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此,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甚至以最後一個要求威脅無知和尚,以至於她此生都不能再求無知,失去了這座強大的靠山。
她對薄相思狠,還捏造了懷孕的謊言,甚至在月菲白將她送走時,打死了兩個護送她的侍衛,千里迢迢跑來找他……那是她第一次殺人啊,鮮血濺到她的臉上,那雙嬌嫩,專門爲跳舞繡花的手,止不住地劇烈顫抖……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繞是再心狠手辣的女人,也有一片柔軟之地。而月瑤心中的柔軟,便是月菲白。
遠遠瞥見那雙沾滿鮮血,彎曲得不成樣子的手,眼淚便毫無預兆地簌簌掉下來她想啊,月菲白爲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呢?只要他一開口,天下不知多少妖豔美麗的女人朝他身上擠,可他偏偏,爲什麼就要在薄相思這裡苦苦執着呢?
月瑤不懂,正如她不懂,她自己爲什麼要苦苦執着於月菲白一樣。
終是看不下去月菲白那沾滿鮮血的手,可她又不敢就這樣跑出去。因爲昨晚,她剛剛抵達這裡時,月菲白神情淡漠地說道,你不能留在這裡。但現在天色已晚,允你留一宿。但是,你絕不可以出現在相思面前!
爲什麼不可以出現?怕那個女人又吃醋又胡鬧麼?當時月瑤極想將這句話說出來,可到最後,她還是將這話,和着淚嚥進了肚子裡,點點頭沉默地走開了。
她看準月菲白的方向,扔過去一瓶金瘡藥,然後便捂着嘴含着淚跑開了。藥採籬應該沒有把薄相思帶走太遠,所以她不能盲目出現,要是被薄相思看見了她,那就是忤逆月菲白了……
“砰”的一聲清脆,藥瓶掉到地上,滾了幾滾,來到雪白的衣袂之下。這一聲響喚醒了月菲白的思緒,眼光從手指上移開,緩緩看向地上的金瘡藥。
不用想,他都能猜出這是誰扔的。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閉上了眸,卻終是沒有撿起金瘡藥,終是沒有領這一份情。
臨近初冬,百花凋零,到處一片慘敗的景象。吹來的風微微寒冷,氣溫也日漸降低,這時若是少穿一點,恐怕都會冷得發抖。
可相較於這樣的冷來說,更讓藥採籬覺得冷的,是眼前的薄相思。
這曾是與他一同長大的師妹,他太清楚薄相思那天真無邪,單純善良的性子。所以,當他親耳聽到薄相思對月菲白的那番話時,他的心冷到了極點。這份冷意,從心臟的血脈處逐漸擴散,直到將他整個人都冷得搭僵。
什麼時候,他的師妹會變成了這樣?
藥採籬皺眉盯着薄相思看了一會兒,眼裡閃過複雜的光芒:“你不是已經將自己交給他了麼……爲什麼,又要和上官權……師妹,我相信你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如果,你是在上官權的威逼下屈服的,你大可以不必怕……我拼了這條老命也會保護你的!”
算算他給薄相思下的合歡藥的發作時間,那時候只有月菲白陪在她身邊。
藥採籬即使到了現在也不肯相信,薄相思真的背叛了月菲白。於是他自己替薄相思解釋道,她只是受了上官權的威脅而已。
可是,薄相思卻生生掐滅了他自作主張的解釋。她嘴角泛起一抹冷然的笑,眼裡居然有濃濃的失望:“師兄,你的意思是,我和上官權做了那種事,就是水性楊花?哈哈,你覺不覺得,你這句話特別可笑啊?昨晚你見到月瑤了吧?你看到了吧,月菲白都和別的女人有孩子了!那他就不是水性楊花麼?!你憑什麼只知道指責我!”
“薄相思,”藥採籬皺緊了眉頭,聽了這話,心頭莫名竄出一團火,“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況,他是月菲白,又不是什麼賣羊肉開面館的阿貓阿狗!我以爲你在進宮時,就已經很明白了。再說了,月菲白也沒說一定會把月瑤接過門,你撒什麼潑!”
“我問你,上官權的妾多麼?可他有多愛宿兒你自己心裡清楚!遑不論現在月菲白沒有把月瑤接過門,就算他以後接進來再多的女人,他也不可能委屈你的!可你倒好,居然下賤地去和上官權做那種事!薄相思,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變成這樣!我寧願,你從來沒有出過桃花谷……”
藥採籬失望地搖着頭,每當在極其憤怒的時候,他就會叫薄相思的全名。
而這種時候,藥採籬便是真的動怒了。可薄相思,也好不到哪裡去。
以往這種時候,薄相思都會識趣地住嘴,然後乖乖地討好藥採籬,讓他不要生氣。可這次,她只是張狂地笑出聲,一臉陌生地看着月菲白,眼角竟然泛出了點點晶瑩:“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竟然是這樣想的……”
“藥採籬,我告訴你,我薄相思不是什麼逆來順受的女人!更不是能容忍自己的枕邊人三妻四妾的女人!我變成哪樣了啊?你什麼都不知道!”
因爲情緒太過激動,薄相思的眼睛都漲紅了,呼吸急促,胸腔急速地起伏。說罷,她深深地看了藥採籬一眼,轉身跑開了。
失望,心碎,傷心……那是那一眼中的所有內容。藥採籬連忙扶住旁邊的圍牆,一隻手按向胸口,臉上擔憂與痛苦的神色交錯縱橫。
筋脈被斷可不是那麼容易醫好的,雖然月菲白用了特殊的手法,將筋脈給接了回去,可難免留下了後遺症。只要情緒一激動,撕心裂肺的感覺就會遍及四肢百骸。
他怎麼會不懂薄相思心中所想呢?他們一起長大,她對愛情的觀念,他清清楚楚!可他還是執意要說那番話,爲的就是氣薄相思。上官權已經蠢蠢欲動了,他已經在着手準備《薄家醫經》的事了,這樣關鍵的時刻,薄相思怎麼可以和上官權走那麼近,豈不是羊入虎口!
可這些,薄相思永遠都不會知道,她也不必知道。藥採籬的嘴角漾開一抹淺淡的笑容,最近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就算情緒沒有激動,但也會復發。直覺告訴他,他已經命不久矣了……
等他死了的時候,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藥採籬來保護薄相思。所以他的師妹啊,必須學會恨,學會狠,纔可以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生存下去……
她招惹上了月菲白和上官權,桃花谷那片寧靜的地方,便註定了她是回不去的。
天空微微陰沉,幾朵烏雲四處飄散。藥採籬擡頭望向天空,嘴角蔓延出一抹苦笑。爹,對不起了,師妹的那一片單純善良,我還是無法保得住……
薄相思從藥採籬身邊跑開後,眼淚便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或許她不是傷心於藥採籬的不理解,她只是覺得,藥採籬未免也太過偏心了……
明明她是他的師妹,可他卻總是偏向月菲白!她相信藥採籬能夠理解她對愛情的觀念,可是她同樣相信,藥採籬爲了保護月菲白,所以才那樣說她。
眼淚紛紛地掉下來,落在手上,融進泥土裡。薄相思一邊擦着眼淚,一邊飛快地往前跑,直到撞到了人方纔停下。
這人一身酒味,即便薄相思沒有擡頭看他,也還是能感受到他周身的冷傲氣息。
“你怎麼了?”上官權皺眉。
“沒,沒什麼……”薄相思慌忙地擦着眼淚,因爲不想提及這個問題,所以她連忙轉移了話題,“你怎麼來了?”
薄相思跑得太快,也跑得太久,這裡早就不是院子裡了。按理說,上官權應該在他的屋裡繼續睡覺纔對,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我沒有睡到日上三竿的習慣,”上官權狀似無意地瞥了她一眼,繼續道,“剛纔起身準備去用早膳,結果看到你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往外跑……我不放心,就跟出來了。”
“有什麼不放心的,”薄相思自嘲地笑了笑,“我又不傾國傾城,又不家產萬貫,還有誰會打我的主意不成?”
上官權微微一笑,直接否決了薄相思的說法:“當然有。”
“噓……別動,”上官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將手指擱在薄相思脣邊,輕聲說道,“你聽,腳步聲……追着你出來的可不止我一個。我沒有打你的主意,那麼這個人,可是實實在在地確實就在打你這個人的主意!”
隨着上官權話語的落下,確實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以至於薄相思都能夠聽見。然後,一個人影清晰地出現在面前。他一襲白衣,刺眼的白。
他們就這樣遙遙對望着,中間隔了個上官權,還隔了許多的松柏主子。他的眼睛幽深似海,看不透。
良久之後,只見薄脣輕啓:“原來,你這麼愛他。這麼麻煩地跑出來,只爲了私會。”
薄相思亦靜靜地回望着他,淡淡一笑:“你才知道啊……”
你才知道啊……其實我一直都這麼愛他啊。月菲白一陣精神恍惚,悲涼佔據心頭,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薄相思這句話,是不是在告訴他,在寧國的那段日子,她只是玩玩而已。而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自作多情?自作多情麼……爲什麼,心那麼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