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番一聽這個聲音,下意識地向後一退,擡頭見那老爺子,胸口一梗,“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嶽番慘淡一笑,好像有點站不住,“雖然不是我刺下那一箭,可二郎君卻確實是我蓄意殺害的,這點我沒法過去。”
老頭似笑非笑斜睨嶽番,“過去?你要到哪兒去?石闊死了,是你蓄意謀害的,還是順水推舟有個甚意義?反正他都死了,且是因你而死。”老頭兒一聲嗤笑,“當初你掌兵磨磨蹭蹭下邕州時,可不見這樣感性義氣啊。”
老頭說話直中紅心。
嶽番胸口一陣憋悶,再看向那連綿不絕的羣山峻嶺,看那白雪皚皚,不知何去何從,他選擇袖手旁觀甚至落井下石,只是明白石闊上位,那麼他最信賴的人絕對是蒙拓,他嶽番,甚至他爹嶽老三隻會隨着時間的推移愈發沒落,因爲當天下大局已定,國泰民安,戰亂減少,那麼他們爺倆連個副將都撈不到了。
他能怎麼辦?
自然是換個主兒再來一次了。
他當然捨不得,誰能捨得這麼幾十年的情誼?可他心愛的姑娘嫁給了別人,他最信賴的兄弟連一句話都不幫他說,只會指責他、打他、捶他拳頭,而另一個信賴的兄弟卻壓根就不在乎這整件事——如果石闊當初對長亭要將玉娘嫁給王朗一事發出任何反對的聲音,那麼都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局面。
他承認是他不夠成熟,可誰給他成熟的機會了!
他無法成熟地去面對來自母親與玉孃的逼迫,所以他逃了,這一逃便是物是人非。如今他只想讓這羣人看看,一旦他成熟起來,真正懂得爲自己謀劃以後,他將會變得多麼可怕。
嶽番再看向老頭,輕聲道,“那……之後,我該怎麼辦呢?”
老頭兒捋須且笑,“之後啊?之後就靜待建康來人。”老頭見嶽番似懂非懂,不絕心頭哼笑三聲,豎子不以爲謀,話都遞到這種程度了,還不知該如何是好,無怪要拿他做餌當伐,老頭再道,“邕州與石家冀州老宅相連,蛇有七寸,冀州藏有石家時代留存下來的秘密,冀州就是石家的七寸。建康爲解邕州之憂,必定再次派兵,這次率兵之將必是蒙拓。一旦蒙拓離開建康,建康留下個張黎能頂甚鳥用?到時大郎君反撲內城,生米煮成熟飯,石猛不得不立詔讓位,到時再探討要不要斬草除根,豈非容易?”
嶽番暗自點頭,忽而又想起什麼來,“那胡人怎麼辦?要是鬍子再攻邕州,我是守還是不守?”
“蒙拓當然希望胡人和符稽牽制於你,他好騰出手來打理建康。”老頭兒嘿嘿一笑,“可別忘了,崔家老宅在北疆!只要崔家出手牽制胡人,保你兵馬分毫不損!”
嶽番聞言不由向後小退一步,蹙眉問,“我以爲你是大郎君的人?”
老頭兒白眉上挑,“崔家姑娘嫁給了大郎君,是誰的人,有何區別?”
嶽番再看那皚皚白雪,不覺寒風凜冽。
真正的可怕不是一個男人的突然成熟,而是一個男人以爲自己突然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