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石闊縱然面對了許多波瀾,面對家人,他也隻字不提,在信箋中說了許多,卻對於打下建康其中艱辛一個字都沒有。“這纔是男人。”蒙拓對他家二哥的愛遮都遮掩不住,再想想後討好地自以爲不着痕跡地拍了幾下馬屁,“像長英阿兄那樣運籌帷幄的也是男人。”
長亭只好默默白了蒙拓一眼,表示這個馬屁拍得真是不露馬腳呢。
隨後的打包收拾搬遷事宜十分繁冗,小到石家大宅裡的擺設,大到石家大宅裡的人,哦,倒不是要把人當做擺設搬到建康去的意思,是總得要留下點兒人在冀州鎮老宅的,比如當初陸家留下的陸三太爺那一衆叔公叔伯,這是給整個家族留條後路也是留顆種子。可誰都明白,跟着去建康打江山纔是油水最多的。所以這麼多人都姓石...那麼誰留下呢?誰跟着去吃肉喝湯呢?這不僅是個問題,還是個大問題。
“‘甲’字號庫房裡的東西都跟着人走,其他的你看着挑揀挑揀,覺得喜歡的就帶上,不喜歡的就放在老宅裡,往後呀,生個大胖孫兒回冀州來住的時候還能跟着看看。”
內堂點着檀香,寧靜致遠,庾氏捧了兩本厚厚的賬冊坐在上首,崔氏阿霓,長亭,庾三娘子,石宣和長寧就依次坐在下首,庾氏正跟崔氏說着話,這剛一嫁來就恰逢舉家搬遷這麼一樁幾十年難遇的大事,庾氏正手把手地教崔霓該怎麼做,“院子裡頭的丫鬟婆子,離得近的帶上,下頭未出閣的姑娘們一人帶兩個婆子四個丫鬟兩戶人家,嫁進來的夫人年歲大一點兒就寬容些,四個婆子八個丫鬟六戶人家,年歲稍小點兒的新媳婦就嚴一些,左右咱們車隊頂多出一百輛馬車,自己算算,人數不能超了。”
這事兒頂難辦。
長亭見庾三姑娘斜睨了崔氏一眼,看不清什麼神色,長亭以爲她又要說出個什麼蠢話來,哪曉得她卻什麼也沒說出口...所以長亭一直鬧不明白這姑娘是真蠢呢還是假傻呢,要是假傻,她給庾氏留這麼個搬弄是非又蠢乎乎的印象...她難道還沒看出來除了她死或是石闊死,她必須嫁進石家嗎?不對,就算石闊死,庾家估摸着也得讓她嫁進來,就算和牌位成親也得進來好歹佔着個位子好辦事。
崔氏說話慢條斯理,極有條理,“舉家搬遷是這些個年咱們石家的大事,阿霓一定好好辦,用心辦,往後若有什麼不懂的,便來問母親。這搬遷限人數限車數一事,阿霓回去後就讓二門裡的婆子交待下去,幾位位分高的叔伯家裡,阿霓親去一趟好好說一說,這經年的奴僕說放就放了,誰也捨不得的。”
有種說話的藝術的就是,當着你的面我絕不反駁,可也不會答應得很痛快,先把難處放出來說,之後解決了難處是我能力,解決不了是上天註定,怎麼都有退路。就這麼兩次,長亭就發現崔氏說話有個特點,無論庾氏說什麼,她決計不會反駁,甚至連一點推辭的意思都沒有,什麼都應承下來。
她才嫁進來幾天?石家上上下下就是長房和石猛這一房都有恩怨留存,誰去誰留這事兒最得罪人了,她一個新進門的媳婦兒,怎麼定你該帶多少人,她不能帶多少人呀?
“我也是新進門的媳婦兒,大嫂若有什麼需要便說一聲,我跟着跑跑腿也是便宜。”長亭笑起來。
崔氏掩袖抿脣淺笑,長得雖不美,可女人這一顰一笑動作大方柔和了,怎麼也不會惹人討厭,“那就辛苦阿嬌了。”
庾三姑娘看了兩人一眼,再看看庾氏,突然有點摸不清頭緒,這兩個陣營應當是楚河漢界分得很清的吧?就算只是客套客套,這...兩人也太客套禮貌了,庾三娘子癟癟嘴,不以爲然。
庾氏又零零碎碎交待了些事兒下來,輕便的都分在了長亭頭上,有點矛盾難處的都分到了崔氏身上,崔氏也不叫,悶聲攬下,長亭客氣說幫忙,崔氏客氣回道謝,長亭心裡頭卻很明白,崔氏不可能來找她幫忙,甚至如她所說的“跑腿”這樣簡單的活兒也不會來找她。
爲啥呢?
“她不懂的,能問姨母也能問石閔,一問一答再留個飯這就和姨母的關係親近了。夫妻之間你說一句我說一句啊,最後都得說到牀上去。”長亭如是回道,看着蒙拓那張黑黢黢的臉,笑道,“這一旦滾到牀上去吧,還能再說什麼?崔家阿霓當務之急可不是完成這些任務,而是把自己融進這個家庭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