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指婚,我要嫁的是琪王。而且剛剛我已經答應進永安宮了,怎麼,皇甫銘玖還能搶親啊?”
“這些不在老和尚的考慮範圍。小娃娃,做飯!”
鍾夏慢慢收拾着鍋碗瓢盆,一邊拿青菜一邊仔細思考着路遠老祖的話,然後開始心煩了。那個太子心高氣傲,萬事喜歡掌控在手裡。自己在衆人面前讓他下不來臺,拒絕他的提親,選了一個實力地位相差如此懸殊的琪王爺。
那傢伙不會甘心的,而且一定會不甘心的。完了。
鍾夏手心冰涼,覺得自己考慮不周,惹了一個大麻煩。那可是除了皇帝以外,麒麟國最有生殺予奪權勢的人。
鍾夏放下手裡的鍋鏟,拿出袖子裡在祠堂找到的那個袋子,翻看氣裡邊的零件來。十三個奇形怪狀的東西,讓鍾夏無比好奇。
路遠老祖急了。
“你不煮了呀?”
“沒有飯,等午膳過後再給你炒。”
鍾夏真佩服自己對這個老和尚的耐心。
“我說老和尚,你到底什麼來頭啊?”
“老和尚沒來頭。不過我徒弟好像蠻厲害的。”
“徒弟?誰?”
“哎呦,老和尚有好多徒弟。小娃娃,你要不要當老和尚的徒弟?”
“不要。”
回答的乾脆利落,毫不猶豫。路遠老祖好像早就料到會得到這個答案,不以爲忤的大笑起來。
“小娃娃,那就當老和尚的女兒好不好?”
老和尚的女兒,誰聽說過和尚會有女兒?她鍾夏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會莫名其妙的在這個世道認一個莫名其妙不知所謂的老頑童當義父!
鍾夏瞪着路遠老祖笑彎的眉毛,清晰的說了一句。
“想跟我攀親戚,沒門兒!”
海邊的夏夜涼爽宜人,燥熱散去,這東城不失爲一個好地方。
鍾夏費力的爬上閣樓的樓頂,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拿了根黃瓜。“咔嚓咔嚓”,寂靜的夜裡清楚地響着,透着那麼一股驚悚恐怖的味道。
北苑大門一鎖,禁令一下,苟延守着門口,鍾夏終於有個清淨的時候了。可是呆在地面上,還是會被滿全碎碎念。
以前在紅霧森林的時候,鍾夏喜歡一個人叼着一根胡蘿蔔,騎在林子裡最高的一棵樹上看遠處的風景。現在沒有那棵樹了,王府的二小姐爬房頂好像比爬樹低調一點。
她恨恨咬了一口黃瓜,然後猜想那位太子會想到什麼方法來報復自己十分不給面子的決定。耳邊一陣風閃過,鍾夏驚訝地起身想要躲開去,不想腳底一滑,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另一邊倒去。
腰上一緊,被人抱住了。鼻端是帶着霸氣的龍涎香,入眼的明黃,讓她心裡沒來由的一跳。可是這一跳還僅僅是開始,原本以爲是剛剛想到太子爺過來,結果是那個惹了她浮生凌亂的琪王爺。
鍾夏猛地掙開皇甫銘琪的懷抱,一把推掉抱着她的胳膊,把頭一扭,本來想說一句客氣話,結果一張嘴居然是。
“北苑行了禁令,琪王爺怎麼進來的。”
皇甫銘琪輕咳了一聲,臉上沒有帶着平時的微笑,安靜的背起手。
“你好像真的很討厭我。”
鍾夏冷哼一聲,言不由衷的回了一句。
“沒有。”
皇甫銘琪一擰身坐了下來,看着對面的人還梗着脖子站着,拍了拍身邊的座位。
“坐啊。”
鍾夏沒理他。
“我們可能要談很久,你就一直站着吹風麼?東城的外城海,晚上的海風還是很強的。”
鍾夏冷笑着,抱了抱肩膀,終是坐了下來。
“貓兒,你爲什麼要嫁給我,而放棄太子?”
鍾夏感覺到頭頂發涼,好像突然懸了一柄明晃晃的鋼刀。想笑,結果聲音很難聽。
“什麼貓兒?”
“明人不說暗話。你是誰,自己清楚吧,悅然郡主?”
“嗬,”鍾夏冷笑,“你真是。”鍾夏想說他神經病,最後嚥了一口唾沫,決定先不要和他正面衝突。可是一隻手,已經默默探向靴子邊。她有一把匕首,一直放在那裡。
“不承認?”
“琪王爺,我是納蘭府的二小姐納蘭君若,即將嫁入永安宮的琪王妃。您還有別的問題麼,大晚上的騎在人家屋頂上,好說不好聽的是不是?”
冒充納蘭府二小姐進宮,那可是欺君之罪。承認的是傻子。
“那,”皇甫銘琪轉頭看着鍾夏,“要是納蘭君若,根本沒有理由放棄太子妃之位。還有,如果是納蘭君若,怎麼會在做決定之前去那個什麼祠堂?聽說二小姐除了被逼無奈,連祠堂大門都不碰的。最重要的,你醒來的那天沒有理我,而去找了苟延。”
“那算什麼理由,我有跟你很熟麼,憑什麼醒過來一定要理你?”
皇甫銘琪開始放聲大笑,鍾夏瞪着他。
“還有一點,”皇甫銘琪盯着鍾夏的臉,輕輕拉着她的手,攤開來,指着斷掌“她沒有這個。”
鍾夏狠勁兒的抽回手掌,別過頭不看他。
皇甫銘琪朗聲大笑。
“其實這些都不算了,你跟納蘭君若之間的事情,我都知道。”
“什麼。”
鍾夏的手握住了刀柄,已經起了殺心了。可是她需要找個機會,因爲她需要一擊即中,錯過一點都是致命的。
“你喉嚨裡的藥包還好吧?”
鍾夏臉色蒼白,“霍”地再次站起身來,今天早晨給自己送藥包的是他。
皇甫銘琪用一種肯定的眼神看着她,點了點頭。
鍾夏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這傢伙的易容手段這麼高超,連聲音也會變的麼?還有,他扮成苟延跑去狩獵場是要做什麼?還隨身帶了一個藥包?難道那些刺客和他也有關係。對,刺客!鍾夏疑惑起來,如果刺客跟他有關係,那爲什麼還突然衝出來救自己?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好像看着鍾夏的問題都想到了,皇甫銘琪繼續朗聲笑着。
“怎麼,這麼一點問題就想不通了是麼?”
“愛說不說!”
鍾夏轉身要走,皇甫銘琪叫住她。
“不問了?”
“算了,沒興趣。”
鍾夏真個開始沿着梯子往下爬。結果還沒挪動幾步,整個身子便被飛身下來的皇甫銘琪抱住,幾腳踩在樑柱上,一個轉身落在地面上。
這個傢伙是有多喜歡抱着自己啊,鍾夏像是拍打身上的髒東西一般狠勁的拍着,嫌惡的表情讓皇甫銘琪很不爽。
“你是有多討厭我?既然這麼不喜歡,爲什麼還答應進永安宮。”
“你當我腦子被門擠了好不好。”
鍾夏真的很不耐煩,一看見他就想到那個黑夜,作爲一個無法反抗,默默忍受的恥辱的受害者,她感覺到可恥和悲哀。這種恨,帶着透骨的悲涼和哀傷。她在想,爲什麼當初爲了這件事可以寧死不屈,現在卻依舊活着。
沒有答案。
是的,沒有答案。如果當初後花園的初見是這一切的緣由,她寧願沒有。
爲什麼還要看見他,乾脆就殺了他好了啊!反正這裡也沒有別人,死了埋在那裡,沒多久自己離開了,再也不會死撐和假裝堅強。
鍾夏狠狠地抓了抓頭髮,擡頭對上皇甫銘琪惱怒的眼神。
“我就是討厭你,怎樣。如果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你就應該知道,我爲什麼恨你!”
“恨我?”琪王爺抱起肩膀,擡起一隻手摸着下巴,“你我之間,至於說恨?”
“皇甫銘琪,如果我答應進東宮,那麼進宮當天,就會是納蘭王府抄家滅族的開始!”
“爲什麼?”
鍾夏被這傢伙臉上裝傻的表情氣到,背過身去氣呼呼道:“琪王請回,不送!”
“我還沒說走,”皇甫銘琪在院子裡慢慢踱着步,“這裡只有你和我,說點心裡話吧。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一早你就要跟我走,上永安宮派過來的花轎。”
“意外?”
“太子殿下應該會在天亮之前行動,以我對他的瞭解,同樣擡着禮金和花轎來到東城,怎麼可能空手而回?”
“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沒關係。”
鍾夏能想到的解決方法,就是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太子爺的哥哥。他們兩個怎麼解決,不用她來插手了。
“好吧,”皇甫銘琪挑了挑眉頭,“那就根據我的決定好了。”
鍾夏感覺皇甫銘琪的眼神裡帶着一股使壞的意味,剛剛擰眉,這位皇子就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了一句。
“我們現在就走!”
皇甫銘玖帶了兩隊禁衛軍撞開北苑大門,苟延,滿全,青兒,安靜的站在院子裡。很恭敬的對衝進來的太子殿下行了跪拜禮。
皇甫銘玖濃眉輕皺,擡腿就往屋子裡面跑。屋子是空的,轉過幾個房間,沒有納蘭家二小姐的影子。
“你們主子呢?”
苟延面無表情,冷冰冰回了一句:“剛剛上了琪王爺的馬車,不出意外,現在應該出城門了。”
熱風打着唿哨飛過,皇甫銘玖的臉色鐵青着,拳頭攥得咔咔作響。恨然轉身,猛地一揮手。
“給我追!”
馬車搖搖晃晃的行走在山路上,寂靜無縫。天才矇矇亮。不知道是時間太早,還是小路太隱蔽的關係,除了自己的這輛車和前後侍衛騎馬的馬蹄聲,鍾夏感覺到的安靜就像當初在紅霧森林一早醒來,被BOSS帶着去做智力測驗。
爲了證明她的智商真的高於常人,鍾夏每天早晨都要經歷一個近一個小時的高強度測試,腦子裡每根神經都是繃緊的。一個小時之後,就像從鬼門關裡掙扎着回來了。
於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鍾夏不敢睡覺,因爲怕醒過來。
皇甫銘琪和她一同坐在馬車裡,盯着她變幻莫測的臉色,臉上是探究的神色。陷入沉思的鐘夏終於注意到了一隻在自己臉上旅遊的眼神,擡頭正好對上了那雙淡藍色的眼睛。
“看什麼?我這不是很聽話的跟過來了麼?”
“這一路你都不說話,在想什麼?”
鍾夏冷笑。
“琪王爺,你有我的把柄,我也知道你娶我的意義。咱們別來交換心意,看透心思的那一套好麼?”
皇甫銘琪輕笑出聲,大概笑得太急,忍不住咳嗽起來。
“我不能就這麼走了,”鍾夏皺着眉頭,“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完,就這麼走了,我不放心。”
“不放心誰?”皇甫銘琪拿着絹子掩着鼻子,看不見表情。“納蘭風,苟延,納蘭君得,紅掌,還是青兒?”
鍾夏嫌惡的看着那傢伙有點孃的動作,憤懣不平的氣惱着,居然能知道自己這麼多事情,看來在他面前,自己真的一點秘密都不會有。
“是啊,我關心的人可多了。怎麼辦?”
“所以我沒打算這一次就走的成。”
皇甫銘琪掀開轎簾,淡淡道:“凌陽,往回走。”
然後轎子外邊就響起來一個男子硬朗響亮的聲音。
“隊首變隊尾,隊尾變排頭,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