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大牢並沒有尋常百姓想象的那麼令人毛骨悚然,反而一切秩序井然。因爲最危險的犯人不是被送去單獨密閉的牢房關押就是定罪之後被送往刑部了,所以多數時候,大牢裡除了走動聲是沒有別的聲響的。
“喂!”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大理寺大牢中暫時的寧靜。
幾個正在巡查的獄卒順着聲音的來源望去,見有個未着囚服的男人正扒在牢門上朝他們招手,顯然方纔那一聲“喂”就是他發出的。
“什麼事?”獄卒走了過去。
見他們過來,那男人訕訕的笑着問道:“你們……那個喬大人找到了沒有?”
喬大人?兩個獄卒對視了一眼,這喬並非大姓,而大理寺姓喬的大人也只有一個,就是那位女官大人。
所以這個喬大人應該就是她了。
於是其中一個獄卒開口說道:“你若指的是喬苒喬大人的話,她前幾日是失蹤過一回,不過隔天早上便回來了。你問喬大人做什麼?”
那問話的男人頓時一喜,激動的顫着手指指向自己道:“我……我是靈曲河畔的陳達,就是被懷疑謀害喬大人的那個,”他一邊說着一邊激動着扯着自己的衣裳,“諾,不是囚服。我只是嫌犯,你們喬大人既然回來了,那什麼時候可以將我放出來?”
被他這一提醒,兩個獄卒倒是記起他這麼個人了,聞言,兩人只是對視了一番之後,纔對他說道:“沒有收到上頭的消息。”
言外之意,上頭還沒有說放你,你還是繼續在牢裡呆着吧!
“哎,你們怎麼能這樣啊?”男人臉上的激動瞬間轉爲不滿,他憤慨道,“我沒有罪的,你們問一問喬大人就知道了,再說我抓她做什麼……”
“你是沒有抓我。”一道女聲就在這時響了起來。
隨着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出現在大理寺牢獄門前,而後大步走了進來。
看着突然出現的女孩子,男人神情越發激動:“喬大人!喏,你們可以問問喬大人的,我沒有抓她,所以快將我放了,我那鋪子已經離了我好幾日了,我得回去看看……”
女孩子並非一個人出現,她身後還跟了兩個官差,聽陳達說罷,她只是擡了擡下巴,而後兩個官差便從她身後閃了出來,其中一個讓獄卒將牢門打開。
待到牢門打開之後,陳達擡手向出現在眼前的女孩子俯身施了一禮:“多謝喬大人,咦?你們做什麼?”
牢門是打開了,但並非放他出去的,那兩個官差走進牢中,而後一擁而上,其中一個將他制住,另一個幫忙剝下陳老爺的外袍替他換上囚服。
“你們這是做什麼?”陳老爺激動的反抗着,雖然那點反抗對於一個孔武有力的官差來說不值一提,可他仍然激烈的扭動着身體,表示自己的拒絕。此時再看向眼前女孩子的眼神中不是感激了,而轉爲憤怒,“喬大人,你什麼意思?不是說抓走你的不是我……”
“原先關你是因爲涉嫌襲擊我與周維仲,不過這一條罪名並不成立。”女孩子對他的憤怒視若未見,只是撣了撣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塵土,
好整以暇的說道,“而你現在的罪名是謀害五年前死的錢家父子。”
“我沒有!”陳老爺聞言臉色頓時大變,驚叫道,“我沒有害錢家父子,你們這麼說可有什麼證據?”
“證據?”女孩子笑了笑,攤手道,“除了有人指認你同馮鐸、王生和李躍等人在錢進墜河時在場並且袖手旁觀之外,我沒有別的證據。”
大抵是這一句“我沒有別的證據”讓陳老爺冷靜了下來,也不再掙扎了,而是配合着替他換囚服的官差,一邊脫下外衫一邊道:“我不識水性,這一點隨便尋個我那家宅附近的百姓都可以證實,因懼怕而不下水救人,雖是自私了些,可並不觸犯律法吧!”
喬苒搖頭,道:“不觸犯律法。”
陳達也笑了:“所以喬大人,錢進不能算我謀害的,至於錢大善人,更與我毫無關係。”
“毫無關係?”女孩子看了他片刻,卻忽地笑了,目光掠過他看向他身後的官差,而後伸手奪過了官差手中的香囊,“這是從陳老爺身上搜下來的東西,陳老爺可承認?”
陳達眼神閃了閃,卻還是道:“怎麼?我佩戴這個香囊有什麼問題嗎?”
律法也不曾規定佩戴香囊犯法吧!
女孩子吸了吸鼻子,道:“裡面有麝香,而陳夫人已懷有身孕,麝香容易致人流產,對於陳老爺你這麼想要兒子的人來說,佩戴麝香並且接近陳夫人,有何解釋?”
“這與你無關。”陳達視線在她手中的香囊上凝滯了片刻,而後緩緩移開,“我夫人呢?”
“她與孫志,就是你們現在修造善緣橋的工頭,同樣也是五年前裝神弄鬼的遊方道士已被吏部擒獲,他二人連殺王生、李躍二人,並且馮鐸的死經證實也是他二人下了毒,所以如今正在吏部受審。”
“竟然是這樣!”陳達驚呼了一聲,臉上神情悲慼了一刻,而後轉爲淡然,他看向眼前的女孩子,面無表情的說道,“所以,我現在也是受害者,這件事同我無關的。”
喬苒看着他翻臉比翻書還快,不由嗤笑道:“你不是疼夫人和她腹中的骨肉嗎?怎麼也不問問她好不好?”
陳達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她和孫志殺了我的幾個結拜兄弟,顯然也是要害我將我害死的,我自然已經明白了,怎麼還能真心錯付?”
喬苒對他的反應笑着搖了搖頭,而後道:“陳老爺如此變臉的功夫真是叫人拍案叫絕,不過無恥這種事惡的是品行,在律法上卻不能叫你定罪。”
“喬大人是個聰明人,”陳達聞言也笑了,他一邊好整以暇的穿上囚服,一邊看着她道,“所以,這一身囚服大人還要我繼續穿下去?你們有證據嗎?”
喬苒笑着偏了偏頭,朝另一個官差擺了擺手,官差應聲而去,不多時就從門外帶進來一個人。
是個揹着醫箱的老者,顯然這是個大夫。
那大夫進來之後,喬苒便道:“說罷!”
大夫應了一聲,看也未看陳達便開口道:“老夫是街上正春堂的大夫,一貫爲陳老爺看病。是故知曉陳老爺有隱疾,恐怕不會有子嗣。”
“是啊,我不會有子嗣,那賤人卻說有了身孕,”陳達臉色不變,對喬苒道,“如此,我帶麝香不想讓自己帶這頂綠帽有什麼問題?”頓了頓,陳達忍不住一陣嗤笑。
喬苒道:“那孩子是誰的?”
陳達冷笑:“她跟那個孫志走的那麼近,想也知道是那個孫志的。”
“所以,你一早便知她和孫志有聯繫?”女孩子忽地揚聲道,“他二人犯下殺人罪行是不假,可這一切你都知曉,是也不是?”
“冤枉啊,大人。”陳達口中喊了一句,臉上卻沒有半點急色,只道,“我只是身爲人夫,發現夫人與他人有染而已,其他的可一點也不知道。大人雖是朝廷命官,卻也不能空口誣人,否則,我可以告你誣告誘供。”
雖是口口聲聲的喊冤,可這一句已經帶上了警告之意,顯然這個陳達一點也不懼怕眼前這位大理寺的官員。
兩個獄卒在一旁看的瞠目結舌,這大理寺牢房中關押的犯人不在少數,對於這個嫌犯,他們還有些印象,不過這印象也僅僅是停留在只會翻來覆去那幾句爲自己喊冤的可憐人之上而已。
這怎的突然之間,一個言辭木訥的可憐人竟變得如此巧舌如簧?
“證據啊,我有的。”
不過再如何巧舌如簧,在喬大人這一句之後,也叫他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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