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上空攏着一層薄薄的灰,從地上往天空看去,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將天空切割得七零八落,只有從些許縫隙之中,還能窺見一二。
當嶽輕和謝開顏出現在距離他們所在之處最近的一處商業圈的時候,謝開顏正將自己長長地頭髮從嶽輕的襯衫裡撩出來。
他抓着頭髮,本想自己隨便扎一下,但一眼瞟見身旁的嶽輕卻改了主意,默默地走到對方身邊,默默地將頭髮交給對方。
嶽輕轉頭一看,拿出橡皮筋乾脆利落地給謝開顏紮了個馬尾,然後看了看謝開顏身上的衣服,覺得自己的衣服相對他來說寬鬆了一點,再想想謝開顏變身了這麼久,都還是穿着自己的衣服……突然覺得沒有把孩子養好,於是甩個響指:“我們先去買衣服吧。”
謝開顏毫無異議。
兩人沿着電梯往上走去,到了第二層男裝的位置,琳琅滿目的男裝佔據了整個第二層。
謝開顏掃了一眼各種款式的衣服,又掃了一眼嶽輕,又掃了一眼嶽輕,又掃了一眼各種款式的衣服。
嶽輕:“?”
他正納悶謝開顏的行爲,就見謝開顏看完了自己,目的明確地朝一個方向走去,伸手拿了衣架子上的一件衣服。
嶽輕打眼一看,這不就是自己身上穿的款式與顏色嗎!
謝開顏虛心詢問:“這件怎麼樣?”
嶽輕誠懇吐槽:“如果你想跟我穿一樣的,回頭我帶你去我平常買衣服的那家店買就好了,也不遠,就在隔壁兩步。”
剛剛走上來的售貨員:“……”
摔,這年頭男人都有了男朋友而我竟還是個單身狗!
有了嶽輕的話在前頭,謝開顏真的將手裡拿出的衣服再放回去,和嶽輕一起拐到隔壁的店鋪,買了幾套和嶽輕一模一樣但稍小一個尺碼的衣服。
刷卡付賬。兩人又往傢俱店走去。
嶽輕問:“你想要什麼樣的傢俱?現代的還是歐式的還是古典的?”
說話的同時他也在內心琢磨,雖然他自己住家裡的時候喜歡現代風格的,但其實古典風格的其實很襯謝開顏的人型,想想謝開顏身穿古裝,端正地坐在雕花木椅上,陽光透過同樣的雕花窗格射入,牡丹花型的剪影在他足下流光溢彩,竟不知人好花好。
可是換個思路,歐式風格的又特別契合謝開顏的貓型,現在謝開顏還偏小,比較適合鋪着紅絲絨墊子的貓窩,但等到謝開顏再吞了點靈氣,貓型變大,白貓再長長,便可以慵懶地趴在華貴的沙發上,像一張上好的白色毯子鋪在紅絨之上,讓人一看就想要陷入其中。
這樣琢磨琢磨,嶽輕掃了兩眼謝開顏,突然覺得家裡的房子果然太小,是時候換一個大一點的別墅住住了,最好再有足夠大的後院或者後山,以待日後謝開顏能變回原形那麼大的時候撒歡用。
“都可以。”謝開顏謹慎回答。
他覺得自己在嶽輕的視線裡看見了很奇怪並且很讓人緊張的東西,至於房子傢俱什麼的,他覺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嶽輕肯在枕頭旁給他留個窩。
說話間,兩人路過了一處賣貓用品的店。
擺在店門口的貓爬架上下三層,貓窩、貓洞、以及貓抓球如同螺旋一樣盤繞在中間的圓柱體上。
這隻貓爬架通體是咖啡色的,尤其貓窩的地方,開口是貓臉模樣的,特別可愛。
嶽輕的目光忍不住飄到了謝開顏身上。
嶽輕:“要不然我們買個這個?”
謝開顏:“……”
謝開顏拒絕:“我不需要。”
嶽輕:“真的不要?”
謝開顏:“不要。”
嶽輕吐槽:“好吧,反正你沒事就把我當成人體貓爬架,確實也不太需要這個。”
剛剛從裡頭走出來的服務員:“……”
我是不是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話了。
從商業圈裡出來,向前走過兩個街道,人流突然減少,綠意接二連三地出現在眼前,一座公園出現在兩人眼前。
嶽輕與謝開顏信步走去,彎彎曲曲的石子小路,參差錯落的高矮灌叢,不時從灌木底下跳出來的野兔子追着野松鼠,野松鼠“咻”一下躥上樹梢,手裡頭的堅果落下去,砸在了樹下休息椅上正坐在一起親親我我的一對情侶身旁,但那對情侶渾然忘我,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從天而落的小小東西。
謝開顏五感敏銳,從野兔子出現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一切,當他發現正有人在光天化日下做親密的舉動的時候,他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了,不由自主就聯想到自己和嶽輕!
兩人一起向前,走在旁邊的嶽輕佯裝鎮定,其實心中也有點點後悔。
公園的樹叢裡是情侶最愛去的地方,這一點謝開顏不知道,他知道啊。
所以剛纔,爲什麼鬼使神差地就往這裡走了呢……明明從這裡回家,還要額外再繞一圈的。
正好這時候,前方突然傳來施工的聲音,有人在前邊大喊“放水閘啦!”、“放水閘了!”、“大家注意!”等句子。
嶽輕朝聲音傳來方向一看,只見面前已經有溝渠挖好,前方正傳來“隆隆”的拉閘聲,片刻之後,突然“哄——”的一聲,水龍氣勢奔騰,一衝而過石頭堆砌的假山,浩浩蕩蕩向下俯衝而來,落入溝渠之中後,再反射而起,化作蓬雨,從天空中淅瀝而下。
水光迎着陽光,不覺一道殘虹出現在兩人眼前。
嶽輕心頭一動,突然對謝開顏說:“我變個戲法給你看。”
謝開顏:“什……什麼戲法?”還有點沒有鎮定下來。
嶽輕脣角含笑,擡了擡手,自天空而落的水汽突然反身向上,於半空中匯聚,在蔚藍色的天空上招來一片片雲翳。
天空灑下的光線忽然變得暗淡了,周遭的聲音開始變得渺遠而稀疏,雲層堆積得厚了,層層疊疊翻涌起來,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將其搓圓捏扁。
謝開顏跟着擡頭看去,只見天空中的雲朵正在不住地變化着,先變出了一隻怪模怪樣的老虎,接着又變出了一個人……
他的不覺怔住了。
頭生獨角,肋生雙翼的老虎威風凜凜地站在天空之中,它頭顱高昂,向着前方,前方有它想見的人。
那人出現了。
一步一步,雲裳徐徐。
嶽輕又一招手,巨獸和人站在了一起。
這化水爲雲的升雲術是嶽輕昨天才突然想起來的一個法術,他本來就想對着謝開顏顯擺一下,現在又恰好有條件,也沒多想,就直接用了出來。
等用了出來之後……他才突然發現這個好像有點招人誤會,忍不住側過頭去,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謝開顏。
可謝開顏的所有注意力都已被雲上的人和獸吸引了。
他怔怔看着,眼眸中的情感幾乎化爲實質,跟着泊泊流淌出來。
天空中的雲突然一陣抖動,異獸與人的距離已經極近。
它們差不多一模一樣高。
人影一擡手,手就落到了異獸脖頸之上,異獸親暱地湊上前去,人影同樣親暱側過頭去,脣瓣落在異獸的脖頸處。
細細密密的灼熱突然從脖頸中升起。
心臟好像在這一刻升起了同樣的慌張與無措。
謝開顏狼狽地不知所措,就聽見一道聲音從前方傳來。
“小顏。”
站在前方的人叫他。
謝開顏擡頭向前看去,光從他看的地方射來。
叫他的人背對着光站着,金光爲其鍍了個溫暖的邊。
不知何時向前走了兩步的人朝他伸手,他們只有一雙手臂的距離。
萬籟皆寂。
謝開顏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同樣伸出手。
兩人都擡起手,距離就消失了。
兩手交握起來,心也跟着,落到指尖。
謝開顏向前一步,走到嶽輕身旁的時候,再擡頭看向天空的時候,只見天空中的雲朵又換了一種姿態,正徐徐向四周散去,最初時還能看成一人一獸滾在一起嬉鬧,最後卻只見絲絲縷縷的雲絮飄在半空。
天較之先前亮了三分,電鑽的吱吱聲,人羣的交談聲,又一股腦兒傳入兩人的腦海。
嶽輕與謝開顏相視一笑,嶽輕正想說話,旁邊的草叢中冷不丁響起一聲高歌: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
兩人一怔。
但這只是個開始,只聽那調子一轉,柔美的聲音還沒有唱完,嘶吼已經傳出: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再一轉折,粗獷的聲音又變得款款柔情,只聽她溫柔唱道:
“我想我應該輕輕放開你的手,我卻沒有力氣這麼做……”
謝開顏:“………”
等等,我都聽見了些什麼!
他腳步一拐,沒有拐好,整個人都朝嶽輕所在的方向撲去了!
嶽輕:“……”
他發現自己什麼都不用說了,一擡手把人給接住就好了~
接住的時候,嶽輕默默地感覺一下,又合上雙臂,用手拍了拍謝開顏的胳膊和腰,覺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居然正正好的就像是他身體裡的一根肋骨。
嶽輕讚歎:“手感還挺好的嘛。”
謝開顏:“……”
嶽輕:“……”
嶽輕鎮定:“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變彎了。”
謝開顏……謝開顏其實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公園裡的人流多了起來,周圍的人來來去去,有些漠不關心地經過兩人身旁,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
嶽輕發現自己環抱着的身軀越來越僵硬,身軀底下的心跳越來越劇烈,心跳從身體裡傳到身體外,帶動他的手掌也微微振顫,有一點潮溼從掌心滲出。
嶽輕回過了神,朝謝開顏看去,就見懷中的人定定地看向前方,半邊面頰都是僵硬的,僵硬之中,又有紅暈如晚霞,在白皙的皮膚上盛開一片。
嶽輕擡手貼了一下那片皮膚,發現泛紅的皮膚真的是滾燙滾燙的。
這樣的熱度有點燙着他了。
嶽輕佯裝無事地轉過身去:“我們走吧。”
他的話是在謝開顏耳邊說的,但聲音卻並沒有真正進入呆立的人的耳朵裡。
正有一隻惱人的小蜜蜂,圍繞着謝開顏的腦袋,嗡嗡嗡嗡,歡欣雀躍飛舞着。
半天時間,朝陽換了夕陽,夕陽斜照,將並肩而行的人的影子拉得長長長長。
後半段路程,兩人都沒有怎麼說話,一路沉默地進了小區,回到家中。
大門關上,嶽輕咳嗽一聲,正想說話,就見謝開顏突然掙脫自己的手,用後背抵着大門,緊張地深吸了好幾口氣,然後下定決心,擡頭直視着他,開腔深情唱道: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
嶽輕:“……”
謝開顏見嶽輕沒有反應,連忙又努力唱: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嶽輕:“…………”
謝開顏見嶽輕還是沒有反應,只能有點心酸地唱出最後一句:
“我想我應該輕輕放開你的手,我卻沒有力氣這麼做……”
嶽輕這回回過了神來。
他覺得又好笑又有些感動。
慢慢地這些情緒就混雜在一起,發酵成一種他以前沒有體會過的,更爲陌生的感情。
這種感情促使人迸發激情。
於是嶽輕擡手撩起謝開顏灑落下來頭髮,湊上前吻了對方。
雙脣相觸。
嶽輕壓着謝開顏,在對方的嘴脣上慢條斯理地研磨,而後挑開其幾乎不設防的牙關,品嚐屬於自己的人的味道。
甘而美。
他的舌頭掠過對方的牙齒,在掃過上顎的時候聽見謝開顏清晰的抽氣聲,因爲這一口抽氣,他甚至被自己嗆住,想要咳嗽卻因爲嘴脣和舌頭都被控制而不能發泄,只有幾聲細碎的悶哼隨着脣舌交纏的縫隙透出來。
嶽輕心中有幾分愛憐,但愛憐完全不影響他的動作。
對方下脣附有彈性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他吮吸啃咬,不覺流連過久,很快就嚐到一絲腥甜的味道。
血的味道。
嶽輕有點戀戀不捨地鬆開了人。
他拉開兩人間的距離,見謝開顏白皙的皮膚如同塗了一層胭脂,嘴脣更是紅腫破皮,有絲絲血痕滲自脣上滲出。
謝開顏恍惚地看着嶽輕。
他腦袋亂哄哄地,根本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只感覺雙腿有點撐不住身體,自己好像沿着門往下滑……
嶽輕輕鬆地將下滑的人撈住了。
他抱着眼神迷離的人來到沙發上,俯身壓下,順便親了親對方的耳朵。
他現在只思考着一個問題。
這份屬於自己的美餐,要怎麼下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