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間正閒聊之際,門房來報,福建總督府張守備求見。
說曹操曹操就到,樑明理有些愕然,看了一眼淺笑嘻嘻的樑懿,轉身吩咐管家帶到後院樓閣待見。
“父親真是八面玲瓏,滴水不漏。”樑懿眼裡都是佩服,豎起大拇指嬌聲誇讚。
一個守備只是區區五品武官,跟一省巡撫相差何止千里?聽父親起先口氣,原本有些不待見,奈何此人身份特殊,乃總督之弟。
若是在前院府衙,一則要召集從屬,耗時頗多。二則又太過正式,達不到親近之意。
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總督怎麼說也是父親上司。
尤其是閩粵兩省多年未設總督,突然來這麼一出,天子說不定有什麼深意在裡頭,誰也不敢怠慢。
爲官者,講究的就是一個穩健。否則,怎麼可能在爾虞我詐的官場存活?
樑明理撫須自得一笑,稍微整理身上衣服,披上緋色官袍,琢磨時間差不多了,方纔負手施施然跨門而去。
樑懿眼珠微轉,終敵不過好奇心,躡手躡腳跟隨其後,意欲一探究竟。
在巡撫衙門的一座精緻小院中,有一個小花圃,在花圃中數十朵梅花正迎着寒風傲然綻放。
花圃前方不遠處是一座五角小亭,亭內設有石桌木凳,亭旁又植有幾叢修竹。
此時這座小亭裡的石桌上擺放着香笈,石桌的邊角還放着一個小炭爐,炭爐裡的幽蘭色的火焰清晰可見,一個做工精巧的彎嘴茶壺就放在炭爐上,正冒着渺渺的白煙。
一個小廝裡裡外外忙碌着,樑府管家則陪着張雲,對院內景色指指點點。看見自家老爺走來,方纔向張雲告退離去。
“參見巡撫大人,末將登州衛守備張雲有禮。”
張雲見到樑明理穿着官府走來,急忙行禮。
“張將軍客氣,來請坐。”
樑明理見張雲身材高大,外罩一件大紅色鴛鴦戰襖,腰中挎刀。
許是行軍的緣故,上面斑泥點點,多有污穢。然挺胸昂首,掩不住滿臉英氣。
樑明理正坐中間木凳上,手裡端着茶杯往嘴一飲而盡,而後才咪上眼睛回味了一下脣齒留香。
撫了撫頜下三綹長鬚微笑道:“張將軍,你看園中景色可能入眼?”
張雲隨意轉動頭顱,嘴裡敷衍說道:“不錯,不錯!”
不錯是自然的,後院多是亭臺樓閣崢嶸軒峻,樹木山石蔥蔚洇潤,景色很是優美,即便此時已經入了嚴冬,也依稀可以想象夏天時的美景。
只不過,張雲哪裡有心思跟他談這些,這些文官,他們可以跟你談完景觀談天氣,談完天氣談地理。
總之,不跟你兜兜轉轉,雲裡霧裡半天,是談不到正事上。這點,張雲在福建官場已經多次領教。
說了一句,低頭把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想着廣州城外天寒地呆在曠野的災民,決定不跟眼前這位巡撫捉迷藏,他擡頭望着樑明理直言問道:
“樑大人,末將今日過來,有一事相求,望大人幫忙?”
樑明理一怔,面露苦色,暗忖終於來了,嘴裡卻答道:“張守備請直言?”
“潮汕府發生颱風災情,廣州城內外出現大量災民,若是官府置之不理,相信很快將變成流民。
末將相信福建總督府聽到音訊,必然啓動賑災。然遠水解不了近渴,外邊又天寒地凍,想請巡撫衙門籌措禦寒物資和糧食,先渡過難關。”
見張雲不是說軍糧之事,樑明理鬆了一口氣大義炳然說道:“張守備之事正是本撫憂心之事。
災情過後,廣州城內內出現了大量災民,給廣州城的治安和管理造成極大的不便,近來已經發生好幾起殺人擄財之事,使得巡撫衙門的差役們疲於奔命。
縱然本官已然請廣州城的各個士紳富戶開設施粥鋪,但也只是杯水車薪,遠不能解決城內災民越來越密集的事實。”
頓了頓,樑明理神色一暗又道:“現天寒地凍的,這些災民此時一旦離開廣州城就只有死路一條,本官身爲一地父母,不能眼看着他們活活餓死凍死。
但如今人數越聚越多,廣州巡撫衙門已經無能爲力,唯有等待朝廷援救。”
“不行,那無異於讓災民坐以待斃。”張雲面色一肅,冷然道:“除卻總督府的賑災糧,末將也四處籌措一些。
但我們需要幾天時間,方能和後繼之糧跟上,如此才能讓災民存活下來。”
樑明理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額頭的太陽穴,過了一會才幽幽問道:“那張守備想”
“借糧!”張雲斬釘截鐵回道。
樑明理搖搖頭,低聲微嘆,“沒用的,此法本撫已經想過,沒用真金白銀,他們不會借。
而一些富商大戶,也已響應本撫號召,開粥棚賑災。如今,卻是不能再開口。”
“一家哭總好過萬家哭。”說這話的時候,張雲臉色不變,可樑巡撫卻聽到濃濃的殺意。
“別亂來。”
望着張雲棱角分明的臉龐,樑明理皺着眉頭制止。他心中得出結論,這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主,因此斟酌着語言。
“廣州城這些大商家,每個人身後都有背景,誰也不好惹。真把他們逼急了,朝堂上那些大人必然責怪,到時”
“到時百姓都死光了,樑大人恐也難逃罪責。更何況,他們有背景,難道我們就沒有?”
張雲不客氣的截斷樑明理接下來的話,官場就是這樣,沒有利益之爭,都想你好我好大家好,犧牲的都是普羅大衆。
張雲久隨兄長身旁,早已明白這些官油子的秉性,索性把話挑明。
“秦督的脾氣末將知道,斷然看不得災民餓死凍死,或導致動亂,若出現此種情況,必勃然大怒。
其實這事也簡單,樑大人只要把商家請出來,提供名單地址,剩下的末將來做。如此,也省得樑大人爲難,如何?”
張雲搶話,樑明理先前還有些不悅,待聽完全部,神色複雜的看了看張雲一眼,臉色逐漸和緩下來。
他說的不無道理,最重要的張雲這麼說,等於是把事情攬在身上,自己沒有理由不答應。
“那就今晚,本撫讓人把人員召集到位,剩下的”
“樑大人請放心,剩下的都是末將的事情,若大人沒有別的吩咐,末將就先告辭了!”
同樣是搶話,這次樑明理眼裡就露出一絲滿意之色,點點頭,溫和說道:“你去吧!”
張雲肅然抱拳轉身離去。
片刻,園內圍牆腳,樑懿轉身而出,望着離去的張雲,眼眸有幾分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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