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一連點了兩鍋豆漿都出了很少的豆腐腦,自然更怨蒙雪蓮的到來影響了點滷;王金山批評她:“是自個兒睡不着別怨窗外,沒那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怨起她的技術方圓受不了,就丟下活計,騎上王金山的馬兒去請蒙阿婆。
蒙阿婆一來,先觀察了一陣子,問:“你們先說說什麼原因。”
方圓又說起蒙雪蓮來。王金山趕忙把話搶過來,說:“據說,一些黑心的鹽滷販子向鹽滷之中兌水,一缸鹽滷換作十缸賣,缸缸如斟酒般滿溢,口口塞嚼蠟樣無味,買家不辯其真僞,買來就上當了。”
“別替雪蓮姐說話。”方圓自覺着從小蒙阿婆拿自己當內孫痛愛,沒把她當外人,什麼話都敢說,“鹽滷是我從自己偷來的,用了幾十年,都是這個滷漿。”
蒙阿婆找到方圓用過的鹽滷罈子,見裡面還有就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一抹輕輕放在舌尖,然後又找豆油喝了一口,說道:“兌水之假鹽滷,無勞大動干戈,捻指一嘗,鹹淡真假便知。豆油對鹽滷,一物降一物。”
王金山道出造假者的秘密:“可惜今日衆人,見到鹽滷,躬身親嘗者少,見物而斷者卻太多了。或許是第一個見到者,言其中多者爲佳,衆人便紛紛相信而去拜謁其中多者了——其實,體積越多,水得越大膽。”
“鹽滷真的沒有問題。”蒙阿婆肯定的說。
“不是我的事吧。”方圓轉怒爲喜,說,“一定是雪蓮姐姐……”
“是不是水的問題。”王金山突然想到最近神母泉滿水了,是不是進了湖水。
蒙阿婆說:“金山說的不錯。豆腐做的好壞,不光大豆的質量、磨的粗細程度、煮的過程以及後期添加的滷水的關係,還和水質有關,做豆腐的水要淨化徹底,應避免攪動,做成豆腐後的浸出的就是清亮的水,不渾濁,味道也會很好。都說神母泉水做的豆腐鮮香,因爲神母泉浸泡的黃豆和泉水燒過的豆漿。所以,做豆腐要用乾淨的水,井水,泉水,自來水也可以用,但污染的水不能做豆腐了。”
“要想做出好吃的豆腐就要使用純淨水、泉水或者軟化水,目前,我們做豆腐的水已經不是神母泉的水了,它的硬度變成很高的湖水了。”王金山補充道。
“這水變沒變,你們青年人自己去研究。”蒙阿婆喊,“方圓送我回家!”
蒙阿婆和方圓一走,王金山就坐不住了,他從做豆腐的水想到剛修過不久的水渠,從水渠想到各村各家各戶,是不是都吃這個湖水,他提起一個水桶幾步跨出辦公室來到神母泉的水臼旁邊,借了一桶泉水,回去燒了一壺水,等了一會兒,慢慢將開水倒掉,陡然發現壺地厚厚的白白的一層,初步斷定蒙阿婆的說法。
王金山正想着怎樣和水利專家池玉美聯繫,白雲鶴哭喪着臉回來了。
“白雲鶴!豆子打完了?”王金山擔心曬穀場裡的大豆。
“豆子打完了,八化肥袋子!”白雲鶴說。
“打的不少啊!”王金山覺得犧牲點學員的時間,總算有收穫了!
“豆子地裡。”白雲鶴想提醒他。
“沒有吃上方圓做的豆腐,我們不是安排去鳳谷山莊吃豆腐嘛!”王金山說。
“你蒙雪蓮出事了!”白雲鶴終於忍不住說。
“出什麼事了?”王金山想到她和方圓在地裡認爲豆子鬧過彆扭,後來借鹽滷又一場不愉快。但想一想蒙雪蓮的爲人,她不會有什麼事。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都是方圓惹得好事!你慣的!”白雲鶴看看王金山本想發一頓火,但想到王金山也不容易,一個男人告別了繁華的城市,孤零零一個人來到大槐樹這偏遠、貧窮的山村,有一個姑娘愛着也可以理解。於是,把本來想說的事隱瞞下來。
王金山被氣得小紅臉變得更紅,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白雲鶴如今變得婆婆媽媽,好多事兒也瞞着他。就說,“你話快說,別支支吾吾的,她怎麼啦?……”
“也沒有別的是,就是蒙雪蓮有些想不開,不吃不喝。”白雲鶴再三乞求,“那次方圓不吃不喝四五天,這次我看蒙雪蓮比她要厲害。都是你害的,現在蹲在牀頭沒事了!你去勸勸她,出點事可別怨我沒提醒你!”
“我現在,水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好,新問題又來了!她們都是姑娘家鬧點糾紛,讓她們自己解決。”
“她們還不是爲了你!”白雲鶴把責任推給王金山了。
“那是她的事!白雲鶴,我希望你馬上離開這兒,趁我還理智清醒,你馬上——”王金山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白雲鶴被王金山的骨氣征服了,他感到蒙雪蓮還是方圓,不管是誰嫁給王金山都是一種幸福。他突然覺得不該聽漢嚮明、蒙香蓮的話,一面去說和方圓,一面去勸蒙雪蓮,沒有讓她們好起來,反而蒙雪蓮關在屋子裡要死要活。他覺得他所做的一切是一種負罪。他對不起王金山,也對不起二位姑娘。然而,當想到蒙香蓮的好,想到自己的命運,他不得不這樣做。他出屋的時候,與剛進屋的蒙香蓮碰在了一起,她讓他馬上找王金山彙報,如果晚了,雪蓮姐有個好歹,她和白雲鶴的關係也就完了!白雲鶴也不知何怎樣來到王金山身邊,也不知道他爲何發這麼大的火?
“你,你怎麼還沒走?”王金山站起來。
白雲鶴淚流滿面、撲通跪下,啜泣地說:“蒙香蓮讓我告訴你,你再不去看看蒙雪蓮,真的要出事了……”
“天塌下來了?還是地陷下去了?”王金山這話問得很果斷、很沉着。
蒙香蓮讓他速找王金山的情景歷歷在目,白雲鶴說:“這時候,蒙雪蓮完了!”
“什麼完了?起來說。”王金山最看不慣她這個樣子,但爲了蒙雪蓮還是極有耐心。
白雲鶴起來,把蒙雪蓮要上吊、要喝鹽滷的事兒一一說了。
“你就是混!”王金山第一次這樣罵人。他很瞪了白雲鶴一眼,**馬哨,見馬兒拉着馬車離他一米遠,就縱身跨上馬車,揮便喊道:“駕!駕!”
駿馬奔騰一口氣來到了蒙家門前,見圍了好多人,“讓開!都讓開!”王金山喊着。衆人一見王金山過來迅速讓出一條小路。王金山徑直奔了蒙雪蓮的臥室,只見蒙雪蓮像鬥敗的母雞耷拉着腦袋倚在牀腿上,圍觀的人們注以不尋常且十分關注的目光。
“王校長來了,他知道雪蓮爲什麼這樣?”蒙飛牛說。
“她或許喝鹽滷了!”王金山想到蒙雪蓮曾來學校借鹽滷的事,但沒有說和方圓鬧事,怕蒙家知道不知要出什麼幺蛾子!
蒙飛豹問:“她上午好好的,爲什麼要喝鹽滷?”
“現在不是討論的時候,大家幫着找一找。”王金山一邊說,一邊尋覓着屋子裡,連每一個角落不曾放過。
提起鹽滷,讓人們不由想起歌劇《白毛女》裡,在絕望之下喝鹽滷自殺的楊白勞。自殺,在上世紀50年代初,農村還沒有農藥,到了五十年代中後期,才勉強有了“六六六粉”。那麼,喝鹽滷便是那時候農村姑娘被父母逼婚、小媳婦受氣,一時想不開,尋短見的最好方法之一。“喝鹽滷”就是一句調侃罵人的話。有不滿意別人言行者,即笑罵曰:“你喝鹽滷去吧!”那時候,錢是稀罕物,點豆腐的鹽滷更是過日子常備的東西。沒想到方圓一句玩笑話,被本來性情不好的蒙雪蓮當真。
故事再回到蒙雪蓮來到漢嚮明的小賣部,漢嚮明說起最近村子裡的黃豆經常被盜。蒙雪蓮以爲這又是說她,就鼓起勇氣買回來一塊鹽滷,放進水裡化開。她想到藏大槐對她的不冷不熱,想到漢家兄妹指責她偷了豆子,想到王金山對她的不屑一顧,就絕望地抱起了那化好的鹽滷,咕咚,咕咚喝了兩口,就聽裡屋蒙阿婆喊她的聲音:“雪蓮,你怎麼啦?”
“沒事兒,奶奶你休息吧。”蒙雪蓮頓時想到蒙阿婆對她的呵護,自從她許給了藏大槐,蒙阿婆經常叨咕雪蓮與大槐是錯配鴛鴦。她的用心也許只用蒙阿婆知道,但對於蒙黃良、蒙飛虎父兄來說,非但得不予理解,反而責備,和王金山結親是不可能的事情。責備也罷,關心也罷,那個想死的蒙雪蓮把整碗滷水喝個精光。慢慢地她感到全身的不適,想到奶奶對她的好,硬是爬出了門檻去找蒙阿婆,另一個想活下去的蒙雪蓮告訴她,或許蒙阿婆能讓她活下去。
蒙阿婆從飯桌上找到了盛鹽滷水的碗,她提着一罈子豆油跑過來,被蒙飛豹接過來。蒙阿婆喊:“快用豆油灌她!”
王金山跑過去,幫着攙着蒙雪蓮,蒙飛牛將罈子的豆油倒在碗裡,蒙飛豹兄弟端着豆油對着蒙雪蓮的嘴一碗碗狠狠地灌了下去。按理說,半罈子豆油下去,一般處於昏迷狀態的喝鹽滷的人會醒過來。然而,事情不是蒙阿婆想得那麼簡單。等油全部灌進,蒙雪蓮仍沒有知覺,蒙大娘坐在地上號聲大哭。
“快扶她上馬車!送醫院!”蒙家兄弟遵照王金山的命令將蒙雪蓮擡上了馬車。時間不能再等,王金山上馬揮鞭救蒙雪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