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嬌嬌身上應該出了什麼事。
想到原嬌嬌蒼白的臉色,喬苒輕嘆了口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原嬌嬌的身體出了問題,不過因着時常放血救人,臉色蒼白倒也不是不能解釋。甚至厭惡總讓她放血的大殿下也是解釋得通的。
可方纔原嬌嬌的舉動讓她意識到事情或許沒有這般簡單,這其中定然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她恨上了焦、原兩家。所以先前她請原嬌嬌放血救人,原嬌嬌這麼快就答應或許也不僅僅是因爲時常放血救人的緣故。
她與原嬌嬌當年被煉製成“神醫”的時間相近,年歲也相似,也算是一組幾乎同時的試驗,若是她身體上發生了變化,焉知原嬌嬌身體不會發生什麼變化。
喬苒垂眸,腦海中原嬌嬌的神情、舉止走馬燈一般閃過。
她這話一出衆人便愣住了,待到回過神來,徐和修當即便道:“喬大人,光憑眼神和神情怕是不成……更何況,你有證據嗎?”
喬苒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不能作數了!甄仕遠瞥了她一眼,心道。
更何況私心裡,不說所有人,至少在場的他們與大天師本人對焦、原兩家都是惡感居多,不厚道的說一句,焦、原兩家真要倒黴,衆人心裡倒是並沒有什麼不悅和焦急之感。
喬苒也非聖人,焦、原兩家若真要倒黴,她不落井下石便不錯了。可如今,那個幕後黑手的出現讓她覺得事情沒有這般簡單。
女孩子目光落在腳下的地毯上,眼神落在一處許久未動。
這神情,一瞧便知道是在走神。大天師看了她片刻,沒有打斷她的走神,只是略略一想,便開口道:“如此,那便找個人跟着原小姐,不管如何,總不能叫她似先前對原二爺那樣再來一次了。”
原二爺這個人的所作所爲確實令人不齒,說他無恥還真是擡舉他了。原嬌嬌會恨他這不奇怪。可誰也沒想到的是她會用這等方法,如此直接了當的下手,連點遮掩也沒有。便是陛下有心想保她都沒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只好對外宣稱原二爺突然暴斃而亡。
可此事鬧的那般大,看到的人可不少,如今京城裡知曉原二爺怎麼死的可不在少數,只是沒有直說而已。
“可不能叫她又來一次了,如今陛下昏迷,大楚局勢本就不穩,再這般保她一次,
是當真視大楚律法於無物麼?”大天師說着招來心腹交待了幾聲,令心腹下去盯着原嬌嬌了。
心腹領命而去,可不多時便急匆匆跑回來稟報道:“原小姐出宮了!”
前不久還在這裡與喬苒說話的原嬌嬌此時已然出宮了?
衆人嚇了一跳,心底原本就有幾分信了喬苒“預感”的甄仕遠當即便道:“那不好了,這位大神醫不會似先時宰原二爺那樣把焦、原兩家的人通通都宰了吧?”說話間他下意識的去看喬苒。
到底身體裡懷了一半相同的血脈,雖然那原小姐同姓喬的丫頭看起來哪裡都不一樣,可有一點卻是差不多的:那便是常常不聲不響做出驚人之舉。
不同的是姓喬的丫頭做的驚人之舉往往是助大家成事的好事,可原大小姐那驚人之舉總是陰森中帶了些恐怖,甚至多半是要見血的,她似個積蓄了許久怨氣的孩子先忍,忍到忍不下了連點預兆都沒有便突然爆發出來。不管不顧的動手之後,卻又不管如何善後。左右她的血脈在手,大家總不會讓她輕易出事的。
對上甄仕遠望來的眼神,喬苒搖了搖頭,攤手:“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是這等時候她是如何出宮的?”
“先前爲大殿下治病時陛下給過她一個自由出入皇城的牌子。”這件事大天師倒是知曉的,“從我將重臣留下之後,她一直沒什麼動靜。我倒是忘了這一茬,也未同守城門的禁軍交待過,怕她就是藉着那個牌子出的宮。”
果真是不聲不響,突然做出了驚人之舉!只是,此時這舉止再怎麼驚人,都不是驚訝的時候,還是要去看看她做了什麼。
“去天師道焦、原兩家等她。”叫住正要領命追出去的兩個會武的宮婢,喬苒想了想,道,“你們腿腳功夫比原小姐快,顯然是能早到一步的。到了也莫要輕舉妄動,搞清楚她做了什麼再回來稟報便是了。”
畢竟是會武又懂陰陽術手段的陰陽術士,真要翻臉不認人,那兩個宮婢未必勝得過焦、原兩家的人,到時候也不過白白折損性命而已。
不管誰的性命都是彌足珍貴的,沒有高低之說。既然可以避免傷亡,自然便要避免了。
“照喬大人的意思做。”大天師道。
宮婢這才點頭領命而去。
寢殿之內再次安靜了下來,大理寺衆人互相看了看,片刻之後到底還是甄仕遠這個上峰站了出來,問大天師:“大殿下這裡……怎麼辦?”
這若是放到外頭去問的話,哪個大楚的百姓能接受一個如此迥異於常人的天子?如今的大殿下這個樣子如何做得了儲君?
“你沒聽明白大殿下的意思麼?”大天師揉了揉眉心,大抵也被大殿下這一出攪的有些頭疼,指了指喬苒,道:“你來說罷!”
被大天師下臉子了……甄仕遠嘴角抽了抽,卻很快又恢復如常了:左右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了,習慣便好了。
“大殿下不想當儲君,也不想當天子了,”喬苒默了默,看向甄仕遠,神情古怪而微妙,似是有些難以啓齒,卻到底還是說了出來,“他想當太上皇。”
這真話說的同在說笑話似的。
還不到十歲的人就想當太上皇了……甄仕遠重重地舒了口氣,擡頭望天,嘆道:“幸好,我大理寺只是查案子的。”
案子再難也比不上眼前這等情況棘手。
泱泱大楚居然出了這等事,真是那等宮閨野史都不敢這麼寫。
“這便是個案子。”大天師顯然沒有就此放過甄仕遠的打算,對上甄仕遠那張頗有幾分生無可戀的臉,她道:“查出誰給大殿下食的這種藥……”
“原小姐不是已經招認此事與焦、原兩家有關麼?”
“你不會以爲就憑焦、原兩家的本事能造出這等藥吧!”大天師淡淡的說道,“自是要找到那個造藥的人,他纔是一切的幕後黑手。”
造藥的人……因着這一次匆匆入宮是因爲大殿下惹幺蛾子的緣故,所以張大人已經找回來這等事還未來得及同甄仕遠稟報。
不過,喬苒等人倒是很快便想到了那個所謂的幕後黑手——多半就是近些時日裡攪的雞犬不寧的那位了。
所以說,這麼多事情到最後還是要將百年前那些早已作古了的事拉出來重查。
果然,這個案子冥冥之中就同大理寺較上勁兒了一般根本就逃不開來。
甄仕遠拉長了一張臉,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是”。那老狐狸冉聞這等時候果然便不出現搶案子了,還是要他大理寺獨自扛下來。
不過,他甄仕遠可沒這般好說話的。雖是應了下來,甄仕遠卻不忘對大天師提出建議:“那冉大人手下也有幾個斷案的賢才,不如叫他們一起從旁協助……”
大天師聽了不由一哂,甄仕遠這事事要同冉聞計較的小毛病她也聽人說過,眼下親眼見了,卻是忍不住發笑。不過笑過之後,還是認真道:“我另有要事請冉聞來做。大殿下眼下這個樣子還能不能恢復?恢復了會如何?不恢復又如何?還有,大殿下到底有沒有能力留下子嗣……”
這等事光聽聽就是得罪人的事,甄仕遠心裡頓時暢快了。大天師果然一視同仁,冉聞那裡估摸着也夠頭疼的。
坐在寢殿的客位上捧着茶喝了一口,甄仕遠目光瞥向同樣捧着茶杯淡然喝茶的喬苒等人默默移開了目光。
話說回來,這還是他甄仕遠第一次喝到大殿下寢殿裡的茶呢,當然,他相信身旁這幾個也是一樣的。
這還要全賴大天師出手果斷,直接將大殿下寢殿裡上到大殿下這個殿主人下到下頭的宮人宮婢都叫禁軍“請”了下去,才能讓他們坐在這裡閒適淡然的喝茶。
不容易啊!甄仕遠感慨了一番,兩杯茶水下肚,方纔離開去往天師道的兩個宮婢便回來了。
宮婢回來稟報道:“原小姐確實回了原家,同焦、原兩家幾個長輩喝了杯茶便離開了。”
回去就爲了喝杯茶?這話便是坐着喝茶的幾位中最“單純”的徐和修都不敢相信:“開什麼玩笑?就喝茶?”
“茶水裡會不會有毒?”心思稍稍深沉些的謝承澤想了想,問道。
兩個宮婢對視一眼,卻搖頭道:“焦、原兩家那幾個做主的手上皆帶了銀介子,那介子有機關,裡頭藏了根短銀針,喝茶前他們還特意試了試毒。”
晚輩奉茶,長輩試毒,還真是好生和睦的家族啊!徐和修聽罷,頓了頓,忙轉頭對喬苒道:“還好你沒生在那家裡,我眼下聽了都覺得原小姐能長成這樣,時不時的突然來這麼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了。”
這焦、原兩家的人多半都有些不太正常。
喬苒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能以人爲試驗的家族當然不會正常到哪裡去。
似乎仍有些不甘心,徐和修又問另一邊的謝承澤:“大抵是我們徐家底蘊太薄,沒有見識過。你謝家底蘊如此之厚,想來是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了,可曾見過這樣的?”
謝承澤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頓了頓,道:“祖父見沒見過我不知道,不過我沒見過。”
果然不同凡響,連承澤都沒見過呢!徐和修搖頭感慨不已:只是,原嬌嬌突然出宮回原家就爲了奉杯茶?以先前原嬌嬌不聲不響把原家殺死殺殘了大半,到最後只剩原諸一個全須全尾活着的舉動來看,她應當不是那等特意出宮奉茶的孝女。
當然焦、原兩家的也不是什麼慈良長輩,半斤八兩,人前父慈女孝,人後互相提防罷了。
頓了片刻之後,大天師開口道:“焦、原兩家那裡暫且沒什麼事便好。如此,甄大人你等便出宮吧,查大殿下服食秘藥之事便交給你們了。”
甄仕遠沉默了一刻,低低應了一聲“是”。
大殿下的秘藥早已起了作用,那人也應當早不在宮內了,自是要出宮去宮外找人的。
三人領命了出宮,一路上三人不忘將找到張大人的經過告訴甄仕遠。那失蹤的人總算找到了,張大人失蹤一案暫且可以結案了。這也算是今日這一日唯一的好事了。
只是還沒有走出宮門幾人便猜宮道上遇上了回宮的原嬌嬌。
她出宮一趟便爲了奉茶的舉止着實讓甄仕遠等人無法做到如往常一樣面對原嬌嬌,還未調整好臉色神情的甄仕遠等人便乾脆轉過頭去,不再看原嬌嬌。
喬苒倒是很快便鎮定了下來,朝原嬌嬌點了點頭。
這點頭的舉動看的原嬌嬌當即臉色一沉,正要越過她離開時,喬苒卻忽然叫住原嬌嬌,問她:“你身邊那個叫水行的丫鬟呢?”
原嬌嬌聽的一愣,陰沉的臉色沒有半點好轉,愈發陰沉:“你找水行做什麼?”
“她是你的貼身侍婢,一路從金陵到長安再到山西路都是她在你身邊,今日怎會不在?”
身邊空無一人的原嬌嬌與往日裡着實有些不太一樣。
“她的身契早在山西路她替我被抓走那一回我便還了她。”原嬌嬌說道,“所以,她是自由身。半個月前她便提出想走了,你進宮問我取藥那一日走後,她便跟着走了。”
“我知道了。”喬苒聽罷,擡眼再次看向原嬌嬌。
原嬌嬌依舊沉着臉, 咬着下脣,蒼白着一張臉擡頭與她對視。
對視了良久之後,喬苒目光從原嬌嬌蒼白的臉上移開,輕聲道:“你保重。”
原嬌嬌愣了一愣,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之色,半晌之後,她垂下眼瞼,低低的應了一聲“哦”,便轉身走了。
待到原嬌嬌離開後,徐和修忍不住開口問喬苒:“喬大人,你同她說這種話做什麼?她要是當真把焦、原兩家的人怎麼樣了,那也是她的事,說句有些無情的話,這些人同你無關的。”
一旁的甄仕遠神情卻有些複雜,比起姓喬的丫頭的這一句“你保重”,那原嬌嬌沒有恨恨的來一句“不用你多管”之類的話,而是乖覺的“哦”了一聲才更令人奇怪。
他此前是從來不覺得姓喬的丫頭同那原嬌嬌站在一塊似一對姐妹的,即便這二人長相確實相似。可方纔那一刻,不知道爲什麼,他竟莫名其妙的自心底裡冒出了一句話:這兩姐妹也不知在打什麼啞謎,似乎只有她二人懂了,旁人卻怎麼都無法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