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乍起,初寒乍驚,冀州城外古樹參林,一長列馬車滾滾而來,黃沙漫天。三輛馬車,近千餘將士,浩浩蕩蕩鋪陳半道,越近冀州,冒着性命之憂湊到馬車前頭來求吃食的流民就越少。打頭的車廂裡坐着一個白衫過身,倚凳斜坐的郎君,郎君左下是一俊秀小姑娘,臉上肉肉的,眼睛大大的,絞了平劉海,像個漂亮的絹布娃娃。
“阿兄,”絹布娃娃開口了,百無聊賴,“冀州怎麼這麼遠呀...往前從冀州回家的時候也沒覺得這麼長段路啊。”
因爲他從幽州繞了一個大圈,只爲了看看當初那片葬了陸家千餘口人的竹林。他看到了,茂林修竹,鬱鬱蔥蔥,陸家人的血好像成了這片竹林的養分,什麼也看不見了,那天夜裡他的怨恨,父親的長嘯,阿嬌與阿寧艱難的求生,符氏的捨身護幼,好像全部都湮沒在了滔天的無法停歇的時光中。陸長英慶幸他還記得,而長寧卻忘記了,小阿寧看着這片竹林一點也記不得了,只是笑着仰頭問他,“阿兄,咱們以前是不是來過這兒呀?”
陸長英心中大慰,亦笑着迴應,“沒有,第一次來這裡。”
至少陸家還有人不記得,這便最好了。只是小阿寧可以不記得,有的人就算放他一馬,他還敢裝傻充愣,甚至捲土重來,陸紛...你在找死。小阿寧見陸長英沒回應,撩撩劉海再喚,“阿兄,阿兄...”陸長英回神,撩開車簾看看窗外,這...哪還遠啊,一眼看過去都能瞅見冀州內城的城牆了,陸長英眼瞅着長寧把自己的平劉海一會兒揪成偏分,一會兒揪成三七,一會兒揪成沖天炮,長英默默移開眼,哪有十二三的姑娘還裝嫩非得留平劉海的啊,美其名曰“我得以最好的樣子見阿姐”,阿容勸都勸不聽非得絞,絞完又大哭了一場最後也只能平靜地接受了這被絞到了眉毛上一寸的劉海...
“已經到了。”陸長英笑着伸手薅了薅阿寧的小短毛,做出預估,“黃昏估摸着就能到。”
“黃昏就能到?”長亭坐立難安地在鏡園裡頭,蒙拓剛下馬,身上還一股子馬尿騷味,長亭揪着他衣角,蒙拓小心翼翼地扯開,“你...別拽...臭...大概是黃昏就能到,前頭的兵士來了報,現今都過稠山了。待我吃完午飯我就駕馬去外城接他們。”
“我同你一道!”長亭揪着帕子,眼眶紅了紅,上回她還以爲這是蒙拓敷衍庾家的託詞,奈何等收到陸長英的信箋她纔敢相信,陸長英帶着阿寧當真過來了,這麼遠,路上只有更兇險的!她便夜不能寐,一闔眼就夢見那天晚上的那場大火和陸綽高喊的聲音,又怨蒙拓不阻撓,又怨陸長英做事情沒輕沒重,究竟是石家這場婚宴要緊啊還是他們的命要緊啊?
蒙拓拍拍長亭頭,下頜一擡,“去吧,我給你安排軟轎。”
臨近入暮,外城黃沙漫天,長亭站在軟轎邊上看着不遠處,蒙拓和石閔並肩站立在馬前,石閔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未待一會兒前方有零星微光,長亭腳尖一踮,滿秀眼淚都快出來了,小聲喚道,“到了到了!我瞧見光了!”
馬隊走得快,長亭眼瞅着頭一輛馬車停下來,先蹦下來的是長寧,長亭朝前邁了兩步,長寧便小跑過來撲到了長亭懷裡頭,脆生生開口喚,“長姐!”
天全黑了,燈籠掛得老高,小阿寧都有她肩膀那麼高了!
長亭環抱住長寧,再見陸長英跟着從馬車上下來,長亭眼眶一熱,死忍着不落下淚來,阿寧抱了她又去抱玉娘,抱着玉娘不撒手,長亭看着風姿綽約得跟陸綽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長英眼睛一眨,眼淚還是簌簌往下掉了。
蒙拓抱拳上前,朗聲道,“大舅兄!”
陸長英斜睨蒙拓一眼,“嗯”了一聲,“妹婿”兩個字算作招呼,再看石閔,做了個揖,一派文人雅士之風,“大郎君許久不見了,恭大喜大喜。”
石閔極度不習慣這跟自家二弟差不離的做派,一手牽馬一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陸長英先行,又覺得人家說了恭賀詞,自己不回顯得沒那麼有風範,想了想方道,“同喜同喜。”
長亭險些扭了腳,你娶媳婦兒,她家哥哥有啥好喜的啊?!喜的是又拿了好大一封份子錢嗎!?
ps:今天難得看看粉紅票,一看嚇一跳,怎麼到兩百多名去了,哦,結果問一問才曉得原來是合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