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宏元年,陝西與山西交界處的龍門渡口。
戰爭的結束,使得這個古渡口,再一次興盛起來。
長長的商隊,包括糧車隊、鹽車隊、駝隊都被堵在渡口這。在這裡還可以看到即爲原始的一幕——車隊和馬隊上插各鏢局的鏢旗和各字號的號旗迎着風獵獵作響,和着那些騾子大馬等牲口的嘶鳴,爲這古渡口平添了一份蕭索之氣。與之相伴的是一長隊從陝西返回山西的難民,他們扶老攜幼,被堵在另一個通道處。山西的戰事結束之後,這些一直躲在陝西的百姓紛紛開始返鄉。
相比於數量衆多的商隊,難民,這古渡口的船就那麼幾條,大家都在那裡排着隊,都試圖往前擠着。
一個留着小鬍鬚的渡口老大向商隊大聲喊道:
“糧貨一車二十文,鹽貨五十文,茶貨五十文,排好隊,別擠!別擠!”
另一個年輕壯實的船老大則向災民聲嘶力竭地吼道:
“別擠!別擠!男人5文,女人孩子兩人五文!一個三文,快交錢,交了錢就上船過去!”
商隊通道處一個掌櫃模樣的男人策着馬往前擠了擠喊道:
“木爺,怎麼又漲了,糧貨前天還是五文,怎麼這麼快就變成二十文了?”
那個碼頭老大朝他翻了翻白眼,然後在嘴裡嚷嚷道。
“沒見識的主,現在山西地界上剛剛平靜,到處都是生意,遍地都是銀子,你們這些人,到那裡做生意還在乎這麼一點散碎銀子,再說了,你瞧瞧這多少人多少貨?不漲價?現在不漲價什麼時候漲價?”
生意人,雪中送炭的幾乎沒有,趁火打劫的一個賽過一個。他這麼一說,那商隊的掌櫃也只是乾巴巴的笑了下。然後拿出銀子來。
“得嘞!木老大有了吩咐,咱不還是聽着?就按您說的價,不過我們啥時候才能上船?”
“等等,等等,急個啥?”
正說着,那邊返鄉的那些難民裡有個老太太,從垃圾布片似的衣裳裡摸出珍藏的幾枚制錢,正猶豫着,後面的災民突然一哄而上,渡口頓時亂作一團。
那個碼頭上的夥計,雖壯實可也差點頂不住,瞧着眼前這亂蓬蓬的模樣,趕緊揚起鞭子一氣亂抽。
“不準頂!不準擠!都給我站好!否則誰他嗎也別想過去。”
渡口前的一家過路野店內,一名老乞丐細眯着失神的眼睛怔怔地望着這一切,突然嘎嘎唱道:“山丹丹那個……”
旁邊的老闆娘被嚇了一大跳,不過她沒有喝罵老乞丐,反而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也向這亂成一團的渡口望去。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見一個四海通信局的信使,他的背後插着局旗,從這渡口野店門前飛馬而過,不但人馬皆疲,且上下盡溼;更讓人驚訝的是,那信使在拐向這邊官道的時候,突然連人帶馬一頭栽了下去。
衆人瞧見這一幕,頓時“轟”的一聲響,齊喊:
“怎麼了?怎麼了?”
老乞丐也停了唱,伸頭望去。
兩個手腳快的鹽車把式衝了過去,把信使從馬下拉出扶到了野店裡。老闆娘也不猶豫,趕緊將一瓢水熟練地灌進了信使的嘴裡。
這麼多年在這裡,這種事情倒也是常見。無非就是趕路趕脫了力。喝上幾口水,再歇上一些就能恢復個差不多了。
這個信使已年過三十,一副幹練的樣子,但辮子已經剪掉了,半月頭在那裡着飛散,鬍子拉碴,脣邊一溜大泡,整個人顯得很是憔悴,一瓢水灌下後,他悠悠醒轉過來後,先是看了一眼周圍然後,立刻驚聲喊道。
“這是哪裡?我的信袋呢?”
那位扶他過來的鹽車把式將信袋拿了過來,瞄了一眼然後念道:
“信寄山西太原府趙子玉收啓,十萬火急,限三日到。信資兩百文,快跑費白銀一百兩。”
“一百兩白銀!”
在這過路也店裡圍觀的衆人又一次“轟”的一聲響,接着亂紛紛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這些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可從來沒見過,一百兩的快跑費!100兩!別的不說,買地都夠買十畝。
看着這價錢,那鹽車把式頓時明白這信使爲啥這麼在意了,於是便將信袋交給了信使,並且說道。
“這位大哥,怎麼急成這個樣,瞧,你的馬都累死了!”
那累虛脫了的信使顫着手接過信,起身就想走,可身子哪裡聽使喚,一站起來就“哎呀”一聲又摔了下去。
“哎呀,這,這,這可怎麼辦?”
他緊緊將信抱在懷裡,忍不住帶着哭腔說道。馬死了,現在還怎麼送信?
旁邊一個老者問道:“信上寫的趙子玉,莫非就是那個奪潼關,殺長毛,保咱晉陝百姓的山西提督趙大人?”
那信使遲疑了一下,抹了把眼淚點頭道:
“就是,就是,就是趙大人,趙家,出大事了!”
說着他仍掙扎着要起身。
“我要走,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太原去!”
可他剛勉強站起接着又一跤跌了下去。
那野店的老闆娘趕緊將他扶起。
“你這人現在還能走嗎?”
衆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說:
“你這個人,腿摔成這樣,還要走?怎麼走?”
那個遞信過來的鹽車把式沉吟起來,又問道:
“哎,大哥,什麼信呀這麼急,用得着花一百兩兩白銀僱你跑這一趟?眼下這年頭,十兩白銀就能買一個大姑娘呢!”
信使只是抹淚,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而喃喃地說道:
“什麼事,要命的事啊,也說不得呀……”
衆人聽了他的話後立即面面相覷,最後老闆娘開了腔:
“哎,我說這位大哥,你光在這裡抹眼淚也沒用,你的腿壞了,一時間也走不了,不如請這位鹽車大哥幫個忙,我租給他一匹快馬,請他幫着把信送到太原府,送給趙大人,你看怎麼樣?。
那個鹽車把式現在沒想到事會落在自己身上,於是便一愣神:
“我?”
信使一聽這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大哥,我求你了,我給你二十兩銀子,不,給你五十兩,只要你能在後天天黑前把信送到!”
50兩銀子!
聽着這個價,鹽車把式頓時動心起來,畢竟這年月50兩銀子,不知道能幹多少事。,旁人見狀又開始了七嘴八舌的議論。
這可是50兩白花花的銀子啊!
一直縮坐在茶鋪門口的那個老乞丐突然又嘎嘎唱了起來,他那有些蒼涼沙啞的歌聲雖不怎麼響,但似乎飄蕩在繁亂卻仍舊顯得原始的龍門古渡口,落在每一個人的耳朵裡,沉甸甸的,又好像帶着點刺痛,漸漸地野店裡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大哥,只要您把信送到了。到時候趙大人,肯定還會有額外的賞錢,大哥,就當俺求求你了!”
信使不住的說到,那雙眼睛更是眼巴巴的看着這車把式。
“就是這位大哥,這趙大人可是咱陝西老百姓的救命恩人哪,別說有銀子,就是沒有銀子,咱跑這一趟,那不也是應該的,咱陝西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靠着他才活下來的。”
一旁的那過路也店的老闆娘在那裡勸說道,他的嘴上這麼說,着實際上,想的卻是把馬租出去,這幾天的租金。
生意人,永遠都是生意人。
更何況是這渡口邊的過路野店的老闆娘。
“這,這……”
車把式頓時猶豫了起來,旁邊的人見他這麼不痛快。便於一旁開口說道。
“你這人咋就這麼不痛快,要是你不送的話,那俺就去送這封信。這可是好幾十兩銀子。”
眼瞧着這肥差,就要從自己的身上飛走了,車把是哪裡願意,連忙說道。
“誰,誰說不去了?俺去!”
像是生怕大家夥兒笑話自己似的,車把是又特意強調道。
“俺去送這信可不是爲了銀子,那是,那是因爲是趙大人的信,要是換成其他人,俺纔不去呢!”
當然大家都知道,這不過只是漂亮話而已。但是也沒有人戳穿他。
“大哥,謝謝你,謝謝你……”
在那信使道着謝的時候,渡口野店的老闆娘已經讓夥計牽來了一匹馬,在車把式把信帶背在身上後,那老闆娘特意強調道。
“這個大哥,你可要知道這規矩,你接了這信,無論是死是活都得信給送過去,”
這是信局的規矩,要是沒有這個規矩,那信局,就開不到現在。
“俺知道,俺知道!”
車把式應了聲,然後又把信局的旗子背在身後。接着便跳上馬頭朝着的渡口跑去。
與其它人排着隊等着上船不同。那渡口老大看到有信使跑過來,立即大喊了一聲,
“信使來了,快讓讓,讓讓……”
這天底下的規矩有很多,信局裡的信使,可以直接過渡口,不需要排隊,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即便是碼頭老大,也有需要寄信的時候,所以就要給他們這個方便。
騎着馬的車把式,不一會兒便到了對岸,然後立即上馬離開了渡口……
遠在幾百裡外的山西提督衙門裡,雖然已至深夜,但是燈火依舊“突突”地燃着。
儘管現在山西已經降了漢,可是在新委任的官員到達之前,各人仍然暫時留過,巡撫如此,提督同樣也是如此,只是身爲山西提督的趙子玉,也沒有了調遣軍隊的權力——他的陝勇,現在已經是刀槍入庫正在遣散,按照雙方達成的協議,陝勇的遣散餉,按兩年的軍餉實發,條件不可不謂之豐厚。
“這筆銀子,府庫裡能拿得出來……”
張遠鵬看着自己的這個妹夫,他已經呆呆地坐了很久,從今天兩人坐下來,他就沒有說一句話,於是便開口勸道:
“子玉,我,我這也是爲了你!”
“是啊,你這麼一保,我就能回陝西了!”
趙子玉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仍舊沒有再說什麼。
“回陝西陪他們娘倆了!”
轉了轉圓溜溜的眼睛,遲疑了一下,趙子玉打破了沉默問道。
“我確實應該謝謝大哥你啊……”
這次張遠鵬手一擺,打斷了他話說道:
“子玉,這件事,我沒和你商量,是因爲我知道你的脾氣,你心裡惱着那個人,可現在他畢竟是皇上,即便是再惱又能有什麼用?咱趁着現在,能保住你趙家,就已經萬幸了!好歹再怎麼着,當初……”
他的聲音裡有一絲說不出的沉痛,畢竟,死去的是他的妹妹,當初若非妹妹爲了他,又豈會把自己獻給那人,後來又……這些舊事,張遠鵬不想再提,但相比於趙子玉,他更物實一些,他知道,現在的這個條件已經是再好不過了的。
“我知道!”
遲疑了一會,趙子玉說道:
“我知道這是再好不的事情了,我也知道,可,可……”
可那個人真的會放過自己嗎?
曹氏只是擺手,杏兒不敢再做聲,悄悄退下了。
“大哥,你先回去吧,咱們現在都是留守官兒,別讓人家找出什麼毛病來……”
嘴裡這般說着,趙子玉便起了身,然後朝着外走去,看着妹夫的這般模樣,張遠鵬在心裡長嘆口氣,自己這個妹夫的心氣太高了。
“子玉,你想開點……”
在張遠鵬離開之後,趙子玉的一隻手扶着頭,又獨自坐了好一會兒,突然又朝着遠處看去,低聲自語道。
“他當真已經忘記這件事了嗎?”
趙子玉不知道,但是在她看來,但凡是個男人,恐怕都很難忘記這件事情。
“不過,現在他多少總有些顧慮吧,畢竟,畢竟自己現在是降將……”
心裡這般想着,他略覺心安,可剛一站起,就聽到外面有人通傳。
“大人,家裡老太爺派人送來了急信……”
一聽是父親差人送來的急信,趙子玉連忙接過信來。
剛一展垂信,待看清信上的內容,趙子玉頓時只覺得的雙腿一軟,整個人差點沒有摔倒下去。
“姓,姓朱的……備馬,備馬!”
只覺雙目通紅的,內心翻騰的趙子玉,那裡再想其它,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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