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公子,又見面啦?我們真是有緣呀。貧道妙元子有禮了。”
聽到這麼一句和煦的問候,鄭公子卻有種想要撞牆的強烈衝動。
自從三天前鄭公子人品爆發,當街爲民除害、痛毆了那兩個倒黴的城管隊員後,就被這個自稱是妙元子的道士給陰魂不散地纏上了。
他一不化緣,二不打齋,每次都是很儒雅而脫塵地行個道門之禮,然後一句讓人如沐春風般的問候之後,便翩然而去,扔下目瞪口呆的鄭公子在那裡發臆症。
若是一次兩次,可也罷了,最多置之一笑,畢竟鄭公子現在正爲堵財務上的窟窿而焦頭爛額呢,哪有閒情跟一個牛鼻子道士瞎琢磨。
可奇就奇在,鄭公子但凡出行,必能碰到此人。三天內竟然“又見面了”十二次,這就讓鄭公子納了悶了。
“道長你好”鄭公子似模似樣地回了一禮,見那妙元子又要離去,急忙道,“道長請留步!”
“哦?鄭公子有什麼指教?”那妙元子眼見鄭公子按捺不住了,心裡一陣竊喜,當下收住了腳步。
“這個,”鄭公子躊躇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們總是這麼碰面,應該不是巧合吧?”
“哦?鄭公子是懷疑貧道跟蹤你?”妙元子灑然一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鄭公子想分辨一下。人家兩條腿,自己可是開着車的,而且每次自己的目的地都是隻有自己知道的,人家也沒可能跟蹤到。而且,每次不是人家都在等自己嘛?
“您爲什麼這麼做?”鄭公子決定,還是單刀直入,開誠佈公的談一談會比較好,“每次我們見面都是您安排的吧?”
妙元子點點頭:“好,坦率。那鄭公子是不是能先回答貧道一個問題?”
“道長說說看!”鄭公子很謹慎地答道。
“好,”妙元子整理了整理思路,道:“第一,那天你義助那老婦人,究竟是何道理?”
鄭公子有點糊塗了:“幫就幫了,還需要什麼道理?”
“別人自然不需要,可以鄭公子的口碑。。。。。。”妙元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鄭公子。
“不就說我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百無一用大草包一個嘛,”鄭公子有些不樂意了,“你直說就好了。混吃等死是我的事,我樂意。但沒有上進心不等於我沒有良心。還有什麼要問的,趕快!”
妙元子抱歉地一笑,胸中長吁了一口氣。忽然又道:“但助人歸助人,可當時你卻對那兩個惡人大施拳腳,似乎另有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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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公子的嘴脣抿得很緊,兩隻眼睛漸漸多了些悲哀的神情。
“如果你一直理所當然地享受着某種。。。 。。。生活,但有一天,忽然有人告訴你,你壓根就沒權利享受這種生活,你會不會發飆?”
妙元子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
“我只所以每天可以花天酒地,每天可以吃喝嫖賭,我覺得我有資格過這種生活。因爲這是我的爺爺,我的父親用自己的生命與汗水換來的。他們爲了這個國家,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因爲他們,這個國家纔有瞭解放,有了進步,有了發展,老百姓們因他們而受益。做爲他們血脈的延伸,我有資格有權利去分享這種收益。但是那兩個混帳的所作所爲,讓我感覺到自己回到瞭解放前。老百姓還是老百姓,卑賤的生活還是他們的生活。那我爺爺我父親奮鬥終生的成果何在?他們的奉獻沒有給老百姓的生活帶來任何的改變,那我又有什麼權利去花天酒地?我是一個蛀蟲,但我吃的是我們家族的利息,我雖然無益但並不認爲自己有害。他們是蛀蟲,蠶食的卻是這個社會的基柱。不揍他們,天理不容!”鄭公子越說越激動,雙拳緊握,有力地揮動着。
妙元子有點聽傻了。這番道理聽起來很古怪,似乎有道理卻又似乎在強詞奪理。雖然出發點是自私的,但卻蘊涵着某種樸素的道理。理直氣壯,讓人很難反駁。
“這個,鄭公子直抒胸臆,貧道受教了。”妙元子施了一禮。
“好了,我也不發牢騷了。道長,該您說了吧,爲什麼一個勁兒的接近我?”
“哎,這又是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啊!”妙元子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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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妙元子乃太白山明華宮高真修士。當年未曾證道之前,曾經一度奉師命下山雲遊四方,爲以後的修行積攢資糧。修真之士,山中不知歲月。他下山之時,卻正是全國上下滿地紅、人民高舉紅寶書、狠鬥封資修、吃飯大食堂的大革命時代。做爲封建迷信的牛鬼蛇神,妙元子一下山就因爲他獨特的着裝而被火眼金睛的革命羣衆給認了出來。當即給剃了一個陰陽頭,脖子上掛了個“封建迷信的遺老遺少”的大牌子就拉上了東風大卡車開始四處遊行。
可憐妙元子一身神通變化,可也不敢對這些革命羣衆使啊,只得施展了一個遁法逃跑了事。本來想這種事情可能是特殊情況。可妙元子幾天走下來才發現,原來全國都已處於這麼一種瘋狂的狀態中了。想要回山門,但師傅給的歷練的時限又不到,所以只得潛蹤隱形,四下裡狼狽逃竄。
誰知當時革命羣衆的警惕性都很高,無論他如何喬裝打扮,只需被人家舉着紅寶書高念兩句偉人語錄,便啞口無言,原形畢露了。故以妙元子這樣的修真之士,這入世的歷練也成了一場艱難的跋涉。
那時妙元子的辟穀之術還未修成。終於有一天,妙元子多次化緣不成,連餓七天後,暈倒在了安城的街頭。此時正好一對食品供銷社的營業員夫妻經過,救起他後一番詢問,看得出他也不是什麼敵特反革命,就給他留了一壺水,一個乾硬饅頭,由此妙元子才爲留了一口生氣在。恰在此時明華宮當家九陽道長終於得知山下的革命形式竟然大好到了如此地步,於是飛符傳書,電召妙元子回山,這纔算是保住了這條性命。據說妙元子回到觀裡,抱着當家師傅九陽道長的大腿嚎啕痛哭,發誓若不能身證道果,此生絕不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