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隨淺疼痛地喊着,她的長髮全都被汗水浸溼,凌亂地貼在臉上,嘴裡都吃進了頭髮,然而她早就顧不得了,她疼得只想直接去死。
“顧……景……桓,我討厭,你!顧景桓,我,再也不理,你了!”隨淺一邊呼吸,一邊大聲地叫喊,恨不得將一直唸叨的人大卸八塊,都是他讓她受這樣的罪,現在又沒有把他們娘倆保護好,“顧景桓,我……恨……你!”
“再用力,再用力,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再堅持一下!”女醫生因爲看到了孩子的小腦袋,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隨淺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可是醫生的話讓她再度透支本就抽空力氣的身體,她攥緊了雙手。
“來,一,二,三,用力!”
“啊——”
“哇……哇……”
嬰兒嘹亮的哭聲清脆地響起,彷彿在歡呼自己終於來到了人世。
隨淺渾身癱軟無力地躺在手術檯上,覺得自己已經靈魂出竅。
“這孩子長得真漂亮呢。雪白雪白的。”醫生笑盈盈地將這個小生命抱到隨淺頭旁,“是個小公主呢。”
隨淺精疲力竭地看向靠着自己頭的小娃娃,小娃娃剛剛睜開眼睛,卻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笑了。
那一瞬間,隨淺也笑了。
她忽然覺得,能看到小不點這一笑,就算讓她放棄生命都值得。
然而下一秒,醫生就將孩子抱了起來。
敏銳的直覺讓隨淺撐着疲倦問道,“你要帶她去哪?”
“隨董累了,好好休息吧。你放心,以顧董的能耐,相信他很快就會找到你。你不會有危險的。”
“我問你,你要把她帶到哪兒去?”隨淺本來無力喑啞的聲音驀地鍍上了一層鋒利的寒霜。
“這個小娃娃太可愛了,我實在捨不得她。我先帶走玩一陣子。你放心,很快你就會再見到她的。”說完,女醫生溫柔地抱着小不點,施施然離開了。
“你站住!站住!顧澤凱要什麼我給就是了,你把孩子給我留下!”隨淺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在喊。
然而,迴應她的只是女醫生越走越遠的背影。
隨淺起身下地去追,然而剛一動,身體撕裂般的巨痛和無力讓她眼前一白,徹底暈了過去。
……
頭很痛,耳邊很吵。
直到一道稚嫩甜美的聲音突兀地傳進她的耳朵裡,“媽媽,媽媽,我是小不點,你快醒醒。”
小不點?她的小公主麼?隨淺顧不得頭疼,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穿着雪白的小紗裙,烏黑的頭髮挽着一個包子髻,圓圓的臉蛋肉乎乎的像個包子。
此刻她正撅着嘴,可憐兮兮地道,“媽媽,你不喜歡小不點了麼?”
明明看得出來小不點是在裝可憐,可她還是怕小不點誤會,急忙慌亂地解釋,“沒有,媽媽沒有不喜歡小不點,媽媽特別特別愛你,還有爸爸和哥哥,他們也愛你。”
“你說謊!”小不點氣咻咻地哼了一聲,似乎是真生氣了,扭頭就向相反的的方向跑去。
“別跑,小心點,別摔着。”隨淺緊追其後,可不知道爲什麼,她明明拼盡了全力,卻距離小不點越來越遠。
“呼”地一聲,前方突然燃起了燎原大火,熾熱的紅光噴吐着火舌,像是一條馳騁八方的火龍。
“小不點,別過去,你回來,媽媽沒有生你的氣。別過去啊!”隨淺焦急地大喊,她拼命地跑,卻根本無法接近。
而小不點則像是聽不見一樣,直直地衝進了漫天的火焰裡。
“媽媽……媽媽救我……”
淒厲的啼哭聲從火焰中響起,白紗裙燃斷成灰燼,崩成無數粉末。撕裂般地慘叫啼哭像是撕開了隨淺的心。
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可她卻無論如何也接進不了那片火海,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小公主一絲絲,一寸寸,一點點地被燒成焦炭。
她看着小不點倒在火裡,皮膚被燒成焦黑色,她不想看,可即使是閉上眼,她還是能清楚地看見。
小不點徹底地消失了,只剩下一堆骨架。
“小不點!”隨淺淒厲地呼喊着,眼中淌下了鹹澀的淚水。
耳邊重新又寂靜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再度聽到聲音。
“小淺,小淺?”
“媽媽,媽媽,我是小包子啊。嗚……”
隨淺努力地睜開眼,想要看清說話的人,她擡起沉重的眼皮,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俊臉正一左一右地包圍着她,眼中都是濃得化不開的關切。
看到這兩個人,隨淺乾涸的眼睛竟然一下子就溼了。
她摸着平坦地小腹,認真而小心地開口,“孩……”
然而許久未說話,曾經聲嘶力竭哭喊過的嗓子此時沙啞破敗。
顧景桓立刻倒了水,“潤潤嗓子。醫生說你現在還不能喝水。”
隨淺就着水杯抿了一口,感覺到舒服了許多。
能發聲了,她連忙抓住顧景桓另外那隻手,急切地問,“顧景桓,孩子呢?”
“小淺,你別急,孩子我一定會找回來的。”顧景桓沉穩地道。
不是夢,一切都不是夢!
“我知道了。”隨淺抓着顧景桓的手,緩緩地垂了下去,她面無表情地閉上眼睛。
片刻,睜開後的丹鳳眼燃着熊熊的火焰,夢裡那場燎原大火,燒在了她的心裡。
“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養着的。我還有你們。”
“我去叫大夫。”顧景桓起身出去。
隨淺將小包子摟進懷裡,聞着小包子身上熟悉的溫暖的奶香味,她奇異般地鎮靜下來。
“包子,你有個妹妹了。雖然我只看了她一眼,但是我知道她特別的漂亮。比你交過的女朋友都漂亮。而且她長得像媽媽哦。”隨淺恬靜地輕聲道,“等媽媽把她接回來,我們一家四口去照一張全家福好不好?”
“好。”小包子乖巧地點頭應着,他小心翼翼地擡眼看隨淺,“媽媽,妹妹不會有事的。我昨天和如來佛祖求過了,他答應我會讓妹妹平安的。”
“他怎麼答應你的?”隨淺揉着小包子柔軟的腦袋問。
“我說如果今天我還是這麼人見人愛,就證明他答應我了。”小包子略微有些害羞地扭了一下。
“呵呵……”隨淺破涕爲笑。
將小包子抱到牀上來,隨淺摟着他,聽着他話嘮似的說這兩天的事兒。她這才知道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被王管家帶走不一會兒,顧景桓就發現不對勁了,通過DV錄下的聲音,他大致知道出了什麼事。顧景桓出動了全市所有能出動的人手,根據推測王管家他們離開的可能路線,不到兩個小時就找到了隨淺。
只是還是來晚了一步,小不點不見了,隨淺昏死在了手術臺上。幸虧他們去的及時,隨淺身體沒有受到損傷。
回來之後昏迷了一天一夜,中間不停地夢囈,叫着“小不點”,把顧景桓都嚇壞了。
小包子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會,就睡着了。窩在媽媽的懷裡,他睡了最近以來最香甜的一覺。
隨淺安靜地抱着兒子,心裡的某一處有了些慰藉。
顧景桓回來了,他將小包子抱到小牀上,自己則躺在了小包子躺過的地方。
只是這下換成隨淺窩在他的懷裡。
“是不是生我的氣了?”顧景桓幽幽地問。
“嗯?”隨淺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這是從他們再度重逢的第一天開始,就讓她覺得無比熨帖的男人味道。
“我沒陪在你身邊,還把女兒弄丟了。是我的錯。”
“嗯,都是你的錯。顧景桓,我恨你,我討厭你。你知不知道,我生女兒的時候,這幾句話我說了多少次!”隨淺磨牙,一口咬住了顧景桓脖頸上的一塊嫩肉。
顧景桓悶哼一聲,十分配合。
“算了,下不去口。”果然,牙印都還沒咬出來,隨淺就心軟了,“我兩個娃的爹啊,我是真的徹徹底底地敗給你了。”
男人磁性的笑聲低低地響起,“你放心吧,我的女兒生來就該是被當成公主捧着的,我不會讓她受委屈。就算是把天都翻過來,女兒我也找回來。”
“嗯。”隨淺抱住顧景桓的窄腰,又往他的懷裡鑽了鑽。那天手術室的恐懼雖然她不說,可至今仍舊盤踞在她的心頭。天知道那會她有多害怕他們會對孩子下手。
還好,還好。
“對了,那天在手術室把我帶走的人,是王管家。顧澤凱的那個得力手下,後來一直失蹤的那個王管家。我猜女兒暫時不會有危險的,那個幫我接生的女醫生說我很快就會見到女兒的,如果真的是顧澤凱把女兒帶走了,他一定會藉此來和我們談條件。在那之前女兒一定是安全的。你放心吧,我會冷靜的。”隨淺冷靜地分析道。
“王管家?我知道了。我去查。”顧景桓鳳眸深處劃過一道幽幽的思索,轉而被笑意取代,“我顧景桓的女人確實與衆不同,如果是別的女人,現在一定是哭天搶地,泣不成聲。也就只有你還能這麼冷靜地分析。”
“哭解決不了問題,況且我知道女兒不會有事的。”隨淺重複着,她也不知道是在和顧景桓說還是在和自己說。
“顧景桓,你說咱們女兒會不會吃不飽?”
“應該不會。”
“會不會穿不暖?晚上挺涼的。”
“……”現在是伏天。
“他們會不會虐待她?”
“她纔出生三天。”
“不想了,女兒一定會沒事的。我得冷靜……顧景桓,她真的不會有事麼?”
“嗯,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顧景桓抱緊了隨淺,溫暖乾爽的大手讓她安心了些。
又過了會兒,懷裡的人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顧景桓無聲地失笑。
其實他剛說錯了,他家小丫頭纔不冷靜。冷靜,那都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