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細雨綿綿,天氣陰冷潮溼,一般情況不是讓人心情舒暢的日子。
可總督府衆人卻例外,每人步履匆匆冒着小雨進進出出,忙得腳不沾地。因爲,大家看到一股蒸蒸日上蓬勃發展的新氣象。
尤其是秦浩明,最近更是心懷大慰,臉上始終洋溢着笑容。
一切都步入正軌,冶造局和兵仗局時有捷報傳來。而新開業的大明銀行,更是讓他充滿無窮的鬥志。
僅僅十天,吸納存款一千三百萬,而且還在不停的壯大中。這還是有些大海商對他不滿,或者有些人在觀望的情況下。
江南沿海之富裕,由此可見。
當然,這裡有一部分是總督府和鄭芝龍集團將士的功勞,作爲他們的老闆,將士們自然信任。因爲,俸祿都是他們發的。
見外面小雨稀疏,秦浩明叫過閻應元,朝總督府外走去。
于山酒樓離總督府不遠,步行一刻鐘即可。
如今,它是附近最有名的飯莊,譽滿福建,是總督府招待貴客的指定地點。
整個酒樓富麗堂皇,豪華氣派,比之京城的那些酒樓絲毫都不遜色,甚至猶有過之。
普通人想要在酒樓一飽口福,有些難度,特別是其中的高級雅座,每個人的最低消費都要在百兩之上。
外面的大堂的消費都不在少數,一頓飯吃掉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只是平常事,它已經成爲了普通人羣高不可攀的符號。
今天,于山酒樓更加熱鬧非凡,原因無他,因爲總督大人在此宴請張溥、楊廷樞爲他四處網羅來的江南才俊。
秦浩明來的時候,酒樓裡已經坐滿兩桌人,福建一帶的名流大儒一個都沒有,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小年輕,年紀最大的都不會到四十歲!
“秦督,幸不辱命,你說的俊才乾度已經全部邀請到,這是王夫之、顧炎武、黃宗羲、陳明遇、馮厚敦……
您沒來之前,乾度跟他們聊了一些您爲政的舉措和原因,正需要您本人來解惑啊……哈哈……”
秦浩明過來,衆人都站起來叫秦督好,而張溥一一爲秦浩明介紹來人。只是在介紹到陳明遇和馮厚敦,心裡有些疑惑。
今日來人可都是江南的俊傑,只有陳明遇和馮厚敦,一個是江陰的典吏,一個是江陰的訓導,和其他相比,似乎有點不般配。
不過想到他平常天馬行空的做事風格,又稍微釋然。
“好好好……”
張溥每介紹一人,秦浩明就哈哈大笑高聲叫好,甚至拍着對方手臂,彷彿熟悉至極。
到最後,更是招呼他們坐下,不要拘束,自己站着說道:
“諸位都是江浙一帶的年輕俊彥,此次本督在此設宴,原因無他,就是爲了給結識各位江南名士,希望日後可以得到各位鼎力相助纔是……”
洋洋灑灑講完,其中的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答道:“總督大人客氣了,您親自設宴邀請我等與會,實在是學生等人畢生的榮幸。
秦大人是名動四方的將軍,在京畿、草原殺得建奴韃子聞風喪膽,落荒而逃,這份功業完全可以與戚爺爺相提並論了,令學生等人仰慕的緊……”
“是啊,是啊,秦督威震八方,當世之名將,不讓先賢啊!”
“秦督仁厚有加,乃是我等舉子的幸事啊……”
……
年輕人的話音剛落,四周圍阿諛奉承的聲音就如同潮水一般涌動起來,溜鬚拍馬的大有人在!
“秦督,學生顧炎武有話想問,不當之處,還請恕罪!”
恭維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衆人將眼光看向了說話的人,一個年輕人站在人羣之中,面色沉靜,高瘦的身材,看上去,卓然不羣,整個年輕士子之中的領袖人物,顧炎武!
“嗯,你有什麼問題只管問吧……”
秦浩明保持微笑,從容答道。
人才嗎,總有些與衆不同之處,今天,他也是做好準備的。
“秦督大人,學生想問您,如今大明民生凋敝,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爲何您還要慫恿皇上加徵商稅?這豈不是不顧百姓死活?
實在是有違治國之道!”
“寧人兄!”秦浩明的語氣淡淡響起。
顧炎武
臉色一變,自古尊卑有別,雖然他不是迂腐之人,但是秦浩明身爲堂堂的二品總督竟然直接呼自己爲兄,倒是讓自己有些難以接受了。
他連忙躬身道:“總督大人,學生實在是不敢當,您直呼學生的名字即可。”
秦浩明搖搖手,示意不必如此,微笑着說道:
“看你的年紀,只怕是已經快要到而立之年,比本督還要年長几歲,本督向來敬重你的學問人品,尊你爲兄,倒是應有之義。”
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秦浩明接着說道:“你說現在民生凋敝正是需要休養生息之時,倒是不假,確實應該與民休息。
然則,如何休息?怎麼休息?讓什麼人休息?讓什麼人繼續繳稅?你有何見解?”
顧炎武一愣,沒有想到,秦浩明竟然反問,一連提了幾個問題!
“這個……”
顧炎武臉色一紅,不自信的答道:“秦督,既然是休養生息,自然是大明子民雨露均沾了,皇恩浩蕩,豈能針對某一個人?”
“哈哈哈……”
秦浩明一陣大笑,答道:“寧人兄,你的答案卻是錯誤的,不知道本督原來給皇上的條陳,你看過沒有?”
顧炎武點點頭。
“既然看過,那你應該很清楚,本督提出的條陳,首先是要免除農民的稅賦。
爲什麼要免除農民的稅賦?
很簡單,因爲農民的日子最苦,中原地帶連年乾旱,江南的某些地方又連遭雨澇,農民辛辛苦苦種上一年糧食,卻連吃的都不夠,當然要爲他們見減稅了!
如果不爲他們減稅,讓他們能夠生活的下去,那我們這些父母官,還不如回家種紅薯!”
哈哈哈……
桌上的衆位學子聽到秦浩明略帶幽默的回答,一個個笑了起來,這個秦督倒是沒有像其他官員一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倒是親和的很。
“諸位也都知道,川陝豫晉幾省的叛賊屢剿不滅,爲什麼?
朝中的名臣宿將,動用了一個又一個,單單是剿滅的叛匪已經不下五六十萬人了,爲什麼還會有農民叛亂,淪爲草莽?
還不是因爲沒有飯吃,活不下去了?我們再不給農民減稅,那跟隨叛賊造反的人會更多,如同這野草一般,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衆人紛紛點頭,雖然他們都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書生,但是這個道理,還是很容易懂,所謂官逼民反,不得不反,這是顯而易見的。
“既然如此,那大人爲什麼還要給商人增加商稅呢?難道農民辛苦,商人們就不辛苦了嗎?”
顧炎武接着問道,這纔是他的重點所在。
對於大明的商稅,或者說反思,他一直顧慮重重。
感覺這樣做,對商人們就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自己見不到皇上,這一次與秦浩明這個始作俑者見到了,大好的機會,豈能交臂而失之?
秦浩明微微一笑說道:“想必在場的諸位,心頭也是這樣的想法吧?”
衆人紛紛點頭,他們其中可是有着不少富家子弟,一個個臉色凝重的看了過來,仔細聽着。
“首先,本督要說的是,這稅,必須要徵!爲什麼?
因爲,我們先不說朝廷需要養活官員,需要賑濟災民,需要修築水利,就是這邊關的三餉,每年都是一個不小的數目。
朝廷沒錢,我們拿什麼鎮壓這些叛賊?
這些叛賊每攻下一處城池,就會大肆劫掠當地的巨賈豪商、地主老財,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我們能夠坐視不理嗎?
朝廷沒有錢,拿什麼抵擋滿洲韃子的侵略?
你們要清楚,一旦建奴韃子深入內地,那我們面臨的可不是改朝換代那麼簡單?
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
這個位子是給有大德的人準備的,只有天子有的,能夠給老百姓帶來安居樂業,誰做都一樣。
但是要是滿洲韃子佔據了我們江山,那就不是改朝換代了,而是亡族滅種,我們炎黃子孫,可能連祖宗牌位都給丟了!
秦浩明的話音剛落,整個屋子中就騷亂起來。
蓋因爲秦督的話太令人震撼了,先不說其他,單單是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這樣的話一旦說出口,那就是大逆不道,抄家滅門的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