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楊雄維持着一個心思簡單,聞戰則喜的年輕軍將模樣,其實則是心事慎密的投直領將主之好,同時將自己本分事物做到最好,在短短兩年之內,就爬到了正任指揮使的地位。
他也從來不覺得憑藉騎軍死打硬拼是合格騎軍指揮官該做的事情,作爲騎軍,培養不易,硬打硬衝每戰都要率先踏陣的話,很容易就傷亡慘重。
作爲精銳騎軍,最應該做的事情是用機動性掌握戰場主動權,或者哨探,或者奔襲,或者騷擾,或者追擊,或者掩護步軍主力在戰場上從容展開,同時以騎軍的強大掩護能力提高步軍陣列的機動性。
換句話說,真正拼人命打硬仗的應該就是步軍做的事情!騎軍就是起到讓步軍主力能夠有機會發揮全部戰力的作用!
神策軍陰差陽錯的組建起了大宋最爲強大的騎兵野戰集團,捧日軍的事情楊雄不知道,但是隻是神策軍和分出去的虎賁軍,可以披甲並且有足夠合格戰馬機動野戰的騎軍加起來就有二十七八個指揮之多,騎戰水準,也在大宋諸軍中首屈一指。
但是神策軍以前使用騎軍的打法卻讓楊雄暗地裡有些不屑,無非就是硬拼而已,要不是在燕地接收了部分契丹人家當,西軍白梃兵也因爲種種原因歸於麾下,哪支軍馬經得起這樣的消耗?
虧神策軍的這些騎軍,有一個算一個,提起歷次勝績恨不得將鼻孔對着天,渾然不顧這些勝績當中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楊雄有時也奇怪,這樣逢戰當先,且次次傷亡甚重,這支軍馬如何還能維持這樣高昂的士氣?
不過這樣的念頭從來都是深藏在這位頗有城府的年輕軍將心底,從來不曾表露出來,岢嵐軍被女真破邊而入,韓世忠在蘆嶺前無功而返,楊雄雖爲中軍一部,但是是後續而來,馬上就被韓世忠遣往太原往援。
局勢之危,不問可知,對於楊雄而言,卻覺自是一顯本事的大好時機,周泰先援宜芳,雖然對這位更得韓世忠看重的周泰楊雄有一種夾雜着嫉妒和不服氣的爭競之心,但對周泰的本事楊雄還是認同的。
楊雄相信,周泰總會想盡辦法,將韃子在宜芳一線阻擋一些時日,而他可以先赴太原,只要上面支持,他就可以蒐羅起部分人馬,在宜芳和太原之間,將這些韃子再阻擋一段時間,等待盧俊義北面大軍南撤下來!
越是危急時刻,越是男兒不負平生志向的大好時機!急轉回太原之際,楊雄卻沒料到,在女真韃子撲到宜芳的風聲傳來,太原雄城一夜而驚,而晉王親身兼程而至,斬百人以定人心,現在親自坐鎮太原!
晉王號令,此刻有一分力量便用上一分力量,投入宜芳方向,不管用什麼手段,不管打得如何慘烈,都要將女真人呼嘯而至的狂瀾,阻擋在宜芳一線!
楊雄領命便走,如此晉王,纔是他不虧他毅然轉投神策軍,纔不愧是他認準追隨的對象!晉王在此坐鎮,顯自身本事與晉王面前,豈不更是酣暢淋漓?
薛永率領麾下兒郎疾馳而來,途中還超越了楊雄所部的騎馬步軍,按照楊雄本意,就算加入戰場,也儘量將自家人馬機動性發揮出來,儘量以周旋騷擾的方式纏住宜芳城下的女真軍,自家纔沒有老神策軍出身之人那麼死心眼,以爲騎戰就只有一種硬碰硬的打法。
及至戰場,等看到漫山遍野崩散的雜胡歩騎,看到堆滿戰場的屍首,看到填壕的百姓屍身,看到與女真鐵騎糾纏在一處,堆成山一般的甲士屍身,看着薛永所部義無反顧的撞向已然列陣的大隊女真歩騎,然後再被後方女真騎士追及,劣勢之中,猶在大呼酣戰。
只是這一掃戰場形勢,和遍佈戰場的主要以人馬屍體組成的戰事痕跡,楊雄就已然大掠知曉了今日戰事進程如何,女真驅民填壕,同時陣列散開,引誘城中周泰出擊,而周泰果然出擊,同時突擊女真軍馬分開的兩翼,救下了不知道多少就要如螻蟻一般死去的大宋百姓,而出擊之周泰部,也幾乎全軍覆沒!
周泰的戰績,不僅僅是拖着同殉的那些女真韃子和雜胡,也不僅僅是救下了百姓,而且還在用性命糾纏着女真韃子主力之際,給了楊雄所部機會,楊雄也毅然毫不遲疑的發起突擊,一舉摧垮了女真韃子的東翼陣列,將雜胡主力徹底擊潰。
女真人轉向宜芳列陣,楊雄又繼續突擊,衝向宜芳,最多不過六百騎的人馬,和至少四千的女真雜胡聯軍死戰,連連發起突擊,斬殺擊潰敵軍大半,此刻近乎折損乾淨,猶自血戰到底,死不旋踵。
這一仗下來,哪怕周泰和薛永所部盡數覆沒,也給這一路狂卷而南的女真韃子慘痛打擊,再無此前瘋狂南下的銳氣,而宜芳城頭仍然飄揚着大宋旗幟,卻看看銳氣喪盡的女真韃子還要幾天才啃得動這宜芳城,更不必說赴死健兒,堅信只要宜芳尚在,就會有自家袍澤源源不絕的來援,直到將女真韃子徹底擊退!
看到如此慘烈雄壯的戰事,楊雄恍然明白,爲什麼這些年來苦戰不斷,傷亡甚重的神策軍仍然能維持高昂的士氣,原因無他,從一開始這支軍隊就在晉王率領下有了自家的魂魄,但逢韃虜,但逢敵手,死戰而已。
不管是何等樣的苦仗硬仗,只讓俺們當先就是,這世間,再強敵人也別想壓過俺們,這大宋,能打這般戰事的,也只有俺們神策軍而已,若是沒有這個意識,就早點從神策軍中滾蛋,阻此狂瀾,除了深溝高壘堅固防線之外,還有的就是自家血肉。
用此犧牲,告訴南下女真韃子,想要大宋,從俺們屍身上跨過去再說!如此戰場,如此袍澤,楊雄還有什麼說得?爲弟兄們報仇,繼續向韃子發起衝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