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上熱鬧非凡,數千名秦軍精壯士卒正赤裸着上身,分成十幾隊齊聲吆喝着將一塊塊巨大的木樁拖入水中。又用數百名精通水性的士卒浸泡在水中固定好橋墩,一座浮橋的雛形就漸漸形成了。
韓信在岸邊細細的查看了許久,又親自下水去試了試橋的牢固程度,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上岸,朝着身邊正在忙綠的士卒高聲喊道;“大夥加把勁,天黑前一定要完工,晚上我讓輜重營送來兩頭肥豬給兄弟們打打牙祭。”
一聽有肉吃,一衆士卒皆歡呼,齊聲喊道;“多謝韓將軍。”
韓信哈哈一笑,又朝身邊的司險說道;“你多留心下這裡,我奉上將軍之命還要去巡視其他的地方。”說完也不待司險回答,便調轉馬頭帶着親兵離去。
那名司險急忙躬身道;“韓將軍請慢走。”擡起頭時一衆人已經離遠,看向韓信的背影不由有些感慨。心想這小子年紀輕輕的,也不知道是真有本事還是什麼,居然就坐上了將軍的位子,真讓人羨慕呀,自己都年過四旬了,還只是個小小的司險,唉!
司險是秦軍中負責築城架橋的軍職,論職僅相當於軍中的曲侯,和韓信這個將軍的職位相差甚遠,也難怪他會有如此感慨。
韓信雖然只是一營的主將,可是卻頗得章邯的欣賞,被委任爲先鋒。雖是個要職,可也是份苦差,尤其是河流密佈的河間地區,每行個幾十裡就要修路架橋,一個月下來,仗到是沒打幾場,韓信倒成工兵專家了。
章邯大軍自從月前北上攻趙以來,一路勢如破竹,連續攻下河內郡和邯鄲郡境內的所有城池,最後兵圍邯鄲。趙王歇見秦軍勢大,知道抵抗不住,便連夜棄城北逃,秦軍輕而易舉的便攻下了趙都邯鄲。
再逃到鉅鹿城後,趙歇和張耳帶着殘存的大軍死守鉅鹿,陳餘則去北方的恆山郡徵調援兵,同時趙國向天下諸侯發出求救援書。
韓信此行正是爲了探查敵情和搭建浮橋,以待第二日天章邯的主力大軍得以北上繼續攻擊趙國。
沿着南岸策馬奔馳了數十里,仍未見有什麼異常可疑之處,趙兵的一個影子也沒看見,想來是趙歇爲了集中力量死守鉅鹿,將附件所有的趙兵都收刮一盡了。
這時忽然遠處一騎飛馳奔來,看裝束是秦軍的斥候,韓信便一揮手止住了隊伍,等待那斥候追趕上來。
“韓將軍,上將軍有令,令你速回大營。”那斥候停馬從懷中掏出信符,和韓信覈對身份後便大聲的說完,然後一揮鞭調頭離去。
韓信一揮手,“我們回營。”說完便帶着數千部下快馬回營。
回到大營時,天色已經全黑,韓信讓副將趙無忌將部下帶回營中,自己則急匆匆的趕往章邯的行營。
因爲秦軍只是臨時駐紮,紮營都十分簡單。章邯又生性節儉,不喜奢華,所以雖爲上將軍,可他的營帳和普通的秦軍將領並沒有什麼差別。
韓信揎開門簾進去時,章邯正興致勃勃的用樹枝串着肉塊在火上烤着,見韓信進來,便伸手招呼道;“自己隨便坐吧,不用多禮。”
“你可有口福了,這是我下午親自獵的獐子,老夫的烤肉技術可是一流的,當年王上將軍就對我的手藝讚不絕口。”
雖然章邯說了不必多禮,可韓信仍堅持行了軍中之禮,章邯笑着遙扶起了他,嘴裡嘟嚷道;“你這毛頭小子,怎麼比我們這些老頭子還死板呢。”嘴裡雖然是責怪的語氣,眼神中卻有了絲讚賞。
“來,你幫我烤下肉。”
韓信接過樹枝,熟練的翻滾了幾下,又掏出匕首在上面劃了幾道痕跡,讓獐肉上流下的油脂均勻的流散開來。
章邯在一旁看着,有些驚訝的說道;“沒想到你到是個老手呀,看來老夫是班門弄斧了,哈哈。”
韓信笑道;“當年我流落街頭的時候,經常餓的不行跑回山林中狩獵考食,久而久之就練出了一手烤肉的好技術,雕蟲小技,到讓上將軍你見笑了。”
章邯哈哈大笑道;“哪裡見笑,求之不得呢。”這時韓信手中的烤肉已經烤熟了大半,章邯接過來放在嘴邊咬了一口,頓時滿嘴留香,嘖嘖稱奇道;“果然美味,看來我們這些軍中出身的大老粗跟你們這些獵人的手藝確實沒的比。”
韓信微微一笑,看着章邯狼吞虎嚥的吃着,便又穿起了幾塊獐子肉放上去炙烤。
這隻獐子很是肥美,塊頭也極大,足夠韓信和章邯兩人飽餐一頓,兩人便邊烤邊吃,吃的大爲爽快。章邯絕口不提什麼事情召他回來,韓信到也不好直問,便暫時放下來了。
直到將手中最後塊肉放入口中吃完,章邯才抹了抹滿是油膩的嘴脣,大笑道;“痛快,痛快至極,好久沒吃這麼美味的烤肉了。等以後仗打完了,我到想把你調到我身邊當專用的廚子,要不然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你這麼好的手藝。”
章邯拍拍手道:“好了,吃飽了咱也該說點正事了。”
韓信一聽,連忙將手中的烤肉放下,又在桌布上擦拭了下油膩膩的手,拱手回道;“不知上將軍有和吩咐。”
“我們的信使已經和王離的北軍接上頭了,王離將大軍紮營在上黨的閼於,卻不立即揮軍南下和我們會合。你在北軍中和王離打過不少交道,我想聽聽你對此的看法。”
韓信猶豫了會,仔細的斟酌了一番才說道;“上將軍,我想北軍南下耗時二月餘,士卒們應該有些疲憊了,所以大帥才紮營觀望。”
韓信說的比較含蓄,可章邯還是聽出弦外之音。從上郡到鉅鹿,快馬七天就足以,王離卻帶着北軍慢吞吞的猶如蝸牛般前進,耗時一個多月才收復了晉陽。直到收到章邯定陶之戰的捷報後才加快南下的步伐,只可惜北軍於野戰嫺熟無比,可是攻城卻不是強項,足足耗時大半個月,才和北上的章邯大軍會合在鉅鹿郡內。
章邯沉聲道;“韓信,你想到什麼就直說吧,老夫容人之量還是有的。”
“我想大帥是在等待,等待上將軍你先表態。”
章邯沉吟了半休,纔看着韓信說道;“那我就先表這個態了,王離這小子手中握着我大秦最精銳的北軍,卻在平叛中毫無建樹,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韓信,我想請你幫我跑一趟,替我去見下王離,摸清楚他的底牌。”
韓信微微一愣,遲疑道;“我去?可是我的身份……”
章邯一揮手,道;“無妨,你現在是我軍中的將軍,又是我章邯的特使,王離除非是想叛秦自立,否則絕不會對你不利的。我之所以讓你前去,是因爲你夠聰明,夠機靈,我相信你能幫我試探出王離態度的。還有就是你在北軍中待過很長段時間,想必會有不少同僚部屬,也好順便詢問下北軍的現狀。”
韓信猶豫了會,便點頭應許道;“末將遵命。”
第二日清晨,韓信便帶着親兵脫離了大營,一路隨着斥候北上,前往閼於的北軍大營。
兩軍相隔並不是很遠,快馬半日的路程便趕到了。因爲一路上已經屬於秦國的控制區了,所以韓信並未帶多少士卒前去,僅僅帶了一百親兵。到了黃昏時分,使者隊伍便抵達了北軍的大營。
重新回到北軍軍中,看着那熟悉至極的戰旗、鎧甲,這二年來發生的事彷彿歷歷在目。韓信站在大營的營門前,閉目沉默了許久,才張開眼沉聲道;“我們進去吧。”
北軍軍中擂鼓號角響起,正是歡迎友軍的鼓樂,韓信帶着百餘親兵縱馬緩行穿過軍營,看見兩旁北軍士卒遞向自己這隊人馬冷漠的眼神,不由有些驚愕。
這絕對不像是看向友軍的眼神,這些士卒仍然利甲在身,仍然滿臉的精悍之氣,可韓信總覺得隱隱少了些東西。
他們的眼神空洞而冷漠,彷佛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了。很難想象的到,這支死氣沉沉的軍隊就是二年前聽到要出征便興奮的嗷嗷直叫的虎狼之師。
韓信心中默默想道:看來王離依附趙高,在北軍中排除異己安插親信,早已經不得人心。
大帳之中,王離帶着軍中的將領們齊聚一堂,正等待着章邯的特使前來,待看見韓信出現在眼前,不由俱是滿臉驚愕。
韓信面帶苦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向前邁了一步,躬身行禮道;“末將韓信,參加大帥,見過諸位將軍。”說完擡起頭來,目光緩緩的從諸人臉上上過,蘇角、涉澗、荊駿等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最後落在最末一人臉上。
王涇見韓信看向他,滿臉激動的向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能看見你小子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一會就去告訴田市那幫傢伙去。”
韓信輕輕的按住他的肩膀,有些哽咽的說不話來。這時王離已經回過神來,臉上表情數變,最終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韓信,真沒想到是你,到真是給了大夥一個意外。”
韓信轉過身來,面對着王離微笑的拱手道;“回大帥的話,正是末將。末將這次是奉章上將軍之命,特來和大帥您商討下兩軍的配合事宜。”
王離聽出韓信話中的意思,是在跟他說明這次是公事前來,和私仇無關,便點了點頭道;“我也正想聽聽章上將軍的意思。”又看了看四周,道:“天色已晚,想來你路上也沒有進餐吧,現在一定餓了,不如何本帥一起進餐如何,正事我們明早再談。”
“末將多謝大帥體恤,自然從命。”
待衆人退下,王離便指着桌案道:“坐吧。”韓信謝過坐下。
兩人相對沉默了許久,王離纔開口問道;“你說說,章上將軍的想法是什麼?”
韓信見他先談公事,絲毫不提私人恩怨,便如實回道:“大帥,章上將軍的意思是希望大帥您能率兵南下和他合成一塊,共同圍住鉅鹿城,將趙國的餘孽一網打盡。”
王離沉默了許久,這纔是他最擔心的事情。他擔心的是如果二軍合二爲一,那大軍的主帥將會是誰呢?
論資歷,章邯在先皇時代就跟着他的祖父四處征戰,遠非自己這個後輩所能相比。
論官職,他們二人同爲上將軍,可章邯卻是加封國尉,是秦軍中官職最高之人,節制天下兵馬。而他王離不過是節制河北之地的大帥,自然無法與之相比。
論軍功,這就跟沒的比了,章邯是數度救大秦於危難中,而他王離的上位不過是韓信之功而已。
所以不論怎麼看,若是二軍合二爲一,那一定是章邯爲正他爲副,這就不是王離希望看到的。要知道他手裡的大軍纔是大秦最精銳的主戰軍團,而章邯帶着的呢,不過是些倉促成軍的郡兵和奴隸。
韓信見王離面色凝重,許久不說話,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事實上韓信和章邯一夜商談,早已經料到了王離心中所慮,便想出了第二套方案。
韓信又說道;“如果大帥覺得不妥的話,那章上將軍還有另外的建議。”
“哦!”王離擡起頭來看着韓信,有些意動的說道;“願聞其詳。”
韓信侃侃而談;“大帥可以率着我北軍南下,以大軍圍住鉅鹿城。上將軍則在南面結營擋住諸叛逆的援軍,同時修築甬道爲北軍輸送糧草。上將軍的意思是不用急於攻下鉅鹿城,而是圍住緩緩攻之,逼着趙歇拼命向諸地的叛逆求援,以此爲誘餌誘來天下反賊前來援救。到時候我大秦畢其功於一役,一舉將他們殲滅。”
王離眼前一亮,猛拍大腿讚道;“章上將軍好計謀,果然妙。哈哈,如此一來我還真想不出我們大秦會有敗亡的道理,想必是穩操勝券了。”
“好,就依你所言,明日我就率軍南下包圍鉅鹿城,還望你回去請章上將軍多多配合。”
“這個自然。”韓信端起了酒杯,遙敬王離道;“我在這裡就先祝大帥你旗開得勝,一戰而定,建立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