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猜測看似荒誕,但有好些事情,包括這些屍骨的異常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不管怎麼說,這些人都不大可能是長安本地亦或者久居長安在府衙有備錄的百姓,途經此地的可能性更高。其實除了商隊,我還想過會不會是別的隊伍。譬如玩戲法到各地表演的班子,戲曲班子等等,但五十二人之多的班子不管是玩戲法的還是唱戲曲的,這規模必然不小,就算沒有記錄在案,那定也是有些名頭的,若是這些班子的人整個突然失蹤了,以長安傳消息的速度,當年大人不可能未曾聽聞,何太平也不可能沒有記錄在案。”喬苒緩緩的說着,“思來想去,還是商隊最有可能。”
甄仕遠在一旁聽的不由連連點頭。
只是再合理的猜測,沒有證據也是白搭。
待女孩子話音落下,他纔開口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只是每個月都有好些大大小小的商隊來長安,要一個一個商隊記錄在案是不可能的。城門口那些守衛也不可能還記得十年前的事。”
一天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又不是過目不忘的奇才,他也從未聽說過哪個過目不忘的奇才去守城門的。有這本事,早幹別的事去了,誰還會來守城門。
“而且我猜商隊也是有原因的。”女孩子沉思了片刻,又道,“他們修密道爲了做什麼?難道是爲了男男女女在密道里私會嗎?”
甄仕遠翻了翻眼皮:這長安有的是私會的地方,隨意買個宅子都比花費心力物力建這麼一個密道來得好。
這個可能性太低了,除非吃飽了撐着沒事幹。
“所以我想或許是他們要借密道做什麼事情,譬如運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喬苒認真的說道,“運東西總要有人供貨,從這個角度想,是商隊的可能性更高。興許有人是借商隊從別的地方運了什麼東西來長安,結果被商隊裡什麼人發現了。未免走漏消息,便將這些人毒殺了,而後下手毒殺的人又被背後之人黑吃黑幹掉了。畢竟這些護衛一路隨行商隊,若是一個不巧,那些商隊中人家中的親眷還記得其中幾個人的樣貌,往後再被認出來,那可是有大麻煩的。”
“以防萬一,既然要換人手,便將前頭的一波人手徹底解決了,一個不留。”喬苒說道,“若沒有這樣心狠毒辣,殺人殺的乾乾淨淨的手段,怎麼可能將一件見不得光的事瞞十年之久?”
甄仕遠在一旁徹底沉默了下來,看着女孩子一臉平靜的推理分析着,特別是將幕後黑手的心理推得如此微妙,不由眼皮跳了跳。
還好,
這麼個人沒去做什麼惡事。也多虧他慧眼識英雄把人招攬了過來,瞧這想法,若是不清楚的怕要以爲她心理也出了什麼毛病了。
不過一技厲害的人似乎都有些古怪,譬如那個封仵作,好屍如狂;再譬如眼前這個女孩子,將作惡的心理推理的如此細緻,居然還一一對的上。
“你這推測連本官都快信了。”甄仕遠安靜了片刻,再次開口道,“本官會立刻着手讓人去查各地十年前有沒有一隊五十多人的商隊主力外加二十多護衛,途徑過長安,最後卻失蹤的。”
只是這查法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查完的,若是運氣好,興許查個一個兩個地方就來了,若是運氣不好,那當真是要不知道查到什麼時候了。
“其實可以不那麼麻煩的。”喬苒想了想,又道,“若真是商隊來京的話,很大一部分商隊應該都會同長安本地的商會有接洽,若是能拿到十年前的記錄,查到有哪些貨物來往,興許可以推測出一些途徑長安的商會是出自哪裡。”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商隊易物說起來麻煩,但歸咎到底也可以簡單,就是我有你沒有的東西賣到這邊來。
譬如提到茶葉,有很大概率是出自江南餘杭等等。
“若是這麼找,興許會容易很多。”喬苒看向甄仕遠說道。
原本以爲甄仕遠聽聞會立刻去做,卻沒想到他只是神情微凝,而後皺起了眉頭:“這個……怕是不大容易。”
“怎麼會不容易?”喬苒覺得奇怪,“官府要借商會的賬冊一看爲的是查案,這有什麼問題嗎?”
“若是在金陵自然只是一句話的事情。”知曉女孩子不明白,甄仕遠向她解釋了起來,“可這裡是長安。”
“不少權貴世族背後都有生意加持,譬如琅琊王氏的王家有錢莊生意,你看所謂江南名門的裴家有米莊生意,但凡出手闊綽的權貴背後都有別的行當以供支撐,沒幾個是專吃俸祿的,沒有生意加持,多半是要貪了。”
這些行當爲一族提供了錢財的保障,同樣的這些權勢也間接庇佑了家族背後的生意。每一族幾乎都心照不宣的錯開了權勢相當的世族背後的行當。
王家的錢莊就是大楚最大的錢莊,裴家的米莊也是如此,這些名門權貴當然不會說不允旁人來開錢莊來開米莊,只是有着這樣姓氏的庇護,這生意又怎麼可能差。
看女孩子垂眸沉思,甄仕遠想了想,又繼續解釋了兩句:“當然,不管是王家的錢莊還是裴家的米莊,都沒有胡亂開價,是合理的,畢竟大族也是要面子的,沒得落人口舌,是要被政敵參了上報陛下的,到時候反而得不償失。”
這話扯得有些遠了,當然也不是他胡扯。甄仕遠見女孩子聽明白了之後,才又道:“我同你說這些是要告訴你長安商會中人皆不簡單,那賬冊記錄就是陛下,若是沒有名頭也不可能隨意調取。”
“說起來, 這還是先帝留下的規矩。”甄仕遠說着長嘆了一聲,“你看如今的陛下雖是女子,行事卻果決不遜男子,而先帝卻恰好與之相反,有些……懦弱。”
說道“懦弱”兩個字,甄仕遠並沒有說出來,只是朝喬苒比了個口型。
“顧頭顧尾,甚至縱容當年的西南侯陳善一步一步坐大,以致養虎爲患,令他起兵,好在最後他起兵失敗,江山不曾易主。”說到那段經歷,甄仕遠不無感慨,“我可是親眼見識過那個時候的,亂世出英雄啊!”
“總之,這長安商會的背後幾乎涉及了這整個大楚所有的權貴。當時定下了這個規矩,長安商會的記錄,就連陛下也不能隨意調取,當然,陛下若是想單查哪一家的生意也是可以的。”甄仕遠道,“一句話的事,只是這整個商會的記錄卻查不得。”
這話聽起來好似也沒有什麼大問題,查不得商會記錄,那就將其中涉及的每一家的記錄賬本都調來不就行了?
可這裡頭涉及了多少人,他甄仕遠就算要調,又有幾家會給他這個面子讓他隨意查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