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夜的夢,第二日起來精神自然有些不濟。
喬苒幫裴卿卿梳好了頭上的兩隻小糰子,隨手拿了些脂粉蓋在自己有些發黑的眼圈上。她不大用這些東西,不過有的時候卻是不得不用。
裴卿卿坐在一旁看她用脂粉,大抵是小孩子興頭起了,便也高興的拿脂粉往自己臉上塗,這一塗便塗的有些慘不忍睹。
喬苒伸手要幫她將臉上的脂粉擦了,她便躲,一個追一個跑,一大早,整個院子都能聽到裴卿卿樂的高興的笑聲。
大早上的,就這麼鬧騰!將早上的粥粉放在鍋裡煮了之後,紅豆便匆匆自廚房走出來往這裡過來,而後嘴上嘀咕着“人來瘋”一腳踏進了屋子。
才一踏進屋子,便對上了裴卿卿突然從門上倒垂而下的一張臉。
塗得亂七八糟的口脂和臉上雪白的脂粉,還有眼睛上那兩團紅紅的胭脂,紅豆看的瞬時一驚,而後發出了一聲尖叫聲。
“啊——”
成功的將紅豆嚇了一跳,裴卿卿高興的直拍手,卻見那頭按照以往性子回過神來要叉腰大罵的紅豆竟破天荒的癱倒在地上,胸前劇烈的起伏喘着粗氣,眼神驚疑不定的看着她。
這真是……一副當真被嚇壞了的樣子。
裴卿卿拍了會兒手,見紅豆沒起身,便從房頂跳了下來,而後走至紅豆麪前蹲下,奇怪的看着她道:“紅豆姐姐,你真被嚇到了啊!”
她居然這麼厲害了嗎?一嚇一個準?裴卿卿有些驚訝。
紅豆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便在此時,視線裡便出現了一隻手,手裡端着一杯溫水。
“先喝口水起來說話。”喬苒說道。
方纔裴卿卿捉弄人的舉動她自然是看到了,對紅豆的反應也覺得有些奇怪。
紅豆嗯了一聲,接過她手裡的溫水,手指相觸時,察覺到紅豆微微顫抖的手指,喬苒心裡更覺意外。
紅豆能被裴卿卿嚇到這樣嗎?
不過,
她什麼也未說,只是伸手搭了把手把紅豆扶了起來。
裴卿卿臉上的高興此時也早已轉爲了不安,待到紅豆走到桌邊坐下後,她才揪着衣角,走到紅豆身邊小聲問她:“是被我嚇壞了嗎?”
紅豆看着她那張大花臉搖了搖頭,而後將目光轉向喬苒,動了動脣,卻沒有出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到昨晚的夢,喬苒問她:“可是想到了什麼?”
紅豆點頭:“那隻面具……不知怎的回事,我昨晚竟然做夢夢到那隻面具了。”原本不想說的,不過是夢而已,忙活忙活差不多都要忘了,可是乍一見裴卿卿那張塗花的臉還是叫她一下子記起了夢裡的情形,一下子嚇到在了地上。
紅豆也夢到了?喬苒聽到這裡,有些意外,想了想,還是沒有將自己夢到的事情說出來,只問紅豆:“你夢到什麼了?”
紅豆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卻搖頭回道:“我也記不清了,只記得那面具老在我面前晃,一整晚反反覆覆的做夢,都沒睡好……”
“我跟我娘也沒睡好。”方秀婷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雞窩頭也在此時從門外走進來,道。
紅豆一聽立時緊張了起來:“你也夢到那隻面具了?”
“什麼面具?”方秀婷聽到卻皺了皺眉,而後道,“我跟我娘沒做夢,是一晚上沒怎麼睡好。”
不是做夢夢到面具了啊!紅豆一聽便下意識的鬆了口氣,不過隨即卻又覺得有些奇怪。聽到方秀婷這麼說,她爲什麼要鬆口氣?
方秀婷還不知道面具的事,只自顧自的說着:“昨晚馮老大夫將老太爺的事說了之後,把我和我娘嚇的一整晚沒睡好,唯恐老太爺半夜找來。”
紅豆聞言毫不客氣的給了她一記白眼,而後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人都死了,有什麼可怕的?”
“就是人死了纔可怕。”方秀婷說着睜着那雙眼底發青的眼睛試探着問喬苒:“你……能不能請那個張天師給我和娘弄幾張符貼貼?昨天晚上我們一直在想老太爺的事,偏風又大,吹的老發出怪聲,嚇死我們了。”
常言道,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雖然她跟娘做的也不是虧心事,真要算起來,她們也是替天行道呢,可心裡頭到底還是害怕的。
喬苒聞言笑了笑,看着她烏黑的眼圈道了聲好。
人在這世上怕的東西各有各的不同,也沒什麼可取笑的。到時候問張解討要幾張符安安方秀婷和方二夫人的心也是好的。
幾人正說話間,喬苒突然吸了吸鼻子,而後臉色微變,只是還不等她說話,裴卿卿已經捏着鼻子出聲了:“糊了糊了,紅豆姐姐,你煮的什麼東西糊了!”
紅豆聞言忙道了一聲“不好”便火急火燎向外衝去,很快衆人便聽到了自廚房傳來的一陣驚呼聲。
早飯糊了,大家沒得吃了!
被糊掉的早飯“叫”醒的馮老大夫也在此時出現在了衆人面前,他昨晚一席話,講的大家都沒睡好覺,就連唐中元昨晚都不停的起夜去茅房,怕心裡多少也有點膈應。倒是說話的馮老大夫自己,睡得神清氣爽,精神奕奕,一改昨日鬍子茬啦風塵僕僕的樣子,換了一身新裳笑道:“那不是正好要出去嗎?乾脆出去吃好了。”
今日他可要同大家一起去逛騾馬市的,昨日他進城時可就看見了,長安城的小食鋪多的是,而且來自四面八方,不少地方特產的小食都能在這裡吃到,他覺得天天敞開肚皮吃,保管能吃上好幾個月不重複呢!
要去衙門的兩個也不必太過在意,畢竟大理寺飯堂的菜還是不錯的,這一點昨日他已經親自驗證過了。
“馮老大夫說的不錯,那就出去吃。”喬苒聞言沒有再提昨晚的事,只對紅豆道,“馮老大夫難得來一次,百勝樓什麼的也可以。”
要注意着家裡花銷的紅豆是不亂花錢的,似去百勝樓這等地方沒有喬苒的應允她是決計不會去的。
聽她這麼一說,在場的裴卿卿當即高興的嚷嚷了起來,而後扳着手指頭開始唸叨起了百勝樓的點心。所以說還是喬小姐最好了,比那個張解大方多了。
馮老大夫在來時自也聽到過百勝樓的名號,聞言自然甚是滿意。
來長安本來就是來“吃喝玩樂”的,至於看自家兄弟那是順帶的,等玩夠了再去尋自家兄弟好了。
一行人高高興興的出了門,喬苒和唐中元也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飯堂早上原本是沒有飯食提供的,不過自從甄仕遠把南記小鋪那兩個弄到飯堂來之後,這唯有的一點不好也沒了。
早上南記那對夫妻煮了粉,喬苒便同唐中元在飯堂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平莊火急火燎的衝進來對她道:“我還說這到點了你怎麼還不來,原來在吃飯呢!大早上的吃這些真的好嗎?”
喬苒看了他一眼,道:“紅豆早上的飯煮糊了,我和唐中元便來這裡吃了。”
平莊還記得她身邊丫鬟的名字,依稀記得是個吃食的名字,當時聽到這名字他就回頭就同九叔說了。他見慣了丫鬟“春花秋月”的文雅名字,還有稍微懂的多一些粗通醫理的會給丫鬟取一些好聽的“藥名”,給丫鬟取吃食名字的一聽便是個吃貨。
眼前這個也算是“吃貨”吧,不過她不是那種吃得多的吃貨,而是懂吃會吃的吃貨。
這般想着,平莊下意識的看了眼她碗裡的東西。
濃郁的紅湯,粗細適中的麪條,切成塊燉的酥爛的牛肉以及點綴其上的蔥花。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有些餓了呢!
於是平莊乾脆也叫了一碗坐下來吃了起來。
“你早上沒吃東西?”看他大口大口狼吞虎嚥的樣子,喬苒忍不住問他。
“沒有啊,吃了東西呢!”平莊說着“呵呵”一笑,摸了摸肚皮,道,“不過又餓了。”
喬苒:“……”
她記得先前她帶着平莊和裴卿卿去老東門那裡吃飯時,他飯量也是特別大,當然,裴卿卿的飯量也是。
所以,這些“習武之人”飯量都比一般人大嗎?可張解看起來怎麼也沒有特別能吃到一個人頂三四個人的樣子?頂多兩個人頂天了!
看她不好好吃,總盯着自己的樣子,平莊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吞了口碗裡的牛肉,警惕道:“喬大人,你看着我作甚?”
這喬大人莫不是看上他了吧!那可怎麼辦?那個姓張的天師跟砸翻了醋罈子一樣,人又陰險,萬一因此對付他那可怎麼辦?平莊吸溜着麪條,忍不住多瞟了喬苒幾眼:不過她長的好,人又厲害,要真看上他了,他要不要勉強接受一下好爲了自己的前途而獻身?
一邊看一邊吸溜麪條,原本乾乾淨淨的桌子上頓時濺出了不少湯水。
喬苒看的直皺眉,端着碗往一旁挪了挪,離他遠了一些,而後儘量“委婉”的建議他:“你能不能好好吃東西,不要亂看。”
總盯着她看幹什麼?而且那眼神,總讓她覺得這個平莊又在胡思亂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現在這眼神又不像了,而且不知道爲什麼他竟還從中看出了幾分嫌棄。平莊有些費解,心道:難怪旁人都道女人心海底針還真是名不虛傳。前一刻還在覬覦他的皮相呢,這一刻又開始嫌棄他了。
猛地吸溜了一口麪條,平莊頓了頓再次開了口:“喬大人,差點忘了,我來找你是告訴你那個姓趙的已經抓回來了,就在牢裡關着呢!這可是昨日我忙到半夜才搞定的,爲的便是叫你今日一早來衙門便能見到那個姓趙的。”
這倒是不錯,喬苒誇讚了他一句,平莊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
待吃過飯,喬苒便踱步往大理寺大牢過去了。
昨日審過王林翰了,那麼今日自然就輪到那個姓趙的東家了。平莊自然跟了上去,這個案子從一開始可就是他在跟着喬大人的,可萬萬不能被人搶了功勞去。
大理寺大牢的獄卒同喬苒也是老熟人了,見她過來,當即便笑着同她打了個招呼,而後轉身自覺幫忙帶路。
細細算起來,自從喬大人來了之後,他們大牢這裡新押來的犯人八成都是經她手送進來。
還不到一年的功夫,都往牢裡送了多少人了?他們私下裡甚至還說笑說喬大人送犯人送的如此勤快,這長安城的百姓該送些東西來感謝一番喬大人才是。照這樣下去,再呆上個十年八成,這長安城裡說不準連找個犯人都費勁了。
昨天半夜裡平莊送進來的是一個男的,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一副斯文人的樣子。獄卒一想到那瘦弱的男人,便忍不住搖頭感慨:他們也摸出幾分門道來了,被喬大人送進來的,多半不是一般的犯人,說是罪大惡極也不爲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這種男人,還吊着一條胳膊斷了手的男人居然也能害人!
正感慨間,牢房已經到了,獄卒上前開了門,正坐在大牢裡單手拿包子啃的書坊東家擡頭向這邊看了過來。
喬苒帶着平莊走了進去。
“喬大人。 ”那姓趙的書坊東家一見到她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他看着喬苒似乎有些不解,“薛懷的死這件事跟我沒有關係,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可昨日你旁邊那小哥卻強自把我綁了過來。”
“我知道,薛懷的死跟你沒關係。”喬苒說着看着他道,“我找你是有些別的事要問。”
平莊走到一旁,防着那斷了手的書坊東家氣急敗壞撒潑。
畢竟眼前這位喬大人的口舌之能他是親自領教過的,別一個不小心把人氣的斷了手還要動手來着。
那書坊東家聞言不由一愣,隨即道:“是同王林翰有關嗎?我聽說他被你們抓起來了。”
喬苒對此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問道:“那一日見了薛懷,王林翰先走,你後走,可看到過出了茶館同車夫小廝發牢騷的薛懷同別的什麼人接觸了?”
那書坊的東家臉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