形。
柏陸身上的衣衫已經碎成片片布條,英俊的面容腫成了豬頭一般,寬廣的額頭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抓痕,鮮血長流。
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勢,柏陸轉首看向了受傷倒地的胡琪,一眼望去,他面如死灰,僵立在當地。
受柏陸目光所牽引,胡琪微微扭頭,不由吃了一驚。
身畔,不知何時多了一雙錦靴。青緞面的鞋面上繡着朵朵祥雲,潔淨異常。就連不太厚的鞋底之上,都未曾沾上半點塵土。
仰面看去,一個眉飛兩鬢,風姿秀雅的青衣男子正在靜靜的站在自己身邊。以自己的耳目,竟然不知道他是何時出現的。
見到胡琪仰首,男子對他淡淡一笑。笑容落在胡琪眼中,只覺對方雖然面露笑意,卻有說不出的無盡傲意。那笑容毫無友善之意,也不含敵意,就好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祗,漠然俯視着人間蒼生,生老病死,歡喜慈悲,都不過是他眼中的煙雲,所以一笑,只不過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事情。
“真君,屬下無能……咳咳……”先來的灰衣男子掙扎着匍匐起來,對着青衣男子勉強跪下,不住有鮮血自他口中涌出。
青衣男子手一揮,一顆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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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藥丸凌空向着灰衣男子飛去,風過處,有奇異的香味自藥丸中散出。
“小還丹!”灰衣男子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接住了藥丸,急不可待的送入了口中。
“白鹿,受仙翁之託,我來帶你回去!”青衣男子面上古井無波,燦如星辰的雙眼之間,有一道豎紋,讓他本就俊逸非凡的面容平添了幾分冷厲之色。他清朗的聲音淡淡倦倦,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蘊含其中,威儀如天。
“真君,請恕過我愛妻,一切責罰,我一身擔當。”柏陸聲音微微顫抖,卻含着幾絲堅決。他自然知道,面前這人鐵面無私,執法如山,而且位高權重,神通無比,可以說,這世間可以抗拒他的存在者,屈指可數,自己,卻絕不是其中一個。但是爲了心愛之人,柏陸已經豁出了一切。
“哦,你這算是跟我講條件嗎?只是……”男子聲音依然淡淡,聽在衆人耳中卻是如雪如霜:“你配麼?不過是一個畜生,也配和我講條件?莫要以爲仙翁是你的靠山,我便拿你沒有辦法,我殺了你,南極仙翁可敢說出半個不字!”
他眼睛掃過受傷的灰衣人,冷冷道:“你打傷了我的愛犬,我自會和金星說話,再問你一句,你走,還是不走?”
“你走吧!”未等柏陸說話,胡琪悽婉的聲音響起,望向柏陸的眼眸盈盈如波,滿是哀求之意。只因,她已經猜出了青衣人的身份。
楊戩,英烈昭惠清源道妙顯仁敷澤興濟二郎顯聖真君,古往今來,天上地下唯一不敗的戰神楊戩。心高不認天家眷,性傲歸神住灌江的楊戩。
落在這個鐵面無私的二郎真君手中,若不從他,只怕便是天界玉帝,西方如來,也不能阻止他殺掉自己夫妻兩人。
所以,胡琪哀求的眼神望向了柏陸,他若是答應,有南極仙翁庇護,還可以逃的性命。自己死便死了,只望他在天界無盡的悠悠歲月之中,偶爾會想起這段田園情緣,有一個女子,與他共同聆聽過鬆風長吟,共看過溪水長流……
“我。不。走!”柏陸斬釘截鐵,雙眼無所畏懼的迎上了楊戩,“雖然我是你眼中的畜牲,但我愛過人,也被人愛過,在天界空活了千載悠悠歲月,若是沒有愛的活着,我寧願與愛人死在一起!真君,你不會明白的,因爲你根本就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
“大膽!”灰衣人哮天犬早已吸收了小還丹的藥力,身體恢復如初,眼見得柏陸口出如此忤逆之言,身形如電,向着他飛撲而來。
但是,他卻晚了一線,楊戩雙眼之中的豎紋忽然分開,露出了一隻金光閃閃的眼睛,一道金光自那眼睛中射出,籠罩住了柏陸。
柏陸挺拔的身軀在金光映照下,漸漸蜷縮伏地,化爲了一隻頭生雙角的白鹿,鹿眼中有悽婉不捨的光芒,哀哀望向了胡琪。
朔風起,徹骨冰寒的白雪紛飛而至,頃刻間將毫無抵抗能力的白鹿凍爲冰雕,它伏在冰雪之中,眷戀的眼神穿過了晶瑩的冰棱,無聲的向着胡琪做着最後的訣別……
飛撲而至的哮天犬收不住勢子,一頭撞在了冰雕之上,“轟”的一聲,點點霜雪四下飛濺,在悽美的月光中,化爲露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