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聲堅持不懈,由短促的滴變成拖着長音的滴,吵得人心煩。
“這是哪個渾蛋擾人清夢!”一名女孩子衝到窗邊拉開窗簾,大片陽光灑進房間,引來一陣驚叫。女孩子怒氣衝衝地推開窗戶,女伴們皺起眉頭等着她發威,竟然聽到甜得發膩的聲音:“同志,你找誰?”
女伴們一愣,那名女孩子已經縮回頭來低喊:“快來看,好帥小軍官!”
女孩子們涌到窗口,唧唧喳喳,你怎麼亂按喇叭,你找誰啊,你是幹什麼的……
軍官面對一片鶯歌燕語,毫不慌亂地微笑着說:“你們好啊,請問鄭燕在嗎?”
“在,在!”女伴們頭也不回地連連招手。鄭燕披上軍衣湊到窗口,樓下來的竟然是蔣禹堯。他騎着一輛鬥摩托,軍裝嶄新皮鞋鋥亮還戴了一副雪白的手套。
蔣禹堯看到了鄭燕,露出潔白的牙齒說:“鄭燕同志,能下來一趟嗎?”
女伴們齊聲問:“幹嗎?”
“有事兒。”
“什麼事兒?”
蔣禹堯尷尬地笑起來,鄭燕臉紅了,喊聲等一會兒,推開女伴趕緊關上窗戶梳洗。
“燕子,這是誰啊?”調皮的女孩子明知故問。
“蔣參謀。”
“哦,是蔣參謀啊!”女孩子意味深長地接着問,“他來幹嗎?”
“不知道!”鄭燕逃也似的跑出宿舍。
那個打開窗戶的女孩子嘆了口氣說:“要是來找我的就好了,我一定嫁給他!”
“花癡啊!”女孩子們齊聲譏諷,那名女孩子不以爲意地說:“怎麼了?雖然脫了軍裝但至少我還是軍屬。”
女孩子們一下子安靜了。
鄭燕跑出宿舍樓,蔣禹堯發動摩托車瀟灑地一擺頭說:“上車!”
這樣直白的邀請讓鄭燕有些遲疑,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隨隨便便上別人的車。鄭燕笑了笑,想拒絕。蔣禹堯早有準備似的說:“我借到了芭蕾舞劇《白毛女》和《紅色娘子軍》的錄像帶。”
“真的,有錄像機嗎?”鄭燕驚喜地喊叫起來。
“當然是真的。我從管理員那兒借出錄像機後才搞的錄像帶,走吧,我已經接駁好了,只等你去看呢!”
“太好了!”鄭燕高興地跳上挎鬥,蔣禹堯一扭油門摩托車轟鳴而去。
從此,蔣禹堯經常來找鄭燕,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搞來那麼多的芭蕾舞劇錄像帶。像《天鵝湖》、《羅密歐與朱麗葉》這些耳熟能詳的不說,他竟然搞到了古典芭蕾舞劇《希爾維亞》、《吉賽爾》、《阿萊城姑娘》等,讓鄭燕欲罷不能。
接觸多了,鄭燕還發現蔣禹堯有着深厚的文學功底。不但知道莎翁是人類最偉大的天才之一,還知道《哈姆雷特》、《奧賽羅》、《李爾王》、《麥克白》、《仲夏夜之夢》、《一報還一報》,甚至會說“我承認天底下再沒有比愛情的責罰更痛苦的,也沒有比服侍它更快樂的事了”“愛情就像是生長在懸崖上的一朵花,想要摘就必須要有勇氣”“To?be?or?not?to?be,that?is?a?question(生存還是死亡,那是個問題)”。
蔣禹堯今天送鄭燕一個精緻的小玩意兒,明天帶她去吃美味可口的小吃,花錢不多卻總能讓她驚喜不斷。鄭燕高興起來,暫時忘記了文工團的煩惱,不由自主地在心裡把蔣禹堯和樑偉軍作一番比較。每當這時候她就羞紅了臉,盼着樑偉軍也能像蔣禹堯一樣對她,哪怕只有蔣禹堯的十分之一也好。但樑偉軍帶給她的只有不盡的擔憂和委屈的淚水,而她與蔣禹堯在一起的主題永遠都是歡樂。
每每想到這兒,鄭燕就會嚇一跳,我不會是喜歡上蔣禹堯了吧?她在心裡哀嘆,毛毛哥,我愛你,但你太粗暴了,我已經沒有勇氣主動去找你,你怎麼還不來啊!哪怕給我一個小小的暗示也好。
鄭燕心裡很矛盾,再見到蔣禹堯時,就故意冷冰冰地板着臉,有時會譏諷說蔣參謀經驗豐富,一定與很多女孩子打過交道。蔣禹堯每次都是同樣的答案,我是姐姐帶大的,從小我們就生活在一起,我知道怎樣讓姐姐高興。鄭燕就繼續打擊說,我可不是你姐姐。蔣禹堯說,隨便你把我當什麼,只要你高興就好。鄭燕心裡一陣感動,嘴上莫名其妙地說,我要是把你當成小狗呢?鄭燕說完就後悔了,這句話夠傷人的。但蔣禹堯很大度,對鄭燕的奚落、譏諷等從不在意,從來都是笑臉相迎。這讓鄭燕心中多了一份歉意的同時對蔣禹堯又多了一份好感。
蔣禹堯懂得浪漫,他能陪着鄭燕走十幾裡的山路爬上山頂去看日出,能在半夜爬起來陪鄭燕看月亮還能看得淚眼矇矓。週末,他會開上摩托車帶鄭燕去兜風,偶爾也會找到在那個年代並不多見的咖啡廳去喝上一杯速溶咖啡,享受一下浪漫的氣氛。最讓鄭燕感動的是蔣禹堯無微不至的關照,他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蹲下來爲她綁鞋帶,偶爾打個噴嚏都會把他嚇得驚慌失措。鄭燕嚐到了愛情的甜蜜,心裡美滋滋的,她快要把樑偉軍忘記了。
鄭燕知道,她已經抵擋不住蔣禹堯的攻勢。
張愛國的轉業報告很快得到批准,組織處給了一個月的假讓他回去聯繫接收單位。張愛國卻打點好行裝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老鄉、戰友聞訊趕來,他還振振有詞,說部隊不要我了,我幹嗎還待在這兒。
老鄉們說,甭扯淡,我們不管是你不要部隊了,還是部隊不要你了,反正走之前喝頓送行酒這是規矩,讓我們認識認識嫂夫人這也是規矩,同意不同意,隨你大小便!
張愛國拍出十張大團結,又打電話把已經摘下領章、帽徽的王秀娟叫來,滿足了老鄉們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