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簡單嗎?紅豆也覺得這個人不簡單,不簡單在於讓她家聰慧英明的小姐白白被騙了十文錢還別無二話。
眼看再走下去都要出城門了,紅豆翻了翻眼皮,話在嘴裡翻騰,憋了一路她快憋不住了。
一輛馬車從城門而入,經過她們身邊,泥水頓時濺上了才擰乾不久的裙襬。
“誰家的馬車?怎麼看路的?濺人一身也不說一聲嗎?”憋了一路的怒氣終於找到了突破口,紅豆叉腰大罵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叫罵起了作用,馬車竟真的停了下來。
紅豆心一驚,正要說什麼,忽地見馬車裡走下一個人,高高興興的向她們這邊跑來。
“喬小姐,又見面了!”
少年脣紅齒白、面如冠玉看起來倒不像是什麼惡人,卻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馬車裡的不是別人,正是在金陵城中“頗有盛名”的黎辰。
上回來了一次玄真觀,被喬墨揪走了,私下裡也不知道喬墨做了什麼,總之,那之後倒是沒有看到這個黎辰又上山來找她了。
紅豆見狀不由翻了個白眼,更確定花了十文的冤枉錢:往東走,別說找辦法了,這是找了個麻煩吧!
“喬小姐,”黎辰高高興興的跑到她身邊道,“那姓喬的……”話說到一半,記起來喬苒也姓喬,這才忙道,“那喬家老大去我家告了狀,處處找我麻煩,令得我不得上山尋你,你近些時日可好?”
看到你能好起來纔怪!紅豆冷哼了一聲。
相比小丫頭紅豆顯而易見的厭惡與不耐煩,喬苒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聞言只朝他點了點頭,道:“黎公子,你呢?”
黎……黎公子?這稱呼讓黎辰興奮了起來,看着對面那張令自己癡迷的臉,一股腦兒全交待了,“最近清風樓裡來了個如玉姑娘,人如其名,如花如玉,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要見她一面,還得排號,過幾日就快輪到我的號牌了,喬小姐要一起去嗎?”
紅豆聽的愕然:這人怕不是個傻的吧!自己嫖還邀請小姐一起去?
“好。”
女子的應聲更讓紅豆驚訝的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家小姐也被這傻子染上了什麼傻病。
這可不行,紅豆一急,正要說話,卻聽喬苒再次開口了:“只是有個忙,不知道黎公子願不願意幫我?”
美人相求,黎辰當即不住點頭,連問也不問一聲,便拍胸膛保證道:“喬小姐的話,在下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我要進一趟玄真觀。”她道。
玄真觀三個字倒是一下子砸醒了看到美人頭腦發熱的黎辰,見對面的少女眉目憂愁的模樣,頓時明白過來了,眼中閃過一絲讚歎:“喬小姐真是個善心兒之人。”
玄真觀的情況旁人也許還不清楚,可黎家卻是清楚的,尤其他那個看着讓他發憷的三哥就在當場。聽說那個威風的不得了的蘇巡按死了,這一道觀的道姑估摸着都要給他陪葬。雖然那些道姑長的不怎麼樣,入不了他的眼,他也沒那麼重的口味對那些年紀都快能當他孃的道姑有什麼想法,可到底是都是些女子,黎辰還是覺得有些惋惜的。
喬小姐得那些道姑照顧了一段時日,想來是於心不忍吧!果然人美心也善,相由心生就是這般吧,黎辰美滋滋的想着。
那眼神幾乎將心裡的情緒泄露了個八九不離十,喬苒也未打斷他的腦補,只任由他猜測。
“好。
”想了會兒,黎辰這才戀戀不捨的收回了目光,而後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只是要委屈喬小姐扮作我的小廝了。”
喬苒點頭,看了眼一旁的馬車,馬車咕嚕上還沾了山道上種花的五色泥,可見是剛從山上下來的。黎辰自己又是錦衣華袍,頭上的發冠上還襄了顆碩大的珍珠。這般隆重的跟賈寶玉似的打扮一看就是去了昨日的宴席,眼下才剛出來。
不管怎麼說眼前這個“黎寶玉”都姓黎,她無意去管他們兄弟、父子關係如何,光靠這一個姓氏,就足有辦法帶她進去了。
黎辰雖是個紈絝子弟,卻也是個行事十分乾脆利落的紈絝子弟,這一點從他見了她之後,第二日就跑上山來尋她就能看得出來。
既做了決定,黎辰當即便安排了下去,讓小廝回黎府拿衣裳,決定午時之前帶她進一趟玄真觀。
……
“蘇巡按身上有不少拳傷,”甄大人帶着幾個金陵當地的官員走過玄真觀的花木長廊,向大殿的方向走去,“既然刺客帶了刀,兵刃又未折損,要殺人,用刀不是更快?何必還要用拳頭?顯然兇手另有其人!”
蘇巡按身份特殊,驗屍結果自然不能馬虎,雖然具體的驗屍結果還不知曉,可就這麼匆匆一眼,足以判定蘇巡按的死不太尋常。
因爲蘇巡按的死,眼下的官員幾乎可以分成京中官員與他們當地官員兩派,哪一派先尋得蘇巡按的死因,哪一派便得了先機。
所以,他們將自己的仵作留在那裡驗屍等結果,自己卻往大殿過來。除了昨晚宴請的客人,觀裡的道姑也是重要的嫌犯,更有甚者,她們對玄真觀更爲熟悉,甄大人便帶着人過來問話了。
嗡嗡的鐘鳴聲就在此時響了起來,幾位大人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這羣道姑怎麼回事?這時候還有心思敲鐘?”
是嫌命太長了吧!
一行官員大步向這邊大殿過來,眼見官差還依舊守在大殿門口,有個大人當下便開口道:“怎麼不看好她們?這時候敲什麼鍾?喪鐘嗎?”
這話真是不大好聽,官差卻只向他們行了一禮,而後搖了搖頭指了指殿內的方向。
幾位大人不明所以,疾走幾步,卻見那些道姑正老老實實的坐在殿內的蒲團上,而大殿的正中背對着他們站了一個人。角落裡的銅鐘旁也站了兩個人,方纔應該就是這兩人敲得鍾,見他們過來,兩人當即便向這裡走來。
這三個人哪來的?怎麼把這三個人放進來了?衆人有些疑惑。
走過來的兩人年歲看起來不過弱冠上下,面容清秀俊逸,一身普普通通的長袍,只袖口衣角處那些考究的刺繡隱隱可見這三個人身份不簡單。
“謝承澤。”
“徐和修。”
眼前這兩位年輕公子看起來和氣,甚至還含笑的擡了擡手,可這兩個名字一出,便叫一行金陵官員臉色一滯。
姓謝,姓徐。
陳郡謝氏,那可是同清河崔氏、琅琊王氏一樣改朝換代不倒的世族,如今謝氏當家的老太爺在朝爲一品太尉。
那個謝承澤雖未着官袍,可他和徐和修腰間那塊大理寺的腰牌甄仕遠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相較而言,徐這個姓倒是沒有謝氏那般底蘊深厚,不過當今太傅徐長山應該就是他族中的長輩了,作爲一代名儒,徐長山可說是天下儒生之首也不爲過。
甄仕遠朝他們擡了擡手,可不敢當真怠慢這兩人,只是心裡忍不住唏噓:他從大理寺離開幾年的功夫,京中的面孔卻已換了一撥又一撥了。
有大理寺的腰牌,難怪官差不攔了。官員們回過神來,目光轉向那個背對着他們的人,光看背影、體態,年歲應該同謝承澤、徐和修這兩人差不到大。
這個估摸着也是哪家京中名門之後吧!
三道香菸嫋嫋升起,那人似乎正執着三炷香出神。而讓他出神的,正是他正對面一尊泥塑的像。
那尊像是……驅邪除魔的張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