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那麼久見到的杜大人並沒有讓她失望,這次的談話沒有半點生疏晦澀,一切如行雲流水,沒有一方勉強而爲,也沒有一方該承擔卻卸責。
待到快戌時的時候,喬苒告辭。
杜子衡起身相送。
“喬小姐,”老者笑的雲淡風輕:“世事無常,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但我等可以選擇把日子過好。”
喬苒停下腳步,看着他。
“長安原氏。”杜子衡開口道。
四個字足矣,點到即止。
喬苒有些意外:“原來杜大人也知道。”
關注她的人比她以爲的要多得多。
“老夫比你早上一些罷了,”杜子衡含笑說着,並不否認他知道此事,“喬小姐未來的路怕是不好走,不過老夫相信你會走好它。”
喬苒沉默了片刻,俯身朝他施了一禮,轉身出了縣衙。
這樣一個人,時至今日來看他的境遇仍然令人覺得可惜,甚至在喬苒看來,他的能力遠在如今的金陵府尹甄仕遠之上,若是沒有那件事,當會是平步青雲,或許已位極人臣也說不定。
但沒有如果,就如她如今,光光站着什麼都不做便礙了諸多人的眼,這些她沒得選擇。既然覺得她礙眼,你可以選擇不看。但若你要動手執意左右她的人生,就不要怪她還手了。
……
……
“快點寫!”紅豆手裡拎着雞毛撣子敲着桌子,橫眉怒喝。
方二夫人和方秀婷兩人坐在桌邊,手裡提着筆,愁眉苦臉,一旁還有厚厚的一沓寫好的紙。
“跟我阿爹阿孃罰我練字時一個樣。”裴卿卿吃着手裡的糖核桃,眼裡露出幾分同情,“紅豆姐姐做老師做的好高興的樣子。”
“這種閒事她最喜歡做了。”唐中元和喬書坐在一旁的石桌上一邊敲核桃一邊說道。
自從張天師他們一行人走了之後,他們便變的輕鬆了不少,都有功夫做這種事了……這個念頭才冒出來,喬書敲核桃的手便一頓,怎麼能這麼想呢?說的好像張天師他們是個麻煩一般。
張天師他們當然不是麻煩,或者說的更準確一點,是他們將麻煩帶走了纔對。
一想到這裡,喬書下意識的向屋裡看去,比起那邊如同學堂上老師罰寫課業一般的舉動,另一邊的喬小姐那裡顯然賞心悅目了不少,她俯身低頭,握着筆,放佛正在認真描畫着什麼東西一般。
一個上午就在幾人砸核桃吃核桃中度過了,紅豆興沖沖的抱着厚厚的一沓寫好的紙走到喬苒身邊放下,高興道:“小姐,那兩個壞東西寫完了呢!”
“好,我看看。”喬苒說着放下筆拿起那些寫好的紙認真翻看了起來。
“你在看什麼呢?”一隻小腦袋探了過來。
是裴卿卿。
喬苒沒有回她,只看了眼跟在紅豆無精打采蔫着的方二夫人和方秀婷。
方二夫人一個激靈,忙回道:“是……是方家上下的境況,我……我們能寫的都寫了。”
當然這些都是零碎的,有一出寫一出,雜亂而毫無章法。
可這是掃把星自己說的,將能想到的所有的事都寫下來,原本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和人就亂的很,她們一時想到,一時沒想到,自然寫的更亂了。
這能看出個什麼來?方二夫人疑惑。
覺得疑惑的可不止是她,還有那個總是吃個不停,力氣很大的女孩子。
裴卿卿也低頭看了片刻,而後嘟囔了一句“什麼鬼東西亂七八糟的”便不再看她們寫的東西,轉而似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物一般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什麼呀?房子嗎?誰家的?”
衆人順着裴卿卿的目光望去,見桌上赫然畫着一張屋宅的全貌圖,墨跡還未乾透,便放在那裡晾着,看樣子這就是喬小姐方纔畫的東西了。
她畫了一張屋宅圖。
“喬小姐,你要蓋房子嗎?”裴卿卿饒有興趣的看着,“這房子好有趣的樣子,跟個八卦圖似的。”
“是……是方家。”方秀婷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方家的家宅一向是他方家人引以爲傲的,其結構錯綜複雜,佈局巧妙,便是整個金陵也未必找的出第二家來。
不過縱使從小看到大,可讓要讓她畫出方家家宅的樣貌,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其中太過複雜,細微之處太多,便是看了十幾年也記不住;便是記憶力驚人,就算記得住,手也未必有那個能力畫下來。
可眼下,掃把星居然畫下來了?
方秀婷和方二夫人的眼神都變了,彷彿在看什麼怪物一般。掃把星纔去過方家一次吧,還是爲她治病的時候去的。
方秀婷在病中,或許印象不深,可對於方二夫人,她可是清楚的記得自己將這掃把星引進方家的情形的。一路走馬觀花,就這麼一看,便畫下來了?
這麼厲害?過目不忘嗎?這要是個男的,參加科舉什麼的……方二夫人越想越精心,下意識的抱住了方秀婷。
就說這掃把星不是一般人,去了方家一次,連方家家宅都摸清楚了。
“你記性不錯。”喬苒頭也未擡,翻看着手裡那一沓看起來亂七八糟雜亂無章的紙。
方秀婷乾笑了兩聲:“沒,沒,你記性纔好呢!”頓了頓,她便將腦袋埋到了方二夫人的懷裡,低聲道,“娘,我想回去。”
其實這掃把星不曾打她也不曾罵她,可她就是覺得害怕,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呆了。
“好, 送你們回去。”
如此善解人意,她想如何便讓她如何的回答不是娘說出來的,方秀婷臉色一僵,看向說話的人——掃把星。
“好,明日,我就讓人送你們回方家。”她含笑看着她們。
方二夫人忙道:“不,不用了,我們暫且就住我兄弟家,不回去了。”
女孩子擡起頭來,方二夫人忙訕訕的笑了笑,而後開口道:“喬……喬小姐,你要的,我們都照做了,你……你還要做什麼?”
女孩子笑了笑,開口道:“不做什麼,只是想請兩位幫我做些事,事情做完之後,路費便一筆勾銷。”
路費。方二夫人聽到這兩個字牙齒便是一酸。被人從餘杭帶到金陵,去黎家喝了杯上等的待客茶,又從金陵帶回餘杭嗎?
這黎家的待客茶果然不是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