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韓信 一百五十五章 禍水東引
三日之後,待棧道趕修完成,在褒谷口集結完畢五萬秦國大軍在李左車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南下,在南鄭城下和西面趕來的韓信所部會和後,合兵一處將南鄭城團團圍住。
南鄭不過是漢中一郡的郡治而已,自然遠不及咸陽、滎陽那種城高池深的大城,也比不上膚施、雲中那種邊郡重隘。南鄭城不過是個按照秦國三級標準建造的普通城池,城牆僅高二丈並不是非常堅固,唯一的優勢在於城外三面環繞的環繞的漢水,這樣劉邦就可以專心的防守城東而不用花太多心思在其他三面。
不過有利也有弊,漢水再爲劉邦帶來了屏障的同時,也爲秦軍包圍南鄭帶來了極大的便利,韓信只需堵住東面,其他三面多派巡騎斥候查探即可。
劉邦現在被堵在城中,軍心渙散又外無援兵,在府中惶惶不可終日。秦軍圍住南鄭後到也不急着進攻,反而做出了一副長期圍城的姿態,將南鄭圍了個水泄不通,同時派出小股部隊前去接收漢中郡其他縣城。不到三日的時間,漢中郡除了南鄭外其他郡縣俱被秦軍接掌。
事實上南鄭城中惶惶不安的遠不止劉邦一人,城內的六萬大軍以及三十萬居民也同樣倍感煎熬。老實說漢中居民對秦國雖然沒有好感,可也同樣沒什麼仇恨,在他們看來秦國和漢國無非就是換了個統治者而已。劉邦上位後廣行仁政廢除了許多秦國的苛捐雜稅,他們自然興高采烈的振臂擁護,可也僅僅是擁護而已,遠沒到爲劉邦慷慨赴死的地步。
如今秦國大軍圍城,漢中人又想起當年秦國的種種好處來了,漢軍中的本地士卒不免有些三心二意的開起了小差,纔不到幾天的時間就有數千人脫下軍裝偷偷逃回了城中家中。劉邦對此也無可奈何,現在已經到了朝夕不保的緊要關頭,若是全城大鎖將這些逃兵嚴肅軍紀的話,那恐怕全城都會亂了起來,所以只能強壓着將領們層層緊盯防止士兵們逃亡。
到了圍城第五日,城外秦軍營地中居然豎起了一架巨大的投石機,這是隨軍的咸陽工匠連日趕製出來的。在城頭守兵惶恐的眼神中,這臺投石機搖搖晃晃的射出了十幾顆石彈,僅有二顆砸中了城頭,誇土所建的城牆頓時嘩啦的倒了一片,將十幾個躲避不及的士兵砸的粉身碎骨。
城頭的漢軍士兵齊齊大呼一聲,隨即四處抱頭鼠竄,再無一人敢停留在城牆上了,遠處的秦軍則叉着腰哈哈大笑。
漢中地勢多丘陵平原,石彈採集十分不易,這十幾顆石彈是秦軍費了極大的功夫才從遠處山上運來的,可惜準頭太差只命中了兩顆。不過對漢軍的軍心影響卻十分巨大,原本漢軍還覺得就算不能打勝仗也能憑着城池死守,可在威力巨大的投石機面前城牆彷彿不堪一擊,這如何能不讓他們人心惶惶。
數日來劉邦等人在府中齊聚苦想,可一個個愁眉苦臉的面面相覷,卻無一人能拿出一個可用的主意來。原本在秦軍合圍前彭越曾經提議棄南鄭撤往中原,卻因爲劉邦的一時猶豫而錯過了最佳的逃跑時間,待秦軍圍城後便想逃也逃不走了,只能在城中困獸猶鬥。
這一日劉邦和衆心腹仍然是長吁短嘆了一番,依舊拿不出一個可行之計,只好各自散去待回去後再絞盡腦汁的各想辦法。
正當劉邦在堂上一籌莫展時,卻有親兵報來城外有秦使求見,劉邦頓時大爲奇怪,心想韓信這時候派使者來做什麼,難道是想勸降自己?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堂堂漢王,怎麼可能會投降於他。剛想揮退親兵說不見秦使,忽的又轉念一想:沒準韓信還有其他的意思,倒不如聽聽秦使如何說的。便下令親兵用吊籃將秦使運入城中送到漢王府來。
待見到秦使後,劉邦勃然大怒霍的站起了身子,大步向前狠狠的抓住秦使的衣襟,怒吼道;“好你個狗雜碎,盡然還有膽子來見我。”
偃師道輕輕的推開劉邦的手,微笑着說道;“漢王別來無恙,昨日的沛公今日的漢王,昔日趾高氣揚今日惶惶不安,真是世事無常呀。”
劉邦怒目瞪向偃師道,低吼道;“這還不是拜你所賜,今日你居然還有膽子來見我,真的不怕死嗎?好,我這就成全你。”
“來人。”劉邦高聲喝道,兩名親兵應聲大步走了進來,劉邦指着偃師道說道;“將此人拖下去,用大鼎小火烹之,寡人喝他的肉羹以消心頭之恨。”
“諾。”兩名如狼似虎的親兵猛撲上去,拖着偃師道就要往外拉。
偃師道卻不爲所動,反而仰天哈哈大笑,面上居然沒有一絲害怕的神色,任兩個大漢將他拽出。劉邦見此不由面色微動,舉手止主了親兵,看着偃師道問道;“你膽子好大呀,都快成肉湯了還一點都不害怕嗎?”
偃師道彈了彈衣襟上的褶皺笑道;“漢王根本無意殺我,又何必出言詐之。”
劉邦不怒反笑,“你就這麼確定?”
“當然。”偃師道揚了揚眉,“漢王你此刻心中一定在想,我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也一定想知道我帶來了什麼條件。我們都是聰明人,聰明人就不繞彎子了,漢王不過是想詐我一番好讓我喪膽求饒,這樣才能如實說出秦國的底線,可對?”
“況且人人皆言沛公高義,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道理天下人皆知,一向沽名釣譽的沛公怎麼會不愛惜自己的羽毛給天下人留下話柄呢。”
劉邦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偃師道笑罵道;“你這狗東西,倒是很對我的脾氣呀,就衝你今日的膽色我劉邦就決定不殺你了,說吧,韓信派你來做甚。”
偃師道微微頷首,從懷中掏出一卷布帛遞了過去,笑着說道;“我家上將軍今日特來派我送上書信一封,漢王請看。”
劉邦正欲伸手去接,忽然心中警覺,連忙對身邊的親衛使了使眼色,那人會意便伸手接了過來,待打開後無異才交給了劉邦。
劉邦接過一字一字的細細讀了番,放下書信時卻面色大惑,不解的看着偃師道問道;“韓信這是什麼意思,他又想來使詐騙我南鄭嗎?你回去告訴他,門都沒有!”
偃師道卻面色如常,“非也非也,我家上將軍這是來爲漢王你指出一條生路,一番好意而已。”
劉邦緊緊的盯着偃師道問道;“何爲生路?”
“生路也,異於死地也。漢王你困獸猶鬥是爲死,東入中原如龍入海是爲生。熟輕熟重,孰是孰非,漢王你還用我教嗎?”
劉邦重重的哼了聲,嗤之以鼻道;“我不信韓信有這麼好的心,他一定又是要使什麼詭計。”
偃師道卻笑眯眯的說道;“信不信由漢王你,話我已經帶到了,何去何從請早下決斷,否則半月後南鄭糧盡,上將軍可就不用花這麼多心思了。”
劉邦大驚,驚駭萬分的瞪着偃師道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的?”
偃師道哈哈一笑,“我們自然有知道的辦法。”
劉邦看着偃師道驚魂未定,心中閃過了一個年頭:到底是誰泄露了消息。臉色卻強自鎮定,揮手示意親兵退下。
要知道漢中原本糧草充足,足夠漢軍支撐四個月所用,可是秦軍卻靠着偷襲突然殺到南鄭城下,北邊的兩個糧倉的糧食都來不及搬到南鄭只好一把火燒掉了。此時南鄭城中尚有六萬大軍和三十二萬百姓,每日消耗巨大,靠着城中的存糧也只夠支撐二十餘天。劉邦爲了怕糧草不足的消息傳出去後軍心大亂,所以嚴加封鎖消息,除了幾名高級將領和蕭何等人外,再無一人知道這個消息。
劉邦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個人,難道是他泄露了消息?想想也非常有可能,而且他也有機會。此時卻也只能強壓下猜疑心,沉聲問道偃師道;“我需要韓信給我一個理由,否則我絕不會輕易離開南鄭的,哪怕是全軍戰死在城中也決不讓秦軍輕易得手。”
偃師道正色道;“很簡單,我且問你,你說我們秦國最大的對手是誰?”
劉邦鄒了鄒眉,雖然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可還是無奈的說道;“這還用說,自然是項羽。”儘管他心中一直不認爲自己比項羽差,相反還四處瞧不起匹夫之勇的項羽,可也不得不承認,項羽的實力遠在他劉邦之上。他劉邦對秦國不過是癬疥之疾,而項羽纔是心腹大患。
偃師道點了點頭,“這就很對了,我們秦國最大的對手是項羽,再還沒有做好準備和項羽決戰之前,我們不介意給項羽多添加幾個麻煩的。你別看關東現在亂成了鍋粥,可田榮、趙歇、韓廣、魏豹這些人都是鼠目寸光之輩,只能做攪亂天下之流卻無一人能成大事,他們這些傢伙雖然現在還在苦苦支撐,可早晚會被項羽一一收拾掉的。”
“所以秦國很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外援在關東和項羽對抗,而漢王您無疑是最佳人選。”
劉邦揚了揚眉,“我?”
“對!.”偃師道點了點頭,“就是你漢王,上將軍對你其實甚爲稱讚,認爲這天下除了他若是還有一人能和項羽叫板,那一定是漢王你。因爲你夠無恥,臉皮夠厚,還善於蠱惑人心,更重要的不擇手段,這些都是項羽所沒有的。”
劉邦起初聽着還以爲偃師道是在稱讚他,到聽了後面的話頓時翻臉怒道:“你這是在羞辱我嗎?”
“漢王恕罪。”偃師道微微欠身,,“這是我家上將軍的原話,我只不過是如實告之而已,至於信不信就隨便漢王你了。”
劉邦沉吟了半響,仍然許久不能做出決斷,便想召集蕭何等人商議一番再行定奪,便對偃師道說道;“此事事關重大,還望秦使讓我仔細想想再做決斷。”
偃師道點了點頭,“這個自然,上將軍已經說了,三日之內絕不攻城,還望漢王你早做決斷。”
劉邦伸手擊掌道;“來人。”
一名親兵應聲走了進來。“在。”
“將秦使帶下去好生歇息,隨他自由出入,不得虧待於他。”
“諾!”
劉邦又看着偃師道笑道;“南鄭雖未小城,卻也別有一番風土人情,上使不妨四處遊玩一番,待我商議完便告知結果。”
“如此謝過。”偃師道拱了拱手謝道,隨即大搖大擺的離開了漢王府。
劉邦待他走後,揮手召來一名親兵叮囑道;“告訴看守的那些人,讓他們外鬆裡緊,不要限制秦使的行動,但要緊緊的盯梢詳細報來行蹤。”
“諾!”親兵應命退下。
偃師道大搖大擺的隨着帶路的親兵來到了驛館,還沒屁股坐熱便又出門而去。守衛的士卒得到過劉邦的吩咐所以並未對他阻攔,只是派出名機靈的探子在身後遠遠的跟着。
漢中是偃師道舊時遊學的場地,自然熟悉無比,拉着路人隨口問了下路便找到了一處高門大宅外,伸手敲了敲門,只見出來了個老僕。那老僕面帶疑惑的看着一身秦官打扮的偃師道,待聽他說完一番話後才恍然大悟,連忙將他請進府中。
那探子遠遠的看見是彭越的府邸,便心知得罪不起,趕緊趕往漢王府報信。剛到門口就迎頭撞上了正應邀趕來的周勃,頓時撞了個滿懷。
周勃這幾天本來就心情很差,見一小卒都敢對自己無禮頓時大怒道;“來人,將這個沒有規矩的傢伙拖下去重打五十仗,讓他知道知道什麼是規矩。”
軍中重仗三十便可皮開肉綻,這五十杖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那探子嚇得急忙跪下求饒,連忙將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訴周勃,希望憑此周勃能原諒自己的。
周勃聽完大驚,急忙一把抓起那探子又細細的問了遍,這才咬牙切齒的暗暗道;難怪你當初要力勸大哥移兵略陽,原來是和秦人早有勾結。
又想到自己遭到的大敗,頓時恨得牙癢癢,一揮手帶着數十名親隨朝着彭越的府中衝去。到了彭府也不敲門,而是一腳踹開虛掩的大門,數十人揮刀舞劍的衝了進去。
彭越回到南鄭後已經在家休息數天,劉邦卻再未召見過他,這不由讓他心中鬱悶十分。聽見門外巨響便迎了出來,待見周勃帶人殺來進來不由大怒道;“周勃,你小子想幹什麼?”
周勃冷哼道;“彭越,我還想問你想幹什麼呢。”
“你什麼意思?”
“我問你,剛剛可是有一人來了你府上。”
彭越一愣,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說道;“是又怎麼樣,那人說他是秦國的使者,說有封我堂兄的書信帶給我。我這個堂兄自幼和我一起長大感情極好,後在咸陽城頭被俘後就生死不知了,現在沒想到卻是在秦軍中。”
周勃冷笑連連,“你倒是承認的利索,我看恐怕不是什麼堂兄吧,是不是韓信寫給你的書信。”
彭越勃然大怒道;“放屁,我彭越是什麼人,怎麼會做賣主求榮的事情。”
周勃嗤之以鼻道;“做沒做你心中自然清楚,把書信拿來,我要看看。”
彭越本是火爆脾氣,剛想拔刀翻臉,轉念又一想自己這樣好像確實有不小的嫌疑,便忍氣吞聲的從懷中掏出了書信遞給周勃。
周勃接過細細的看了一番,見上面只是一番平常的拉家常的話,就說自己在秦國的生活怎麼樣怎麼樣,並沒有牽扯到謀逆之事,只是書信中間一大段卻是筆跡模糊,像是被塗改抹去了許多一樣看不甚清楚,
周勃指着這處怒目道;“好你個彭越,你故意抹去這裡是何居心,一定是怕漢王追查到這封書信吧。”
彭越怒極,脖上的青筋根根爆出,吼道;“周勃,你少在這裡血口噴人,這信我拿到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我怎麼知道堂兄爲何塗改這麼多。”
周勃冷笑道:“隨你怎麼狡辯,你可敢和我去見漢王?”
“有何不敢。”
周勃一揮手,身後的親兵就拿着繩子上前將彭越困住。彭越心想劉邦如此器重自己,一定會明辨是非的,所幸也懶得反抗。
待五花大綁的彭越被推倒劉邦面前,劉邦看着手中收繳來的書信,聽着周勃在一旁添油加醋的一番說辭,臉色陰晴不定。
他心中愈發相信了彭越和韓信是有所勾結的,世上哪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偏偏是彭越提議將大軍調往略陽才讓韓信趁虛而入的,偏偏在行軍的路上這麼巧的被秦軍突然殺到,偏偏他彭越居然全軍覆沒後還能全身而回。還有糧草的事情彭越泄露的可能性最大,再加上這封書信,劉邦怎麼能不懷疑到彭越頭上。
劉邦越想越氣,忽然覺得如果彭越真的和秦人有所勾結的話,那今日自己這種潦倒狀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劉邦一時怒極攻心,指着彭越大吼道;“來人,將這個叛徒推出去給我砍了。”
彭越頓時大驚,急忙擡頭吼道;“漢王,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呀,我是冤枉的。”
劉邦上前一腳踹在彭越身上,咬牙切齒道;“冤枉個屁,我劉邦可沒有虧待過你,你卻吃裡扒外如此出賣我,不殺你怎能解我心頭之恨。”
話音一落,數名親兵便撲了上去將捆綁着的彭越強拉下去,這時忽然傳來一聲高喝;“漢王請息怒。”
劉邦惡狠狠的看着遠處走來的偃師道,高聲罵道;“這時我們漢國自己的事情,關你屁事,給老子滾遠點。”
偃師道卻面不改色的一拱手道;“忘記告訴漢王了,我秦國和你合作的條件還有一個前提,就是務必將彭越完好無損的送回我軍營地。”
劉邦怒視彭越,心想這回你還有什麼話說,又回頭冷笑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偃師道無奈的聳了聳肩,“那就抱歉了,之前的條件一切作廢,我秦國立即開始攻城。”
劉邦一愕,反問道;“你不過是你自己的意思,你難道能替韓信做主。”
偃師道點了點頭,“這就是上將軍的原話,我不過是如實轉達而已。”
劉邦面色變幻不定,終於咬了咬牙恨恨道;“韓信,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