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黑風高夜。
不過自然不是殺人放火天。
夜幕之下,卻總是有幾個偷偷摸摸的人,比如說此刻的未央,黑紗覆面,她貓在黑夜裡,只是觀望着四周的動靜,卻不見人來。
六七月的好天氣,夜風也是暖的。
只是未央卻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只一把扯了臉上的黑紗,大口喘着氣,誰知這時候卻在一片漆黑裡忽的冒出了人影來,“找我?”
一如既往低沉的聲音。
可把未央嚇了一個大跳,撫了撫胸口,只隱約看見沈疏的一張臉盡在咫尺。
未央一瞬間忽然愈發的喘不上氣來,憋了許久卻只能說道,“等一下,我先緩一緩。”說罷只別過了腦袋去,不知道是不想看,還是不敢看,又或是不好意思看他如刀刻一般立體的五官。
沈疏似乎有些無語,又有些無奈,卻只能藉着夜色看着面前的未央好容易鼓足了勇氣,對自己說道,“李叔回來了。”
“我知道。”沈疏卻只是平淡的語氣。
他怎麼如此淡定?!未央卻突然手足無措起來,只結結巴巴地說道,“他他他……他還不知道……你你……我們家……”
說了一大堆,卻是雲裡霧裡,沈疏這才幽幽說道,“有些事情,恐怕李大還不知道。”
“對!”終於說出了未央的心聲了,她用力地點了點腦袋。
只不過沈疏此話一說,兩個人卻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未央只覺得有些尷尬,想着自己怎麼好死不死突然扯出了這件事情來,趕緊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我……”
“若是你不想讓李大知道。我自然什麼都不會同他說。”
未央的心思,又是如何瞞得過沈疏的火眼金睛的。
未央又是鬆了一口氣,一顆慌亂的心在沈疏的三言兩語下終於平靜了下來,這才說道,“其實我的意思是,我們能不能……在李叔的面前……演戲,就說我們其實……其實……那個。”
天哪,未央恨不得自己此刻是個啞巴,她怎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呢?
然而,她低着腦袋。因而沒有看見夜色裡沈疏微微上揚的嘴角。
“好。”他只低聲說道。
“真的麼?”未央霍的擡起了腦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恨不得一把抱住沈疏,只是雙手一動,卻還是悻悻地縮了回來。
“那就這麼定了。”未央只是笑道。那笑容還是沈疏心裡的模樣。
“好。”沈疏點頭。
未央卻還有些不放心,繼續補充道,“不能讓阿秀知道我和你還有聯繫的,還有……也不能讓齊律知道……”
若是讓這兩個人知曉,那還了得?!
沈疏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卻還是點了點腦袋,未央終於放下了心來,一時間二人也沒什麼可聊的,未央只覺得胸口有些壓抑,只是匆匆告辭。一晃便消失在了沈疏的眼前。
沈疏卻只是苦笑着再漆黑的夜色裡搖了搖頭。
李大果然是個說做就做的傢伙,沒過了幾天,就找了未央去洛城最大的酒樓一品樓吃飯了,未央知道此行必定兇險,如臨大敵一般,望着屋子裡清晰的銅鏡卻只愁眉不展。
三兒只道,“不過是去吃個飯罷了,如何這般愁苦?”
“未央的心事三兒你別猜!”未央只是苦着臉說道,卻把三兒給逗笑了。
只是不管如何,那頓飯,還是要吃的,這一日,未央只是粉黛微施,便嚴正以待,去了一品樓。
果然,沈疏與李大早就在那兒等着了。
強擠出一抹燦爛無比的笑容來,未央這才滿面春風地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沈疏的邊上,只笑意吟吟地瞧着李大。
“李叔,您來的可真早!”未央只笑道。
李大卻道,“日上三竿,是不早了。”說完又看着面前並肩而坐的兩個人,不住地點頭稱讚道,“當真是郎才女貌啊!”
“呵呵,李叔您過獎了。”未央始終是笑得有些僵硬,卻看着一桌子的吃的,卻是索然無味,只是拿起筷子企圖轉移李大的話題,“李叔,這至尊魚頭也是一品樓的招牌菜,您可要好好嘗一嘗。”
“你這孩子,真是不忘了吃,咱們今兒個可是談正經事情來的。”李大隻是無奈地搖了搖腦袋,未央卻只是嘿嘿一笑,企圖掩蓋自己的心虛手中的筷子卻不知道要夾些什麼纔好。
還是沈疏心領神會,只是耐心地擁筷子挑了幹鍋裡的魚刺,夾了魚肉放在未央的碗裡,許是這件事情實在是太習慣了,未央也不在意,只是自然而然地吃着碗裡的鮮美,只是忽然卻發覺了些許的不對勁,當場石化。
這個動作,是不是太親暱了?
未央擡眼看着李大,果然看見了他眼裡的讚許,這才反應過來,她同沈疏在李大的眼裡,本就是金童玉女嘛?
這樣想着,未央才些許有些心安理得,李大卻在這時來了個晴天霹靂,“沈疏啊,未央是個傻丫頭,淨是闖禍,是給你添了不少的亂了。”
“不會。”沈疏的目光落在了只低頭咬着筷子的未央身上,嘴角是不着痕跡的一絲笑意。
“這麼多年,我早已是將未央當作女兒看待的了。”李大似乎是嘆了口氣,“如今她也大了,就是我再如何不捨得,那也是要離了我的,沈疏,你日後可要好好待未央。”
這句話差點兒沒讓未央嘴裡的一口茶水噴出來。
這麼快就談婚論嫁了?那麼之後是不是要選個好日子了。
李大一定要這麼急嘛?未央似乎有些欲哭無淚,卻聽見了沈疏說道,“我會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受一絲傷害的,李叔,你放心。”
李大這才點了點頭,卻忽然鬼鬼祟祟地也不知從懷裡掏出了什麼來,卻是一張大紅的紙條,只見上面寫着二人的生辰八字,還有幾個日子,驚得未央的下巴差點兒掉了下來。
還真是說幹就幹,不過李大這動作,也實在是太快了吧!
未央只是無奈地說道,“我說李叔啊,您這着實也太着急了,這事不急!不急!”
“哪裡能不急的?”未央一說不急,李大可就急了,“你別嫌棄李叔年紀大了,有些事情我還是明明白白的,你與沈疏既然是真心的,便趁着這個時候早點兒將事情給辦了,若是之後有了什麼誤會,你們散了,兩個人那可都是要悔死的!呸呸呸,你瞧瞧,我又在說這些喪氣話了,總之未央啊,你如今也不小了,趁着李叔我啊,還有能力,給你找個好歸宿,也算是了了我一樁心願!”
這都是些什麼事情!
未央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只是見李大如此殷切,卻也不好潑他一盆冷水,只得連連點頭,剛想說些什麼,沒想到沈疏卻在這個時候開口。
“李叔,你放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算日後碰到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放棄未央,我一定會好好地照顧她,她若是要上刀山,我便替她捱了千刀萬剮;她若是要下火海,我便擋在她的身前,不讓她受一絲的傷害。”
這一番話,說的這般情真意切。
未央只是睜大了眼睛,看着沈疏如刀削一般的五官,只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眼角閃爍着淚光,“沈疏啊。”
沈疏卻忽然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對着李大深深地鞠了一躬,也不說些什麼。
李大飲了一口酒,似乎有些醉了,只是拍手,“好,好啊!李叔在這裡,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他的眼神恍惚。
未央卻一動不動,只是還在回味着沈疏方纔的那一番話。
沒有過許久,李大便因了米行新開張的事情先走了一步。
一時之間,沈疏與未央二人只是尷尬地坐着,說實話,未央從來沒有想過冷漠如沈疏,竟然也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只叫她好不感動!
那一瞬間,就算是如寒冰一般的心,那也是要融化的。
更何況,未央的胸腔本來就是火熱。
“沈疏……”未央突然出聲,她只是很想問他,方纔的話都是真心的嗎?
只是話到嘴邊,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她與沈疏之間,終究是隔着千山萬水。
“是真心的。”沈疏卻永遠都明白未央心中所想,他忽而看着她,就在大庭廣衆之下,他的目光熱烈而深沉,像是一把滾燙的沙子,他就這樣望着未央,卻只說了這四個字。
僅僅四個字,卻足以讓未央跨過了千山萬水。
那一瞬間,未央似乎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
她爲了沈疏,曾經放過了太多的東西。
卻也因爲太多的東西,而放棄了沈疏。
只是這一刻,她的眼裡,似乎只剩下了沈疏深邃的面龐,就這樣吧。
“沈疏,我……”未央的話忽然止住了,她的眼睛裡,那一襲紅衣正款款走了上來,一步步靠近了自己。
未央霍的將眼睛瞪得老大,心裡忽的生出了一絲捉姦在牀的感覺來,那一刻,一顆小心臟砰砰砰跳個飛快。
阿秀的表情,卻是冷漠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