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城樓下,多爾袞兩兄弟和杜度等人,遠遠地瞭望着瓦房店。
看着城外一道道溝壕工事,以及城內縱橫交錯的掩體,都是吸着冷氣,對遼東大戰一齊猶疑起來。
多鐸嘆了一口氣說道:“真是不信邪不行,我親率大軍,雖是一日而下東北外圍山寨,可是傷亡了二千多勇士,慘勝如敗啊。
您再看看瓦房店內外的準備,怕就是攻下城池,也難免死傷過重,消耗太大。”
杜度倒是取笑一句,“豫親王也有泄氣的時候呢。”
多爾袞雙眉緊皺,搖頭道:“十五弟擔心的不是能不能攻下瓦房店,而是損失過大的後果。
若是與明國拼消耗,咱們就入了下乘,勝而不勝,不敗而敗。”
多鐸點頭說道:“明軍應該是沒有料到我攻佔東北山寨的決心,可也看出他們沒有固守的打算。
否則就不會以區區幾千人防守,只要拿出十之二三的力量死守,憑藉着地勢山寨的險要,我就無法一天全部攻下。”
“繼續說。”
“前面這支明軍雖說訓練有素,能依託工事和犀利火器,尚堪一戰,也肯死戰。只是指揮死板,應變不足,不善近戰。”
“十五弟怎麼會有此結論?”多爾袞和杜度對視一眼奇怪的問道:
“我與他們交過手,既有縱橫千里的勇氣,也有水攻火攻的陰毒,更有決死衝鋒的果決,還有以命搏殺的豪勇,實是強軍。”
多鐸思慮片刻,繼而笑道:“十四阿哥說的是騎兵,我說得是步兵。
誠然,從防禦層次、攻守轉換、武器操作、臨戰沉着,甚至敗而後撤,都看得出他們訓練有素。
可是當我全力攻擊不顧傷亡,打亂了明軍訓練熟悉的節奏,他們就亂作一團。
防線之間除了火炮再無支援,守軍要麼是不敢死守撤得太快,要麼是守得太久撤得太遲,而且一旦被三兩勇士突入,往往全線潰退。”
說到這裡,多鐸指着壕溝說道:“每道壕溝下面都是事先埋好了火藥,我軍吃了兩次虧後,突破時便少量人馬越過。
安全後再集結攻擊,後面竟是損傷極低,白白可惜了這些佈置。
我若是守軍,當在被突破後列陣於壕溝後,以弓弩繼續殺傷敵軍,敵軍不攻則被動挨打,敵軍若是猛攻,則後退點火,那時左右爲難的就是我了。”
“這支明軍的火器實在犀利,一是火藥帶動的箭矢,一百步可穿透鐵甲,五十步可穿透盾牌和兩層鐵甲。
而且操作簡單,就是準頭差些。
二是裝有火藥的小鐵柱,安裝有機關和手柄,不需要點燃,可扔出十步以外,爆炸後的鐵片殺傷力極強。
十五阿哥,這兩樣東西實是利器,有火銃之犀利,無火銃填裝之繁瑣,當安排工匠仿製纔是。
我麾下無敵勇士,竟然大多因此死於常人之手,實是可恨。”
若是秦浩明聽到多鐸這番話,一定會肅然起敬,哪怕他是個狗建奴。
只是在山寨短短一天的戰鬥,便讓他看出如此多東西,且分析句句在理,不愧爲建奴的後起之秀。
多爾袞眼裡露出思索,片刻之後才若有所悟的說道:“十五弟的意思,秦家軍能戰,只是一旦攻擊迅猛,近身而攻,就不足爲慮。”
“秦家軍?”多鐸低聲唸叨幾句,猛然擡頭說道:“十四阿哥,肯定是明軍的指揮將領不一樣,或者他們故意如此。
“什麼意思?”多爾袞點點頭,杜度的愚蠢些,尚未反應過來。
“十四阿哥爲什麼叫他們秦家軍?還不是他們有一個可怕的統帥。”
多鐸斜視眼前這個蠢笨的叔叔一眼,看在一條心的份上,還是解釋道:
“縱觀此人經歷,原本不過一個草民,頂天一個秀才,卻因知兵事而被明朝天子看重。
與朝臣爭鬥卻不壞國事,有閩粵總督之名卻不行正事,搶奪軍資卻不貪污自肥,敢置關寧防線不顧而孤軍入建州。
肆虐遼東半島非是爲征戰,而是圖謀毀掉我建州軍民的生存根本。
此人天馬行空,無所顧忌,行事陰毒,用兵無常,皇室不猜疑,朝臣恨之厭之卻不忌之,竟是進退有餘,處處得好處。
而且,這個人我們都交過手,一句話,狡詐如狐,斷不可能相差如此之大。”
一席話,說得多爾袞身邊的人凝重至極,皆默然不語。
“既然如此,遼東半島得失不是重點,關鍵是能否將尚未成軍卻有強軍之勢的秦家軍打殘,甚至全殲。
當然,大軍在外盛京空虛,不可久戰,就明日全力攻擊瓦房店,若是難打,就立即退兵再議,等待皇太極的命令。”
關鍵時刻,多爾袞一錘定音。?
見衆將恭身領命,多爾袞接着下命令道:“明日十五弟主攻東門,圖賴攻擊南城,安平貝勒於東面、北面牽制。
瓦房店東北和東南可駐紮大軍,此二路爲重點攻擊,其餘只是騷擾。
十五弟和圖賴哪路受阻或是突破,我親率大軍連續發動攻擊,咱們先試試秦家軍的實力再說進退。”
衆將領命,擁着多爾袞回到大營,開始連夜佈置兵力戰術。
城池上,楊廷麟喝了一大口酒,咬了一大口羊肉,聽着建奴的號角長鳴,瞧着東門外建奴大軍的人馬調度,向秦浩明問道:
“明日東門外,就是秦督大展神威之時吧?”
秦浩明笑笑,“楊侍郎不是擡舉破虜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明日你將看到我軍是怎麼大敗而逃的。”
楊廷麟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不再問其他事情。
過往的配合和信任,讓他無比相信這位年輕的總督。再說,他只是代天子勞軍,許多事不便過問。
但他知道,這個年輕人不會讓人失望,尤其是在看到秦浩明的命令時。
“快點,快點,把屍身掛到旗杆。”
“對,對……不用腦袋,傻小子,腦袋不是醃漬了嗎?”
……
眼前似曾相識的一幕,讓楊廷麟彷彿回到趙縣,秦浩明不是把嶽託的屍體也這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