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與餘杭相距並不遠,算算白日出的事,晚上收到消息,縱馬趕來,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了,當然最快也是這個時候了。
第一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張解這一行人,喬苒並不意外。
看到張解出現時,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事情,做的時候不會覺得多害怕,當時憑着一腔勇氣做也做了,但做完之後的後怕卻是接踵而來的。
那把刀險些就要斷了她的性命,只是她跑的更快,也算的更準,當然還有運氣,她從重生之後的運氣一直都很好。
她心裡念頭雜亂,一時眼神便有些放空,等到回過神來時見到的就是張解那張突然放大的臉。
離得太近,依稀還能看到他眼中血絲遍佈。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了起來。
片刻的安靜之後,張解笑着搖了搖頭。他方纔見她神情茫然,以爲她還在爲昨日的事情感到驚懼,便做了個有些失禮的舉動,湊上去看了一看,卻沒料到這舉動把她嚇了一跳,倒是驚醒了她。
“我沒事。”喬苒摸着脖子苦笑,“總之,我現在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
至於當時的驚懼、害怕,事情發生在一瞬之間,當時還真沒感覺到什麼。
張解點了點頭,道:“我有些話想要跟你說。”
喬苒當即便看了眼一旁的紅豆。
於某些事情上無師自通的紅豆當即就把喬書和唐中元拉了出去,還貼心的爲他們關上了房門。
“有些事情該告訴你了。”張解看着喬苒道。
喬苒點頭:“我想也是時候了。”
她被張解發現自己那個秘密已經有幾個月了,直到此時才受到了第一次衝她而來的刺殺,先前被方二夫人帶着出城誤打誤撞那次不算。而這一次的刺殺,
她已經預感到了與她的秘密有關。
“你的事情,我並未傳書長安,”張解說道,“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除了你我之外,此事應當只有承澤與和修知道。”
喬苒擡眼看他:“你……該不會是想說這件事是他們兩個人做的吧!”
這句話一出,不止張解,就連喬苒自己也笑了。
“應當與他們無關。”張解搖頭,“不是我偏袒他二人,而是他二人早知道此事了。若是要動手,選在阿生來之前,我等離開金陵那段日子更容易得手。”
那時候,她身邊除了紅豆,什麼人都沒有,真要動手,別說如今日這般來了五個了,就算只來一個,喬苒也多半是撐不過去的。
“更何況,他二人沒有理由要對你動手。”張解說着頓了一頓,緩緩開口了,“陛下登基十三年,膝下只要一子,就是如今只八歲的大殿下。”
果然這世間的恩怨情仇,歸咎到底逃不開錢、權、情、名四個字。
這件事,事關“權”這一字,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權”,是真正的皇權。
“如今的大楚,男子女子相差並不算大,但有些時候,男子與女子還是有區別的,譬如子嗣,”他道,“子嗣一事上,受苦多的還是女子,不是男子,這種事放到尋常人家裡就時常引來各種各樣的麻煩,放到陛下身上,麻煩更大。”
“陛下新立,朝政不穩,爲穩朝政,陛下廢寢忘食,日夜爲國事煩憂,這一穩,就穩了近五年。等到朝政初穩,陛下已年二十。”
喬苒恍然:二十歲這個年紀在現代社會還是花一樣的年紀,可在大楚這個時代,已經很晚了,尤其女帝身上肩負着國家的重任,子嗣一事事關重要,不容有缺。
“宮中入了一批皇夫,”張解說到這裡,似乎也覺得有些尷尬,咳了兩聲,“陛下有所考量,所以這些皇夫沒有一個是出自真正的權貴之族的,皆是些尋常家族中的男子。”
“很快,陛下便有了第一個孩子,也就是大殿下。”張解嘆了口氣,道,“陛下生大殿下時可謂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纔生了下來。”
“雖然太醫對此並未說什麼,但有些消息瞞是瞞不住的。”
“譬如陛下日後子嗣艱難,如無意外,大殿下或許會是她唯一的子嗣;又譬如大殿下身子自出生起便不大好,”張解說着看向喬苒,“出生時是太醫署和陰陽司拼勁全力才保住的性命,只是這性命保得了一時卻保不了一世,大殿下的身子一直不好。”
喬苒已經明白了:“所以,我可以救大殿下?”
張解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藥人的血能爲大殿下續命,只是……這一續,怕是停不下來了。”
也就是說所謂的藥人將一直爲大殿下而活,這也是他先前一直猶豫沒有傳書長安的緣故。若是一早傳書長安,她早就被陛下派的人來接往長安了。
因爲年幼時顛沛流離的一些經歷,以至於他對性命十分看重,皇族的性命是命,難道尋常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可這些話不能說,就連對上謝承澤和徐和修二人,這些話都不能說。
“陛下只可能有一子,而這一子很可能活不下去。這個位子總有交出來的時候,若是大殿下有個什麼意外,陛下的位子遲早是要交給宗室的。”
“宗室中人自然不希望大殿下活着, 而且讓大殿下活不下去的法子委實太過簡單了。”張解說着看向喬苒,不無意外的見女孩子挑了挑眉,顯然她已經聽明白了。
“什麼都不做,大殿下就活不下去。”喬苒道,“如果這時候冒出一個藥人來讓大殿下活着,顯然打破了不少人的黃粱美夢,所以比對大殿下動手,引來陛下的震怒,以至於丟掉未來可能的奪儲機會,不如直接對這個藥人動手來的好。”
畢竟宗室中人不在少數,若是直接動了手,惹怒了陛下,只會白白便宜了旁人罷了。
“我查到你是藥人的消息是幾天前出現的,”張解看着她,道,“也正是因爲這個消息,才被宗室請來了塞北飛鷹這種窮兇極惡之徒來買你的命。”
喬苒閉了閉眼,心裡亮如明鏡:“借刀殺人。”
一個消息,就足以引來諸多人前來取走她的性命。
“所以,”張解看向她,問道,“你可知道是誰發出了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