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簡整編
空降兵的戰爭結束了,一道交接陣地的命令下達後不到一個星期,樑偉軍已經坐在返回駐地的軍列上。
車廂內氣氛壓抑,戰士們表情肅穆,聽不到凱旋應有的歡歌笑語,只有在沿途車站碰上慰問的羣衆時,笑容纔會短暫地爬上戰士們的臉龐。
登車前,他們接到一個壞消息,部隊開始精簡整編了。戰士們很早之前已經聽說全軍精簡整編的消息,但沒想到作爲戰略部隊的空降兵也會被整編。
軍列奔馳了一天一夜,在駐地附近一個不知名的小站停下來。上級命令,整理軍容,摩托化開進,槐蔭城數萬羣衆自動走上街頭,歡迎凱旋的子弟兵。
槐蔭城街頭人山人海。小學生們攔住隊伍,給戰士們戴上紅領巾,姑娘們送上鮮花。成箱的汽水、整條的香菸飛進車廂,可戰士們還是高興不起來,強裝出來的笑臉,讓人看着彆扭。
部隊已經開始整編,很多單位的番號撤銷了,從基層抽調上來的幹部、戰士無處可去,只好隨偵察大隊一起留在軍部休整。剛從戰區回來的部隊,內務方面有些鬆懈,休整的主要內容就是學習三大條令;其次進行有關整編的動員教育;第三項任務就是應付地方上沒完沒了的聯歡慰問。
屁淡筋鬆地過了一個星期,一名幹事來到偵察大隊駐地,把有突出事蹟的幹部戰士集合起來,拿一張通訊稿要他們朗讀,爲組織報告團做準備。樑偉軍重感情,對此很反感,因爲每作一次報告就等於把戰友犧牲的經過複習一遍,反反覆覆地去揭傷疤對生者來說有些殘忍。但最終他還是成了報告團的成員,大家都知道樑偉軍普通話說得好。張愛國本來也被內定爲報告團成員,但他故意操着一口江淮語系的槐蔭方言,把前來選拔的政治部主任聽得暈頭轉向,算是躲過了一“劫”。
報告團走出部隊後,地方上的熱點轉移到報告團身上去,部隊中慢慢安靜下來,正式開始精簡整編教育。組織處特意派了一名副處長來講關於精簡整編的重要性,在生死線上滾過一遭的兵們脾氣暴躁根本不聽他這一套。副處長剛唸完“精簡整編的重要意義”的報告標題,兵們“騰”地站了起來。副處長中氣十足地喊了聲坐下,可沒人理他,兵們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樣在他臉上掃來掃去。他們從前線剛回到部隊就被整編,心中都有些怨氣,尤其是那些想留在部隊的戰士反應更爲激烈,嘴裡開始不乾不淨。副處長有些慌,明白他坐在了火山口上,搞不好就會被熔岩吞沒,連忙扭頭向魏峰求援。魏峰也在戰火中滾了一遭,他一站起來會場裡立刻安靜了。
“啪!”魏峰在桌子上猛擊一掌,響聲在安靜的會場裡迴盪,兵們全身一顫。
“你們有怨氣是不是?”魏峰指着烈士陵園方向聲嘶力竭地吼,“上山!去對烈士們說!解放軍的宗旨是什麼,軍人的含義是什麼,軍人的職責又是什麼?穿上這身軍裝就意味着奉獻!留下是奉獻,走的更是奉獻!坐下!”
兵們蔫了,老老實實地坐下。其實他們知道鬧也鬧不出什麼好結果。
副處長看着講演稿有些發傻,覺得這些華麗辭藻沒有魏峰這幾句話來得實在,講不講已經無關緊要了。
乘虛而入
下午一點多鐘,正式畢業的鄭燕下了火車拖着大包小包走出站口,已經累得滿頭大汗,看到接站人羣中有人舉着一塊寫着“空軍大院鄭燕”的牌子,像碰見救星似的跳起來連連招手。人羣中閃出一位年輕英俊的軍官帶着司機,急步走到她面前。
“媽媽說要來接站呀!”鄭燕踮起腳尖向軍官身後望。
“阿姨臨時有事,派我來接站。”軍官挺胸擡頭一副標準的軍人站姿,笑了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齒,自我介紹說,“你好,我是軍部偵察參謀蔣禹堯。”
“哦,我是不是該給你敬禮?”媽媽沒能來接站,鄭燕有些不高興,收回視線落到蔣禹堯身上,見他皮膚白皙長得濃眉大眼,還未說話嘴角先微微翹起露出一絲笑意,給人一種親切感,也就勉強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不用,不用!”蔣禹堯笑了,再次露出潔白的牙齒,輕鬆拎起鄭燕的行李說,“走吧,車在外面。”
鄭燕不客氣地跳上吉普車後座,蔣禹堯把行李塞進後備箱,跳上車先遞給鄭燕一條疊成方塊的毛巾,接着又從口袋中摸出一包香酥餅乾說:“擦把臉,吃點東西,餓了吧?”
毛巾是新的,透着一股清新的棉紗味道。鄭燕高興地擦了臉接過餅乾“嘎巴嘎巴”地嚼起來。
餅乾有點幹,鄭燕正想着要是有點水就好了,眼前就出現了一瓶汽水。老天,這個小參謀太善解人意了!鄭燕在心裡驚呼,送給小參謀一個燦爛的笑臉,連說幾聲謝謝。鄭燕對蔣禹堯有了一絲好感,有一搭無一搭地開始聊天。
吉普車停在家門口時,鄭燕已經知道蔣禹堯比她大一歲,去年軍校畢業,由於成績優秀被留在軍部偵察處當參謀。他好像是個文學愛好者,嘴裡時不時蹦出成段的名言警句,其中還有莎翁作品中一些經典名句。
蔣禹堯非常紳士地把行李搬進客廳,親自跑了趟小竈食堂給鄭燕打來豐盛的午餐,這才帶着司機離去。
家裡沒人,靜悄悄的,鄭燕吃過飯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多次少量地把行李運進閨房。房間爸媽一直給她留着,還保持着原貌,軍用的白土布牀單,報廢降落傘做的軍綠色窗簾,笨重的寫字檯、書架,感覺就像進了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