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恬甜曾經在心裡偷偷的問過自己,就像聽笛的那晚偷問自己是否愛過驊驕一般——我愛過閒弦嗎?
……
不愛吧!
二十歲的少女,未曾開竅的情思,對於自身情感的猜測總在那麼一點模糊與琢磨中待定。思念閒弦、心痛閒弦勝過驊驕,也許只因閒弦的好從未像驊驕那樣一目瞭然的擺在眼前,也許是因閒弦不同於驊驕的“羞澀”,也許是因爲他的英年早逝,也許……
如果真的愛,那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恬甜想過自己讀過爲數不多的書裡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愛情是盲目的,沒有任何理由的。
還好我從來沒有盲目過,或者說,悲哀我至今從沒盲目過?
恬甜想起曾經的大學寢室,睡隔壁鋪的好友緣緣。高中就戀愛,至她穿越之時已長達五年。純真的初戀,甜蜜的牽手依偎,還有,恬甜曾經最羨慕的“福利”。
“好想談戀愛啊。”十八歲還讀大一的恬甜感嘆道,“人家緣緣每天都有男朋友幫忙到開水房打開水,每天中午吃飯還幫忙去食堂排隊打飯,上自習有人幫佔位置。生活得好安逸啊。”
緣緣掩嘴笑,而寢室裡其他姐妹面露鄙夷:“你就那點追求!”
恬甜當時想了半天,還真想不出談戀愛有什麼其他的好處。
遇見驊驕,被他深愛被他照顧之後,恬甜才知曉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她的追求,不是一般的高!
有車有房長得不醜比她大其實都不重要,最關鍵的是,她要對他有愛!
可是,愛究竟是什麼?
“爲爲爲……爲什麼大人在這裡?”
面對身邊的將軍,恬甜結巴得厲害
“叫大哥。”
“大……哥。”好不習慣這樣叫
將軍微點了一下頭,在亭中悠然坐下,雙眼卻盯得恬甜不自在。
恬甜找不到話,也不想在那樣尷尬的氣氛中被注視,重又轉頭去看湖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靜得讓人心裡發慌。恬甜對着水面脖子都扭酸了,還是憑直覺感到將軍的目光沒有離開過。
“這位是青大將軍麼?”突然有人前來解圍
恬甜總算找到機會回頭,只看見亭中忽然涌進大批宮女,個個雙目炯炯有神,面帶春風桃花笑。
“你們……”將軍大人手臂慵懶的靠在亭欄上,手隨意動了動,輕眯雙眼斜視着那些宮女
“奴婢叫喜兒,吏部李大人的外孫侄女兒。”一名年輕宮女搶先答道,“您家小姐平日裡都是我照應着呢。”
恬甜立刻頭掛黑線……我怎麼不記得有你這個人?
“小姐哪裡有你照應,”突然間,另一名宮女站了出來,“明明極少和你說話,那日花貓抓破小姐布料,還是我手腳機靈給逮着的呢!”
恬甜又囧……您老還是很面生。
“還說!”又有人跳出來,“小姐那日丟了公主給的玉鐲,還是我撿到的呢!”
“將軍大人……”
“我……”
……
恬甜頭上的黑線掉了又掛掛了又掉,快把她給埋了。這些人那麼喳鬧無禮,估計將軍大人也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吧。
轉頭一看,嚇!
恬甜從黑線堆裡驚得蹦起來。
將……將將……將軍大人,他……他……他居然……居然……面帶微笑!
笑……笑……笑……他居然也會笑!
不,那不是微笑。那是,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只不過嘴角稍揚,可眼神卻變得極其曖昧,挨個在衆爭先恐後的宮女臉上溜過。
那種極輕佻隨意的笑,彷彿把往日裡嚴肅冷漠的將軍大人變成了一位青樓叢中的花花公子。
“是麼,”他依舊帶着笑,手背撐起下頜,慢慢滑到食指尖,極盡浪蕩之色,“那我替小妹感謝了,他日若有機會,青某必當涌泉相報。”
亭中衆宮女受寵若驚,巧笑倩兮。一時間熱鬧非凡,歡聲不斷。
將軍大人起身,看向一旁惡寒不斷的恬甜:“我回了,他日有閒再來探你。”
衆宮女立刻失落惋惜,擁簇着將軍離開。
唯獨恬甜一人還在亭中,半步不動。
至少他沒拿那種笑對着我說話,她心中鬆口氣,否則晚上一定惡夢連連。
話說回來,將軍大人變臉極快,前一秒還在Y笑,後一秒轉頭又是寒氣逼人的看着她。仔細回想起來倒有些滑稽,好像喜劇演員那般誇張。
恬甜很快享受到將軍“輕浮”的好處。
從那以後,再沒有宮女暗地裡欺負過她。那些女人都巴望不得使勁的討好她,甚至爲了博得她的好感互相告狀污衊他人。
恬甜很快從喜兒口中得知,當初那個撿到她玉鐲的宮女,就是偷走玉鐲的人。而宮裡宮女的櫃子都悄悄多配有一把鑰匙,由宦官保管。
得知這真相的第二天,偷她玉鐲的宮女又來對她說,其實抓住花貓那宮女,就是撕破她布匹的人。那貓不過是替罪羊罷了……
第三天,又有人告訴她,喜兒曾經買通宦官,暗裡使她的壞……
停停停!
恬甜覺得這些事情都太亂了,自從將軍大人短暫來過之後,這後宮裡的宮女們全都跟瘋了似的。
爲什麼會這樣?
因爲——
“恬甜,他日若將軍大人前來探望你獨處,可否帶上我同行?”
“恬甜,將軍府裡還未有侍妾麼?”
“恬甜,將軍大人爲何不納妾?”
“恬甜,有空替我美言兩句……”
……
其實宮女們出身大都不低,若未進宮,都還是有些權勢的小姐們。綢朝的選秀制度很變態,每年都會爲皇上在民間挑選大量品德兼優的名門閨秀。但皇上真正看上的也就一兩個,餘下了都賜給了宮妃公主們差遣。
所以宮女們個個心裡都不平衡。若是遇上沙珠這樣性情溫和的公主,日子還不算難過。若是遇上一些心機頗深又嫉妒心重的妃子,那可是很悽慘的。
綢朝第一青大將軍,權過丞相,實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是他看上了哪位宮女,開口要她。那皇上不會不點頭吧?
這個,就是各位宮女們打的小算盤。
至於爲什麼之前沒想過要討好恬甜。一是認爲將軍並不重視這個“義妹”,要麼怎麼可能將她送入深宮。二是沒想到傳聞中的鐵血將軍也是“好色”浪子一名,否則怎會在衆花叢中笑成如此意味。
可是將軍大人居然獨身親入後宮探視“義妹”,那意義可就非比尋常了。
所以,宮女私下裡對待恬甜,簡直都要趕超公主了。伺候公主是職責和義務,伺候恬甜那可都是發自肺腑的一腔熱血!
公主倒沒關注過這些,她這些日子以來都是愁眉深鎖。
“恬甜,”她撅着嘴,“母后那日問我將軍大人可好?我說璨醉哥哥更好,母后有些不悅……煩死了。不想嫁將軍。”
“那就嫁小璨啊。”恬甜說,將軍說過不娶正室的,硬嫁豈不是又要折人命。
公主趴在牀上,都快哭起來。
“父皇若是下旨,我哪裡有爭辯的機會。”
“那就先下手爲強!”恬甜出餿主意,“你乾脆越過你母后,直接去找你父皇,就說你非小璨不嫁!”
公主擡頭看着坐在身邊的恬甜:“若是父皇不同意呢?”
“他不同意,大不了你回來哭幾天。可你要是什麼都不說任他們把你嫁了,可就要哭一輩子了。”恬甜鼓勵公主道,“我還羨慕你,難得有自己真心愛的人。所以一定要努力爭取。”
公主聽罷這話,不由凝神沉思起來……
…………
“父皇,”長跪在殿外的四公主淚流滿面,“沙珠請求面見父皇。”
殿內年事已高的皇上搖手:“退下去吧。”
宦官從殿內出來,要扶公主起來,卻被沙珠推到一邊。
“父皇,”公主語調淒涼,“孩兒只求父皇聽孩兒把心中之事說與父皇。”
皇上依舊不理。
這一跪就是半個多時辰,直到被驚動的皇后駕到。
“皇上,”心疼女兒的後宮之主也被動搖,“沙珠不愛青將軍,而將軍也有可能再度回絕。何不嫁給青家二公子?也是名門之後國之棟樑。”
皇上嘆息:“你懂什麼……滿朝文武,沙珠誰人都可嫁,唯獨不能嫁青家二公子。”
“爲何?聖上能否告知臣妾緣由?”皇后疑問
皇上在殿內踱步多時,這才命衆人退下,關上大殿之門,在皇后耳畔輕聲說了些什麼。
皇后聽後先是大驚,而後沉思片刻,便對皇上說道:“皇上,臣妾以爲,若此事當真如此,那沙珠嫁那青驊驕,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因爲……”
皇后的聲音也低下去,小聲對着皇上把餘下的話說出。
……
在公主與恬甜的共同努力下,某一日,聖旨突降青府……
“京城弒案府一級府椅青驊驕接旨——”
當驊驕與將軍一同跪下之時,心中難免都有大大的疑問與猜想。可沒等公公把聖旨宣完——衆人皆感到了氣氛異常。
拖長的“欽此”過後,公公把聖旨卷好雙手遞出。
良久,未見驊驕起身領旨。
“請賜罪臣一死……”抖顫的雙脣說出了這樣的話語,驊驕的十指,已然掐入地中,青磚裂縫,撕心之痛猶然而生。
滿堂人皆大驚失色。
將軍卻已起身,對着驚駭不已的公公等人道:“二弟身體不適,無法起身接旨。衆位請隨在下一同進宮領罪。”
說罷就命下人扶二公子回房休息。
當日,將軍進宮面聖久未出宮。
當日,多位宮中之人被無端賜死。
當日,弒案府一級府椅青驊驕辭官養病。
當日,四公主沙珠在房內哭得死去活來。
當日,二十歲的田恬甜,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存在,是一個極大的多餘和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