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長安城正是慵懶懈怠的時候,靈曲河附近這等臨近城西,有些偏僻的地方更是如此。有女孩子走到這裡停了下來。
“那姑娘挺好看的,就是穿的醜了些。”喬苒聽到有人操着一口純正的長安地方口音正對她指指點點。
穿的醜?喬苒本能的低頭看向自己的穿着,這是一身大理寺的官袍,居然被說醜?嗯,從審美上來看確實與精心裁剪過的衣裙不能相比,不過這一身卻是不少人想穿也穿不上的。
唐中元說的一點沒錯,這附近的百姓閒下來便喜歡端了馬紮坐在橋頭一邊看熱鬧一邊說着那些陳年舊事。
她已經在這裡轉了兩圈了,聽到的與唐中元所說的差別不大。
“大娘,幾位善人家往哪裡走?”
被說穿的醜的女孩子突然停了下來,認真的問道。
善人……正說的唾沫橫飛的大娘聽的一愣,看向那張言笑晏晏望來的臉,半晌之後,訥訥道:“往前走,到前頭左手裡拐個彎,瞧着門頭上的匾額就知道是哪家了。”
正說這姑娘呢,她倒好自己走過來了,便是臉皮老練如大娘也有些尷尬。
被說穿的醜的女孩子笑着朝她道了謝,而後邁步順着她指路的方向而去。
出資修橋的善人就住在靈曲河附近,聽聞也是深覺出行不便才修的橋。
眼下河上的橋正在修繕,是以想要到對岸去只得繞行,喬苒同靈曲河兩岸的百姓一樣繞了路,橋頭的閒聊聲、工匠的做工聲也被漸漸拋在了腦後,越往前走越來越安靜。
喬苒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先前的吵鬧聲,現在的安靜總讓她覺的有些發毛。
一陣淒厲的哭泣聲就這麼突然闖入耳中,她手指一顫,本能的加快了腳步,順着哭泣聲的來源趕去。
繞過拐角,大片大片的雪白一下子映入眼簾,滿目縞素,靈曲河畔這一排高宅大院中有人在辦喪事。
她擡頭看向宅院高頭的匾額,喃喃:“馮宅。”
這次出資修橋就是由一位名喚馮鐸的善人牽頭的。
喬苒只覺呼吸一沉,彷彿是本能的心頭陡然變得壓抑了起來。
不會……那麼巧吧!
她踮起腳從人羣中向大開的宅門內望去,最先入目的是幾個一身縞素的男人,他們正在說話,離得太遠,她自然是不可能聽到他們所說的話,只是看他們皆皺着眉頭,臉上神情十分沉重的樣子。
如果是來弔唁的,這神情就有些奇怪了。喬苒看向周圍或哀傷抹淚或感慨唏噓的百姓。
有人亡故,與人生前不熟者或看熱鬧或表示感慨,與人相熟者則或哀傷或唏噓,這幾個人的表情委實在一衆百姓中顯得有些特別。
不過比起神情,更特別的是他們的地位,被人請着直入其內,而且過往的行人便是哭也不忘同他們打招呼。
如此斐然的地位。
雖然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但她還是叫住了一個在外頭圍觀的百姓問道:“請問這是什麼人故去了?”
“還能有誰?”被叫住的百姓一臉哀慼之色,被她叫住之後埋怨的瞟了她一眼,道,“自然是馮大善人,大善人平日裡這麼好的人,你怎的……”
百姓對她的淡然不露哀慼之色的表現似是分外不滿,伸手推了她一把,走開了。
還真是馮鐸。
喬苒眼神一黯:這件事或許比她原先以爲的還要麻煩。
……
早上來大理寺報道完就走了,在外頭晃了一整天,臨近酉時官員下值時她又回來了。
甄仕遠從一堆卷宗後擡起頭來,而後本能的向女孩子手中望去。
空空如也。
“我的餅呢?”甄仕遠嘀咕了一句。
喬苒搖了搖頭,道:“忘了。”
對於不同他這個上峰交代一聲就跑出去的舉動她表現的毫無悔意。
甄仕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輕咳了一聲,板着臉道:“你做什麼去了?”
“查案。”女孩子說罷這兩個字,忽地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而後看着他道,“甄大人,這件事可能有些麻煩。”
“是啊,找不到周大人確實挺麻煩的。”甄仕遠不屑的哼了一聲,“要是最後還是找不到,蔣方不是在吏部關一輩子就是被送到刑部去了。”
“我說的不是找周大人麻煩。”女孩子卻搖了搖頭,正色道,“是這件事本身麻煩。”
這話好似在哪裡聽過一般,甄仕遠一個激靈。
他自請入大牢時,她也說過相似的話。
不是找殺房值周的兇手麻煩,而是要定房值周的罪證麻煩。
想到這裡,他一下子激動了起來:“你找到周大人了?”
“沒有啊,大人怎會這麼想?”喬苒古怪的看向甄仕遠。
還不是你總是語出驚人鬧的?甄仕遠坐回椅子上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旁的什麼情緒。
這些天外頭的風言風語當然不會瞞過他的耳目,說實話,他也很好奇她要怎麼找。
不過,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斷定這件事麻煩了。
這些天她也沒做別的事情,除了……甄仕遠想到唐中元同他提過的事情,按捺不住好奇的問她:“你問善緣橋的事情做什麼?”
喬苒認真的說道:“我聽聞當年因爲修善緣橋的事好似死過人,便順口問了一問。”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若是每一個人的亡故都要問一問,那怎麼問的過來?
甄仕遠顯然不信。
喬苒見狀便也笑了,道:“算了,不瞞大人你了。當年因爲修善緣橋死的那個人是個吏部官員,姓錢。”
吏部的案子他自然沒有那麼清楚,甄仕遠“不恥下問”:“是怎麼回事?”
女孩子說道:“長安府衙不準在靈曲河上修橋,原因是匠作監的董大監去靈曲河附近查看過,說那裡不適合修橋。可百姓苦於出行不便,於是當時有個善人自己出資修了橋。只是在修橋途中發生了意外,一個吏部官員在入夜歸家的途中經過修建一半的善緣橋附近時,意外落入了靈曲河。可憐大半夜的,也無人經過,等第二天早起倒夜香的經過河畔看河裡浮了一個人,才知道是出事了。”
那個新進吏部的錢大人就這麼死了。
“那是意外啊!”甄仕遠不以爲然,“同你在查的周大人失蹤有什麼關係?”
喬苒沒有立刻回他, 只是接着說起此事:“巧的很,那個出資修橋的善人姓錢,”她說道,“就是那個意外死去的錢大人的父親。聽聞這件事發生之後,那個姓錢的善人承受不住喪子之痛,很快也去了,偌大的錢家沒了錢大善人的支撐就這麼敗了。”
“挺可惜的。”甄仕遠嘆了口氣,道,“只是這些同周大人失蹤有什麼關係?”
“錢大人會在吏部留到那麼晚是因爲那些時日吏部有個大案,而有兩位查案老手同時接了這個案子,起了攀比之意。”
夾在其間的錢大人也因此纔會那麼晚回去,進而發生了意外。
如果只是查同周大人結仇的人查不到端倪的話,她便試着查了查同時與蔣週二人結仇之人。因爲據蔣大人所言,那晚他本是要送周大人回去的,因爲周大人臨時起意要吃夜宵,這才憤而離開。
如果蔣大人沒有說謊,也就是說那晚他二人本是要一起走的。如果真一起走了,那麼如今失蹤的可能就不是周大人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