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陸家安頓的院落在內城一個極好的小院裡,當時以爲來的是陸十七,一開始安置的是一間有些僻靜的兩進兩出的院落,前兩天一聽,陸長英也來,長亭還沒反應過來,石猛大手一揮當即撥了座三進三出的私人院落,有流水小山,也有水榭小肆的好地方出來,再想了想第二天直接就把這座庭院劃到了蒙拓名下,一點兒猶豫都不帶的。
故而當長亭一推門走進這座已經屬於自家但完全不熟悉的院落時,不禁瞠目結舌了一把,這哪兒是什麼“流水小山、水榭小肆”啊!這分明是九曲迴廊外加凌波遊湖,紫藤花鋪了一路迴廊,幽深寂靜卻又富貴安寧,這怕是石猛留給自己養老的院子吧?這亂世裡頭,雖說地呀金呀寶呀不值錢,可這麼一出院落也不算埋汰人,長亭咂舌,再看了看精細鏤空雕花的窗櫺,心裡想着石猛這是在獎勵她把陸長英騙過來了?
可她一點兒沒騙,不僅沒騙,她是完全不想陸長英趕這麼長的路,冒這麼大的險。
待同石閔飲過茶寒過暄,陸長英從“矛上的木材應有紅杉木還是松木做”的話題拐到了“不知大郎君是喜歡顧鹽之的筆洗還是張朝宗的?”,等陸長英說到“喜鵲的十六種畫法”時,石閔總算是反應過來這是在委婉地趕人了,石閔將一辭行,長亭便嗔道,“哥哥怎麼就來了呢!還帶着阿寧,一路上帶着個小姑娘有多費心啊!你一個郎君...”長亭偏頭看了看小長寧的劉海,忍了忍沒忍住,“怎麼就給她絞了這麼個頭髮...阿寧明明額頭好看,爲什麼要給她遮住?遮住就遮住,還絞這麼短,跟個香菇似的,這還怎麼見人啊!”
玉娘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蒙拓輕咳兩聲,伸手撈了撈就坐在他身邊的小姨子,看小阿寧摸摸劉海感覺快哭了的神情,也沒憋住笑,被小姨子一瞪好歹臉上沒表情了,埋頭輕聲安撫,“行了行了,別摸了,我覺得挺好看的。”
蒙拓這話一出口,小阿寧眼圈徹底紅了,她姐夫的審美吧是有點玄的,她一直私以爲她姐夫找着她姐已經算是人生審美巔峰了,被這麼個人讚揚挺好看的,阿寧還小,心裡藏不住事兒,當場就別過臉去不樂意搭理蒙拓。蒙拓憐惜地看了看阿寧,這孩子纔剛來就受她姐說她像個香菇,日子過得也挺艱難的。
陸長英看了看阿寧的髮型,欲言又止,想了想決定最好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了,開口迴應長亭第一個問句,“阿寧想你了,我就帶着她來看看你。本來起初是定的十七來,可你三朝回門都沒歸家,這麼些時日了我們孃家人也該來看看你在冀州過得好不好。”陸長英眼神橫過蒙拓,還是沒忍住埋怨,“當初你若不執意遠嫁,還能婆家住三天孃家住三天,你自己算一算,都嫁了一年了,我們這才見你第一面。”
蒙拓擡眼看窗外,今兒月亮還成,亮,透白,溫潤...
長亭“嘖”一聲,叫陸長英別說了,陸長英止了話頭,終是轉話鋒說起另一樁事兒,“再者,石闊攻下建康,暫且不論守得住守不住,可石家人攻下了建康城就意味着符家徹底失了先機,腳下這土地不再有主了。這事兒大,我得來恭賀石猛,既然兩家已成姻親,那大家都是坐在了同一條船上,船翻了,死的不只那點兒人。”
長亭點點頭,將才哭過如今臉上乾乾的,被風颳得有點紅,蒙拓見狀默默將窗櫺合上一半來,長亭伸手握了握蒙拓的手,兩口子動作都很自然,好像將才壓根沒做動作似的,陸長英冷眼看着,心裡大嘆,當真是管他的呢,這姻緣還真別講究門當戶對也別講究夠不夠格,兩口子關上門了日子紮紮實實過得好才叫姻緣!
長亭同陸長英有說不完的話,長寧同阿姐有說不完的話,蒙拓瞅了瞅更漏,索性吩咐人回去把鏡園關門熄燈了,今兒兩口子約莫就在這兒住下了,長寧、玉娘和長亭三個人睡,說了一宿的話,長亭清早起來又要隨庾氏去接謝家的人,來來往往三日,賓客來得差不多了,各家走動也頻繁起來,在婚期前兩日崔家的車隊如約而至,一百六十四擡嫁妝先是繞着內城走了一圈再繞着石家宅邸走了一圈,最後擡進了崔家姑娘歇腳的小莊子裡。
庾氏沒讓長亭奉命去陪新嫁娘,長亭也樂得清閒,小姑娘石宣去陪長嫂消生的,婚期前一日早晨一回來跟長亭說話,“大嫂瞧上去也挺好的,就是長得...”
長亭挑挑眉,崔家的姑娘吧...本來就不是靠相貌聞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