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同春,徐和修半靠在椅背上揉額直嘆:“我都聽糊塗了,喬大人,你明白了麼?”
“李同春的意思是即便最開始下手的那個人手軟沒有讓張夫人斃命,可僅僅如此張夫人還是撐不到被我等發現的,所以之後應當是又有人闖進來救了人,那飛花樹葉應當是那人帶進來救人的,並不是一開始我們猜測的那樣。”喬苒解釋道,“所以其中有人會醫術這個猜測應當沒有錯。”
“可會醫術的那個人不是先前殺了小滿的人?他爲什麼又要救張夫人?況且,以知道的多與少來看,小滿決計不會比張夫人知道的更多,我若是想要殺人,定然是要先解決張夫人再說。”徐和修拍着腦袋看向喬苒,“喬大人,你說是不是?”
以過往的案子經驗來看定然是要先解決知道的更多的人,所以便以“倉促來不及都解決了”來猜測,也應當是先解決張夫人,而不是小滿。
“你說這人是不是有毛病?一會兒救人一會兒殺人,真是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徐和修感慨着望天直嘆。
喬苒聽罷,只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讓徐和修直起身子,興致勃勃的再一次問了起來:“難道是有兩個人,一個殺人另一個救人?”
喬苒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這倒是令我想起了先前被忽視的一件事。”
還有被忽視的事?徐和修驚訝的看向喬苒,聽女孩子支着下巴開口道:“那個假小滿的身形與真小滿的身形相差並不大,而真小滿在女子中身形算是高而健壯的,可若是將她看成男子,這身形便顯得有些瘦弱了。那位張大人雖是個文人瘦弱,可身形卻高了些,倒是那張公子身量還未長成,還是少年身形,從身形上看張公子更符合。”
“一時張大人一時張公子的。”徐和修早聽糊塗,重新癱着身子靠回了椅背上:“我什麼都不想去想了,這個案子好生糊塗,對了,承澤去哪兒了?”
方纔承澤拒絕陪同他去找李同春,待到找完李同春回來便沒看到承澤的人。
“他出去了,”喬苒說着擡眼,目光掠過屋前的長廊看向長廊盡頭出現的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
徐和修直起身子,順着她的目光望了過去,正見長廊盡頭謝承澤同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正在說話,只一眼,徐和修便認出了謝承澤身旁的男人。
“這不是那個叫姚晃的禮部官員嗎?”徐和修看了片刻,
奇道,“承澤去尋他做什麼?是因爲催眠攝魂術之事?”
自之前的事後,這個姚晃便與張夫人一家被迫有了“關係”,眼看着他二人向這邊走來,喬苒這纔出聲道:“承澤去了一趟禮部,問了些事情,若是沒有問題便會自己回來,若是有問題……”
剩餘的話女孩子沒有說,但話說得明白,徐和修也已然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
若是有問題,謝承澤便會帶姚晃一起回來?
難道是這個姚晃的問題?
徐和修有些詫異,突然想到先前謝承澤打聽鈴鐺的事,而鈴鐺又是禮部發下來的,姚晃本也是禮部官員,所以……大概便是因爲這個緣故纔將姚晃帶來的?
徐和修只覺將這些串聯起來腦中還是一片糊塗,只覺得自己出去找李同春這一趟的功夫,承澤和喬大人也不知做了什麼,似乎知道了或者說發現了一些意外的線索。
女孩子沒有開口爲他解惑,因爲說話間謝承澤已經將姚晃帶至近前了。
“姚大人。”女孩子朝姚晃點了點頭,沒有施禮,只伸手指向屋中,道了聲“請”。
姚晃愣了一愣,摸了摸後腦勺之後乾笑了兩聲,道了聲“喬大人”“徐大人”便邁步走了進來。
謝承澤便跟在他的身後,順帶關上了屋門。
這屋門一關,方纔還神色自若的姚晃身體明顯的顫了一下,似乎被嚇了一跳,他回頭看了眼大白天被關上的屋門,又看了看屋裡看似文弱講理的三個人,眉心不由自主的擰了起來,而後咬了下脣。
這動作……喬苒忍不住笑了起來,眼見謝承澤朝她微微點了點頭,才笑着開口道:“姚大人,你可知曉易容術?”
姚晃愣了一愣,反應似是有些不及時,過了片刻之後,他點頭,道:“倒是聽話本子裡說過,說是一個人可以臉上弄張人皮面具變成另外一個人什麼的。”
雖此時正在查案,可徐和修聽到這個,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說那個叫畫皮,是狐狸精怪的故事。”
不知是因爲徐和修這一聲笑使他放鬆了不少,還是徐和修這個人誠如謝承澤說的那樣,看起來“單純天真毫無城府”以至於讓人見了便會放下了心裡的戒備,總之這一句話後,姚晃整個人似乎一下子鬆懈了下來,他跟着笑了起來,說道:“我素日裡也看過這個精怪故事,不過聽聞現實生活中的易容可沒有這般簡單,所謂的易容多是有幾分相似的人之間纔好變幻容貌,沒有那般神乎其技。就像畫畫一般,要將一副畫改成另一幅畫,那這兩幅畫一開始便應當是極其相似的。”
“想不到姚大人對畫畫這等風雅之技如此精通。”女孩子聞言當即便嘆了一句。
先前才放鬆下來的姚晃神色再次緊張了起來,他看向面前看似無意感嘆的女孩子忙解釋道:“也只是略懂。”
喬苒卻笑了笑,道:“不過姚大人這話說的卻並不全對,要將一幅畫改成另一幅畫,除卻這兩幅畫本身極爲相似之外還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雖然面對面前的女孩子會讓人忍不住緊張起來,可姚晃還是下意識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若那副畫先前便是白紙一張,自是想變成什麼樣便能變成什麼樣了。你說是麼,姚大人?”喬苒歪了歪腦袋,看着他。
這舉動委實有些可愛,尤其配上女孩子原本就美麗的容貌,平心而論看起來當真挺賞心悅目的,可姚晃卻是臉色發白,頓了片刻,乾笑了一聲:“是……”
“我先前一直很好奇爲什麼中催眠攝魂手段的是張大人和姚大人,張大人在工部或許可能接觸到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想到那悶葫蘆罐,喬苒說起這話來語氣十分篤定,“再加上張夫人,被選中也能說得通,可姚大人被選中,除卻身在禮部方便做事之外定然還有別的緣故。”
“姚大人無妻無子,上無老下無小,可說當真應了那句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喬苒說道,“祖上的姚記鍋貼雖瞧着名氣不小,可除了掛個名之外,日常也無他什麼事。是以,可以說姚晃便是被替代和頂替,也無什麼親近深交的親眷能發覺他的異常,這樣無深交的關係,自然便使得姚晃成爲一個很好的獵物。”
“不過今日,我方纔發覺除卻這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女孩子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而後輕哂了一聲,不等姚晃開口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發現姚大人的相貌很有意思。”
姚晃的相貌很有意思!看了眼面色古怪一看便心裡有鬼的姚晃,徐和修自是知曉面前這姓姚的多半有問題了。不過,看喬大人查案子說案子可一向是比揪出兇手本人更有趣的事。
是以,徐和修聽的無比認真,此時聽到這裡,話便脫口而出:“他相貌哪裡有意思了?”
“我不擅長畫畫。”女孩子說到這裡,突然向他瞥了一眼。
徐和修被這一眼看的一怔:不擅長畫畫便不擅長畫畫,看着他做什麼?彷彿他好像很擅長一般……哦,比起喬大人來,他確實要擅長一些,可他的畫技同一般畫師比起來也還是尋常的……
“不過總是女子,這點妝手段有時候同畫畫還是有幾分類似的。”女孩子說道,“姚大人除了眼睛尋常大小之外,鼻子稍大,嘴巴以及臉和身形都是如此……”
“畫卷上的畫要擦去不容易,可要增添幾筆還是可以的。”謝承澤便在此時出聲了,“小變大可借用工具得以實現,就似一個瘦子的身形想要易容成胖子知曉在衣裳裡塞物件便好,可一個胖子想要變成瘦子,一瞬之內並不容易做到,就算有所謂的縮骨功也只能縮小一些,是以,如此看來,只要眼睛與姚晃相差不大,嘴鼻這兩樣顯眼的五官小於姚晃的便可借用易容工具來做到。”
原來如此!徐和修恍然,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了面前面色古怪的姚晃,道:“你便是那個幕後黑手?”
“若他當真是幕後黑手早想辦法辯解了,也不會任由我說這麼多,一點辯解之法都想不出來。”女孩子淡淡的說着,看着面前慌張不安的姚晃,道,“很多事我能猜到,但是你裝扮成姚晃的樣子,甚至傷害你母親,我還是想不到緣由。”
待到“傷害你母親”那句話一出口,徐和修登時大驚:“喬大人,你的意思是他是……”
“張公子。”喬苒沒有等他開口便將答案說了出來,她看着面前的姚晃道,“這是爲什麼?”
姚晃這才苦笑了起來,頓了片刻之後,他再次出聲了,卻不再是方纔姚晃帶了幾分憨氣的聲音,而是清朗的少年聲音:“喬大人,可容我洗把臉,換件衣裳?”
頂着旁人那張臉到底有些難受的。
喬苒沒有阻止,叫來官差將他帶了下去,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後,重新回來的“姚晃”已然換了一張臉,這是一張少年頗有幾分俊秀的臉,同先前姚晃那張臉看起來可謂天壤之別。
走到喬苒面前,姚晃,哦,不,確切的說是張公子伸手向她鄭重的施了一禮,道:“喬大人,給你們添麻煩了。”
喬苒沒有如往常那樣回什麼“沒有、本職所在”這等話,而是認真的點了點頭,道:“原本極容易被發現的麻煩因着你這般一攪和,我等險些推理到死衚衕裡去了。”女孩子說到這裡,不忘瞟他一眼,而後又道,“畢竟本該被明鏡先生帶在身邊挾持的人質突然出現在了這裡,還成了兇手的幫兇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事。”
不等他開口,喬苒便開口問了起來:“你爹呢?”
張公子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我亦不知道我爹被明鏡先生帶去了哪裡。”
“你不是同你爹一道隨明鏡先生走的麼?”不知道是不是對張公子隱瞞一事的不滿,女孩子不等他開口便問了起來。
當然,這般問起來雖說少了幾分人情味,然而這樣言簡意賅的問話確實少了不少麻煩。
張公子動了動脣,似是有些不習慣喬苒突然之間的冷臉,卻自知理虧還是老老實實的回道:“一開始確實如此,我與爹未想到明鏡先生會突然變臉,措手不及之下便被明鏡先生制住了。之後,那個人便出現了。他對明鏡先生道明鏡先生要一個人質便夠了,多了帶着也不便,不如給他一個,而後在我和爹之間猶豫了片刻便帶了我。他讓我好好聽話,不然我爹便要沒命了。我看明鏡先生如此聽那個人的話,確實有影響明鏡先生的能力,不得已只得聽從了他的擺佈。”
“之後那個人便讓你扮成了姚晃?”喬苒問他。
張公子點了點頭。
“那你的聲音爲什麼同姚晃一模一樣?”不等喬苒開口徐和修便忍不住開口問了起來,“臉上還可說是易容工具,你那聲音……”
“他給我吃了一顆藥,吃了那顆藥之後便能改變聲音了。”張公子說着從袖口中取出一隻瓷瓶遞了過來,滿臉愧色的說道,“瓶子我還留着,這人心思深沉,讓我着實有些慌,我便偷偷用指甲剮了一些藥粉下來也不知道能不能作證據。”
喬苒接過瓷瓶看了一眼,眼見瓷瓶裡確實有一些灰黑色的粉末便收了起來,又問張公子:“吃了那藥是隻能變姚晃的聲音還是不管誰的聲音都可以變?”
“都可以變。”張公子說着向她看了過來,張了張嘴,想了想,卻又搖了搖頭,“女子聲音有些尖銳怕是不太行,不如男子的吧!”
徐和修聽到這裡臉色頓變,原因無他,那句“不如男子的吧”不是旁人的聲音,正是他的聲音。
這什麼藥,有這般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