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道霞光穿過金紗絲的薄霧灑向御龍河畔,讓人彷彿聽到穿針引線的絲絲聲,多美妙的夕陽啊!大槐鎮中小學、每個村莊都披上了金裝。不一會兒,御龍河兩岸炊煙裊裊,挾着薄霧掩蓋了村莊和學校。
王金山經過沙土的擊打,頭一陣陣眩暈,和白雲鶴喝了半斤白乾,就倚在老槐樹粗大的枝杆上,望着朦朧的大槐樹,聽着遠方拖拉機的隆隆聲、裝卸車咔嚓咔嚓的聲音。
這時窗子咚咚的響起,王金山漫不經心地喊:“哪位?”
“我是何玉萍!”
一個縣長助理親自上門來,王金山緊張而激動地說:“什麼事?主任!請吩咐。”
“事情是這樣:我們決定8:00在鳳谷山莊召開教學樓奠基籌備會,希望你能參加。”
“這麼重要的會議,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教師。”
“怎麼要官了不是?”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開這樣重要的會議要馬奔馳校長最合適。”
“馬奔馳還沒有回來,你又對大槐鎮最熟悉,所以請你來籤一份合同。”
“我更不合適。”
“別再推辭了,目前爲止你王金山是大槐鎮備案的合法校長,再說你還是大槐鎮槐樹林的村主任。你只是籤個字,其他有我們。”
“好吧。”王金山爲奠基會議仍有所擔憂。哎,有何玉萍在?又何須我把操心呢?然而想到中午的事,他覺得欠了她的一個情。要不是她用女人的胸膛保護自己,還不知會發生什麼樣的悲劇?“您先走吧,我隨後到。”王金山對何玉萍說。等她的腳步走遠了,王金山開了門,推了自行車就走。
走出大門,王金山驚呆了。路在緊張地修着:挖掘機伸着長臂,將挖好的泥土送往路基,拖拉機將石塊卸在路上,一輛推土機在平整着路面,一條需要近百名師生一週修完的路,在一個下午就修好了。
王金山只好推着摩托車往前走。那些站在一旁觀景的村民,正在評論着何玉萍,“簡直燒炸了腚,一條小路動了挖掘機。總怕票子讓我們百姓掙了!”
王金山裝作沒聽見從他們身邊過去,沒想到成了他們議論的焦點。
“年輕人呢,戴那鏡夠酸的。”
“那是近視鏡,夜裡備課改作業用的呢?”
“聽說王金山寫詩作畫,樣樣中?”
“中個鳥,文不文,武不武,連個媳婦都混跑了!”
“說不定人家何玉萍就騷上他了呢!現在吃軟飯吧。據說,這教學樓要籤給王金山?”
“不可能,馬奔馳能把到口的肥肉讓給王金山?”
“只是讓王金山掛一個名字吧。”
……
過了新路,王金山的摩托向鳳谷山莊駛去。徐徐的晚風吹拂着槐樹林,發出悉悉刷刷的聲音,鳥兒在林間低唱着豔歌。這時,一輛的士駛進槐樹林,車燈忽明忽暗,像那風騷的女人擠眉弄眼。
被車燈一耀,王金山匆忙下了車推着。
“怎麼摩托不見了!”開車的女子突然大喊,蒙飛虎急忙抓住方向盤,車子戛然而止。
女子仍坐在車裡,蒙飛虎下了車。
蒙飛虎不高,但很胖,手很大,也很有力。他原以爲王金山被車紮了,正心慌的時候,卻見王金山停下車蹲在了路邊,興奮地拍着他的胳膊,說:“啊,老弟,沒有想到在這裡見到了你——爲教學樓的事讓你們辛苦了!”
“就不能輕一點。”王金山站起來,脊背被沙土的撞擊至今還痛。
“哪你爲什麼還站在羣衆一邊?”蒙飛虎一直反對王金山校址西移的看法。
“恕我直言,經過白天的事情,我覺得羣衆不無道理。教學樓基地的設計應該選舉慮到保護千年古樹,建築公司是否報林業部審查批准。今天只是前奏曲,我想我們應該將校址西移。”王金山一見蒙飛虎便談及自己的看法。
“小學的西部屬於濱河大道,學校西移的方案一則影響經濟開發,二則影響人文科學的價值。”蒙飛虎繼續陳述理由,“根文化大觀園集尋根、祭祖和賞景、訪古於一體,挖掘、保護、傳承、弘揚御龍河的根文化,將提升古城文化的層次,拉動古城相關產業並帶動區域經濟的發展,輻射周邊的文化產業遊覽區,形成穩固的文化產業鏈,成爲龍馬縣發展的新的增長點。大槐鎮初級職業學校只是大觀園的一個小小的棋子,那能只爲了學校將整個規劃改變。”
“那隻能見到滿院燒紙磕頭,聽到鞭炮和哭聲。即使學校建好了,也難得片刻清靜。”
“那些看你怎樣管理了!對了,鎮**決定‘先穩定民心’,已額外補償古樹損傷和古廟拆遷費3萬元,並要求廟宇北移。明天開工動員別忘了做好準備。這是今晚會議的主要內容,提前對你說,希望你能夠和鎮**高度一致。好好幹,希望你們通過學校的建設爲龍馬縣乃至全市添上濃重的一筆。”
“那開車的女子好像我在哪裡見過?”王金山問道。
“或許你們前世有緣,等有空閒,我讓你們見面。”蒙飛虎說。
“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覺得好奇。”
“我知道你被女人渴死了!不過這個事情需要耐心。”蒙飛虎說着走向的士,卻見一位苗條女子站在車旁像是等他。
他們沒有上車,肩並肩地離開了槐樹林向御龍河走去。
王金山老遠地跟在他們的後面,不時向他們那裡看上一眼,漂亮的臉蛋!娟秀的眼睛!可愛的長髮!得體的裙子!優美的身材!王金山被眼前女子震懾了!
在蘆葦蕩的那片空地上,王金山獨自散步,微微地吸着花草散發的香氣,他總感到隱藏在蘆葦蕩裡的是一場場騙局和戲弄,隱藏在口紅和白露水後面的是一個個貪婪的獵取。他胡思亂想,總又惱恨自己不該想這些風流韻事。
王金山好象把開會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他趔趄地走在嶺間小路上,望望前面,雜草有一人多高,沒有一腳之路。看看月亮,大概已是十點多了吧,那蒙飛虎和那女子早已痛快地洗個澡回臥室去了吧。他們纏纏綿綿的東拉西扯一番便可以得到一天的最後的舒服,早已入夢了吧。
這時的前面豁然開朗,展現在眼前的是通向鳳谷山莊的一條光亮的小路,那輛的士向黨委的方向駛去。
王金山急忙騎上摩托車頭也不回地追趕。
御龍河鎮**的大門敞開着,那美麗的女子姍姍進去。看來草地碰見的大概是黨委的人,着實讓王金山虛驚了一場。王金山過了黨委大門,直奔會議廳。
會議廳黑燈瞎火的,大門緊鎖着。王金山騎車剛要走,圓門裡閃過一個熟悉的倩影:一位穿着潔白的短袖襯衫、綠色長裙的女子走進院子裡,背後是一條油亮的麻花長辮。王金山陡然想到了方圓。
過了圓門,眼前是一條幽深的小巷。巷子的兩邊,高的是槐樹,黃的小花如成羣的蜜蜂簇擁枝頭;矮的是青一色的竹子,竹子毫無限制的朝衚衕侵襲,使得天上的月光不能朗照,只能透過樹葉瀉下銀色的光斑。四周幽雅富於詩意,像被白嫩的乳汁洗過一般。衚衕的盡頭,原是蒙飛虎的院子。自從雪蓮老師死後,蒙飛虎去了鳳谷山莊,院子就閒着,但夜裡常常鬧鬼。後來鎮**決定拆了建樓,但蒙飛虎堅持留着,說是爲了記憶,就留到現在。
王金山便朝門上咚咚敲了三下。門“吱約”一聲開了,但沒有人出來——一條洋狗,正“人”字形站着,伸出舌頭,哈哧哈哧的喘着粗氣。王金山什麼不怕,就怕狗,何況這樣姿勢迎接他。那狗怕王金山嚇着,便“汪汪”兩聲,噌地跑到院子裡不見了。
“是王金山老師嗎?”屋子裡有人喊他,那聲音和何玉萍一樣的溫柔甜潤,王金山的心突地一跳,站起來打量了院內,警惕的眼睛看一看門是否關上,嚴不嚴,將門栓也拉上。他的心一陣比一陣亂,狗兒悠閒地跑過來搖着尾巴。他想到了何玉萍,每想起她,那感情的烈火就涌遍全身,殘酷地折磨他脆弱的神經。
王金山越過了假山,邁進了另一道門坎,進了花園。通往正屋的是一條彎曲的玫瑰小路,雖沒有夢碟飛翔,狂蜂採蜜,但也花兒朵朵,香味撲鼻。晚風過來,花兒響起悅耳動聽的聲音,多麼像美人兒的笑聲啊!他走在這並不陌生的路上,突然想起:“芳香使人愉悅,也能使人沉醉”的句子來,可是花兒的主人早已去了另一個世界裡。他想着這些,腳步有些顫抖,走着,擡頭一看,不覺來到正屋門前。
“誰呀!進來啊!”王金山好久沒有聽到甜甜的、柔柔的叫聲,難道人世間真的有鬼嗎?如果真的有,他願意和她廝守在一起,讓她的鬼魂吸進他的血,吃進他的心肝,他願意爲她犧牲自己的全部。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世上是沒有鬼神的。想到這裡,她轉過身,沿來時的路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