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十月,遼國燕京城中,天賜皇帝耶律淳病重垂危,已然不能視事。
皇宮之內,蕭普賢皇后侍立在側,耶律大石,蕭幹二位重臣跪在蒲團之上。
“咳咳咳……”耶律淳面容憔悴的半臥起身,“爲兩位愛卿賜座。”
“謝陛下!”二人跪了良久,此時也不謙讓,天賜皇帝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此時此刻,二人五味雜陳。
去歲,天祚帝耶律延禧御駕爲女真所敗,逃至夾山,皇皇大遼竟然無人主事,畢竟疆土猶存大半,這個糊塗皇帝竟然棄國於不顧。
無奈之下,蕭幹,耶律大石這才另外擁立了耶律淳登基即位,降天祚帝爲淮陰王。
時該大遼多難,天賜皇帝倒也算得上明主,可惜登基才僅僅兩個月,就被內憂外患的殘遼壓垮了身體,至如今,已經難有返天之術。
此刻的耶律淳面容枯槁,眼前二人都是大連最後之倚仗。
蕭幹身形有些微胖,出生奚族,皇后胞弟,如今的四軍大王,大遼名義上的最高軍事統帥,掌契丹軍,奚軍,漢軍,渤海軍。
耶律大石面容白淨,書生面相,乃是開國皇帝耶律阿保機八世孫,契丹貴胄,至立國至今唯一一位考中進士的契丹人,最後高中狀元,人稱大石林牙,林牙有經天緯地之才,聽聞大宋童貫北伐,竟然以文職統兵,與蕭幹合力打得童貫大敗虧輸。
不管是放在大遼太平時節的哪一朝,隨便哪一人都是開疆拓土之能臣,立下彪炳千古的功勳不在話下,可值此末世,大遼竟然一連出了兩位百年難遇之才,也不知是大遼的幸事還是禍事?
“朕時日無多……”
“撲通。”下首二人毫不思索的從剛剛纔坐下的凳子上起身跪倒在地,“陛下萬福!”
“蕭卿和林牙都是國之幹臣,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年輕的時候征伐過甚,沙場之上,從不居人後,年紀愈上,不免血氣衰竭,難逞一時之氣。”耶律淳沒說一句話幾乎都要喘息一陣,下首耶律大石不禁眉頭皺在了一起。
“林牙溫和冷靜,蕭卿處事果斷,你二人若是共同扶保大遼,國事艱難,但是興許也有一線生機。”耶律淳說完此句之後,目光只是狠狠地盯住下面兩人。
耶律大石,蕭幹二人幾乎同時叩首,“必爲大遼鞠躬盡瘁,以死而報陛下之恩。”
像,太像了,這二人言語如一,雖說此刻禮節已到極致,但是一舉一動都透露出難得的沉穩,稍微一絲諂媚的氣息都聞不到,不卑不亢,雄主之象盡露無疑,不管放在哪裡都是獨當一面的當世人傑,也罷,朕百年之後還管這些作甚……
“好,朕身體每況日下,已不能視事,朕將朝中之權盡付於皇后,可是皇后畢竟極少臨朝,一人難免有力不逮,蕭卿,林牙,你二人當全力輔佐皇后,值此末世,北有女真,南有趙宋,稍稍行差就錯就是斷了某大遼百年國祚……”
……
出了皇宮之後,蕭幹只是看着耶律大石道,“林牙,國事如此,還需勞累則個!”
“大王謬讚了,某隻是盡力而爲,現下宋師,女真南北兩路夾擊,恐怕若真如此,就是全盛時節也難有勝算,不知大王有何良策?”耶律大石憂心國事之下此刻也是忍不住問道。
“這兩面都不是好相與的,但如今俺們家當不多了,能夠直接掌控的就燕京及左近城池的南京一道,控弦披甲之士不足五萬,某認爲,當忍一時之氣,派使臣分赴兩國,說和爲上,待得俺們將養好元氣,再秋後算賬,需知治大國如烹小鮮,暫且忍耐爲好……”蕭乾重重的說道,他是知兵的,現下家底不多,他麾下直領兩萬奚人部族軍,再加上林牙統帥的一萬多契丹甲士,實在難以逆天而行。
“大王所言俱是老成謀國,某也認爲理當如此,不過在下對出使一事倒有所求。”耶律大石與蕭幹並立而行,說到底皇后女流,按照大遼立國傳統,雖然皇后執政屢見不鮮,可承平日久,如今也難有當年國初蕭太后鳳儀,朝中諸事還不是蕭干與大石林牙一言而決?
“林牙有何見教?”
“女真蠻夷向來敵視我朝,某高度判斷,說和的機率不大,但是南朝向來軟弱,否則也不會被俺們壓了百年,歲幣從不曾短缺,再加之白溝河一戰,料想宋人縱有士氣,也乏膽魄,所以某親自想出使南朝。”耶律大石侃侃而談,“況且涿易二州乃是燕京屏障,而如今在郭藥師手中鎮守,郭藥師所部常勝軍乃是漢人,雖然侍奉大遼日久,但值此時節,難免生出異心,所以,某想借此機會,再震懾一番。”
“林牙爲國事操勞,我輩實爲汗顏,某就坐鎮燕京,你我二人一內一外,魑魅魍魎,跳樑小醜之輩,皆不足爲慮。”蕭幹輕拍耶律大石肩膀,豪爽的笑道。
“事不宜遲,若是大王應允,某明日便簡練數百軍士南下,屆時也請大王從禮部挑選官員隨同前往。”耶律大石斬釘截鐵的說道,蕭幹也只是不住的點頭應和。
兩人都是心知肚明,這個時候誰離開了燕京中樞,無異於退出權力之爭,蕭干與耶律大石乃是末世雙雄,一山難容二虎,若是再同存朝堂,等待的必然是兩敗俱傷收場。
可是大遼已經經不起折騰了,在這上面,耶律大石首先選擇了退讓……
出了宮門,送走蕭幹之後,耶律大石獨自而行,不遠處府中數名親軍侍衛悄然尾隨,耶律大石只是示若未見,此時的燕京大道之上,行人希希,集市冷清,一入夜,便是家家閉戶。不少商販囤貨積糧,物價瘋長,一切都是末世景象,猶記得幼時,車如流水馬如龍,那時候的燕京,還是一座不夜城。
“蕭大王,某已經做出了讓步,希望你莫要負了大遼,負了大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