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春困撩人,站在府衙前的兩個官吏懶懶的打了個哈欠。
近些年在女皇陛下的治理之下越發安定,人人自恃風雅,君子動口不動手的金陵城更是難得有什麼事發生。
盛世大楚,天下太平,他們這些府衙的官吏自然也樂的個輕鬆。
一人一騎在府衙前停了下來。
一個清醒着的官吏連忙伸手拍了拍身邊昏昏欲睡的同伴,看向這邊過來的人。
這是個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清俊,粗粗一眼望去,與江南書院裡那些年紀相仿的文士別無二致。待他翻身下馬,官吏這才發現這個人身材生的十分高大,站在街頭,幾乎要高出來往行人整整一個個頭,這一點倒與書院裡那些文士不太一樣。
那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就這樣走到他們面前,開口道:“煩勞二位通稟一聲,蘇某想要見一見甄大人。”
兩個官吏才從他那高大身形的壓迫感中回過神來,不由惱了:“甄大人忙得很,可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這話雖然不算無禮,卻也有幾分不耐煩了。
那男人只笑了笑,淡淡道:“在下蘇城。”
什麼?官吏愕然。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甄大人連忙跑出來迎接。
代天巡視的巡按大人要來金陵城這是衆所皆知的事情,可隊伍不是還要過幾日纔到金陵城麼?怎麼蘇巡按一人一騎竟這時候出現在了金陵城?
不等甄大人戰戰兢兢的猜測,坐下之後,蘇城一開口就道出了他撇下大部隊,獨自一人出現在金陵城的理由。
“蘇某提前到訪是爲了見一位故人,這幾日就暫且在府上叨擾了……”
故人啊!甄大人回憶了起來:這倒是可能的。這位蘇巡按可是同出金陵的學子,而後科舉入仕,入了官場,才定居長安的。
有一兩個故交也是尋常事,只是不知這故交面子竟如此之大,能讓蘇巡按撇下大部隊的人馬獨自前來。
甄大人當然沒有與蘇城好到無話不談不需顧慮的地步,蘇巡按要做什麼事,見什麼人都不是他能問的,他所能做的唯有出於蘇巡按安危考量,派些人手保護一二罷了。
豈料,才一提便被蘇城拒絕了,他一手壓在腰間的佩刀上,神情溫和說出的話卻是不容置疑:“甄大人的好意,蘇某心領了。只是在下雖不過粗通武藝,但護得住自己還是可以的。”
甄大人這纔回想起來這位蘇巡按的武藝很是不錯,若非如此,一個代天巡視的巡按大人也不敢一人一騎獨自前來。
精通武藝的蘇巡按只在府衙內坐了坐,稍稍歇息一二便出了城,這還是守城官兵回稟的。至於其他的,蘇巡按見的那位故交是誰,人在哪裡,他們都一概不知。
喬苒以爲觀主的允諾至少要等到代天巡視的人馬來金陵之後,哪知道不過兩天功夫,就讓她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蘇巡按。遣人來叫她時,喬苒還有些驚訝與不敢置信:雖然從那一日觀主的口氣中就能聽出觀主與這位蘇巡按大抵是有些“交情”的,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交情能讓一位巡按拋下隊伍就這般日夜兼程趕來了。
看來觀主身上的秘密也不少啊!
被遣來喚她的道姑是老熟人了,喬苒叫了她一聲:“靈香真人!”
道姑靈香還了一聲“喬施主”,自過來時臉上就有的震驚這時候才漸漸散去:想來也被觀主與蘇巡按的“交情”驚到了。
觀主依舊坐在殿內的蒲團上,
拂塵扔在手邊不遠處,那位蘇巡按坐在她對面的蒲團上,喬苒進去時,正聽那位蘇巡按在說:“若梅,我當年亦是不得已……”
“我不是來請你敘舊的。”觀主擡眼瞪了往這邊看來的喬苒一眼,道,“喬小姐來了。”
喬苒上前施了一禮。
那位儒雅清俊的巡按大人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若梅已經同我說了,方家的事……”他頓了頓,遲疑了片刻,道,“確實有些麻煩。”
觀主冷哼了一聲。
蘇巡按對觀主這一聲冷哼,只笑了笑又道:“我可以將我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只是……”他說着看向觀主,“我若現在說了,你還願意見我嗎?”
喬苒垂頭:眼觀眼,鼻觀鼻,默不作聲。想問事情的是她,但顯然這位蘇巡按在意的是觀主,。能在官場走到這個位置上的人,可不要以爲這是個能輕易動搖決定的人。她想問的事從一開始就是這位巡按大人手裡的籌碼,來同觀主“敘舊”的籌碼。
“你還是同當年一樣陰險!”比起“舊情難忘”的蘇巡按,觀主的反應冷漠了不少,眉宇間隱隱還透出幾分厭惡和不耐煩來。
“你也同當年一樣心直口快。”蘇巡按說着站了起來,“聽聞玄真觀的素齋不錯,我想在這裡用完素齋再走可以嗎?”
“隨你。”觀主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開口叫了聲“靈香, 帶客人去齋堂用齋吧!”
“在金陵的這些日子,我會常來的。”蘇巡按說着朝觀主笑了笑,走了出去。
“你那什麼眼神?”待蘇巡按走後,觀主便開口朝喬苒望來,“別亂想!這個人總是這樣,三分意能說成十二分的情,伉儷情深的蘇夫人三年前才過世,代天巡視前這個人還在爲他的蘇夫人寫詩呢!”
“哦。”喬苒乾巴巴的回了一個字,在觀主的眼神中想了想道,“他還挺博愛的。”
這評價……觀主白了她一眼,才幽幽道:“還不是爲了你我才舍了這張老臉?我告訴你這個人陰險得很,他說走之前再告訴你,定然不會早上一個時辰,等着吧!”
說完這一句,觀主便將她轟了出來,喬苒當然不會因爲這些小事生氣,看得出觀主很不願意見到這位蘇巡按,強拗着自己的意願爲她找來了蘇巡按,眼下觀主心情能好纔怪!在殿外施了一禮之後,喬苒便施施然的走了。
“脾氣真好,”觀主望着女孩子遠去的背影喃喃,“在她眼裡這些都是無關要緊的小事吧!寬厚卻不是什麼爛好人,比起兩個親生的,倒是這孩子更像她,難怪如此疼愛這孩子了。”
“只是……”她手一伸,從袖中取出一支竹籤,看着籤文苦笑了起來,“人說我玄真觀籤文靈,我難得爲自己求一回,卻求了個下下籤……”
這不是個好兆頭,不止是籤文,她自己也有這樣的預感。
“無量天尊!”撿起身邊的拂塵,她回身朝殿內供奉的三清道德祖師磕了個頭,“保佑弟子,保佑玄真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