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鑾駕還在半路時,上官景便已攜家中客人早早地站在門口迎接。
上官景的朋友,多是些酒肉朋友,志趣相投的。但今年的生辰,因爲摻了凰墨妃這檔子事,以往那些相交匪淺的酒肉朋友便都紛紛不來了。畢竟這些愛好山水的人,幾乎都厭惡官場名利。而以往那些只象徵性地送個禮,連個人都不會現臉的達官貴胄,倒是一反常態地親自來了。
聽到那道尖銳的聲音響起,門口的一衆人紛紛跪下朝拜:“恭迎凰墨妃鑾駕。”
薄相思在王公公的攙扶下走出鑾駕。與此同時,又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恭迎皇上聖駕。”
身穿明黃色龍袍的上官權優雅從容地從對面走來,今天的他看不上去平時沒什麼差別,但有些眼尖的人還是發現,他戴的束髮玉冠換成了雞血玉的顏色。
見上官權走近,薄相思不慌不忙地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她這禮還沒行完,上官權就已經一把扶住了她的手拐,低聲取笑道:“你倒是難得一見這麼守規矩。”
語氣中竟含有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寵溺。
因爲上官權說得聲音低,所以在場除了薄相思,誰都沒有聽到。當然,如果是月菲白那種武功逆天的人在場,肯定能聽得一清二楚。不過這裡顯然沒有。
薄相思聽到了,但她卻並沒有多開心,心中仍然有些恍惚。當初上官權讓自己任選一個妃位的場景歷歷在目,當初如何也不肯從,而如今,自己到底還是做了他的妃子……
上官權並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因爲他已經被上官景拉走了。薄相思斂了下心神,尾隨着進了王府。
“唉,皇兄,您可真真是害苦了皇弟,”上官景一臉沮喪相抱怨道,“您瞧,因爲您橫插一腳,往日那些知心的朋友一個個全都因爲懼怕皇威而躲在自個兒家裡不敢出來了。您瞧瞧來得這些人,皇弟我可是一個都不怎麼熟啊。”
上官權側過頭,挑了挑眉,狀似玩笑地說道:“你竟然敢怪起堂堂天子來,這可是死罪哦。”
說罷,他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進主殿去了。
但,說者似無心,聽者卻有意。上官景腳下的步子微微凝滯,以至於他沒能跟上上官權。
上官權說這句話時,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因此周圍的很多人都聽到了。但他們並不以爲意,只是一笑置之。對於他們來說,這只不過是當今天子在跟自家弟弟開的一個玩笑罷了。可對於上官景來說,卻不止是這樣……
他總覺得,上官權的那句話,似乎是一種莫名的暗示。他過生辰這些年,上官權雖沒有不聞不問,但只是差人送些壽禮來,連親自露面都不會。而今天,竟然在他的生辰宴上迎接薄相思的鑾駕。這整件事,從頭到尾到處都透着怪異!
上官權率先進了主殿,而上官景因爲心事重重,最後竟與薄相思齊行。縱然身邊有個絕色佳人,可他此刻卻沒有半點心思欣賞,只是低聲問道:“你知道皇上來這裡的目的麼?”
薄相思皺了皺眉,輕輕搖了搖頭。
其實她也在疑惑,畢竟半路到景王府來完全沒必要。而上官權什麼都沒有跟她說過,這次這其中的內幕,她一點都不清楚。
上官景看她不像是撒謊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他整理了下衣襟,連忙進入主殿。在與薄相思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上官景不動聲色地往薄相思手心裡塞了一顆藥丸,並且低聲道:“近期的解藥。”
他說的是近期的解藥,而不是解藥。
薄相思諷刺一笑,不着痕跡地將藥丸收回袖中。因爲袖子足夠寬大的原因,所以就連站在薄相思身後的王公公也沒看見這一幕。
一陣風輕輕吹過,幾片地上的葉子便從地上飛起,在空中飄忽地打着轉。王公公頓住了腳,擡頭向天邊看去,而那裡,幾片雲朵正被這風吹得開始移動起來。只見他凝了凝眸,喃喃自語道:“今天這風,有些大啊……”
知曉所有計劃的王公公如此說道。
這裡身份最尊貴的人便是上官權與薄相思,因此他們二人坐在最上頭的主位上。而上官景,則坐在上官權的左下方,其下的座位同樣是依着官職來排的。而那些沒排上位子的,只能羨慕地望着主殿,悻悻地到外面結交朋友去。
本來墨御的身份足以和上官景比肩,但他因爲是薄相思孃家的關係,在將軍府擺了酒席,所以並沒有來景王府。
此時,上官景無賴地攤開雙手,一臉不正經地道:“哎喲皇兄,您可真是折煞皇弟。皇弟長這麼大還沒經歷過這種場面,您如今叫皇弟如何招待新皇嫂?”
但是,上官景沒準備招待的,卻並不代表其他人沒有準備。
只見大理寺寺卿何中正站出來,作了一揖滿臉堆笑地說道:“回皇上,爲了迎接凰墨妃娘娘的鑾駕,微臣特地將江南的戲班子請來了。如今他們正在王府外等着,只要皇上與娘娘想聽戲,他們立即就可以進來。”
“聽戲算什麼,”一個官員見何中正那副獻媚的樣子,當即有些瞧不起,連忙站出來笑容可掬地道,“微臣請了怡紅樓的歌女舞女們在外頭侯着,如是娘娘想看,微臣立即讓他們進來。”
“怡紅樓那些也登得大雅之堂?”另一個官員見自己的同僚紛紛在聖上面前示好,自己也不甘落後,連忙站出來道,“回皇上,微臣請了一批耍劍的人來,就在王府外面等着,如果皇上……”
“哎呀,”他的話還沒說完,一直懶洋洋窩進椅子裡的上官景突然出聲打斷,好笑地道,“原本臣弟的府外藏龍臥虎了不少能人異士啊……”
上官景的這句玩笑話,將原本因爲朝臣爭奪不休而有些僵硬的局面瞬間化解,衆人都哈哈笑着附和。
“至於要看什麼,那可不是你們誰的節目好,就上演誰的,還是要看咱們凰墨妃娘娘的意思,”說完,上官景故意一憋嘴,不滿地補充道,“可是連我這個壽星都沒資格呢。”
薄相思被他逗得一笑,接過話茬來繼續道:“那行,你來點。本宮這個新皇妃讓位於你這個大壽星好了。”
“真的?”上官景眼冒星星地問道。但卻不是問的薄相思,而是問的上官權。
彼時上官權正淺啜了一口杯中的茶,見衆人都望向自己,才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嘴裡淡淡吐出了三個字:“想得美。”
這句話在別人聽來並沒有什麼異樣,甚至是距離上官權最近的薄相思也沒有覺得哪裡不妥,可上官景神經繃得緊,立馬就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他雖然不知道上官權是否對薄相思動了真情,但他心裡清楚,有一點動心是真的。所以,在這樣大喜的日子裡,他不該語氣如此平淡。除非……上官景眼神閃了閃,除非有件極其令他憤怒的事發生了,與這件極其喜慶的事相撞,因此上官權的心中既沒了憤怒,也沒了高興,只有平淡。
難道……難道他發現自己揹着他的所作所爲了?
不可能!這個想法才從腦子裡冒出來,上官景就一下子就將它否決了。自己做的這麼隱蔽,上官權怎麼會發現?而且鍛造兵器的地方是香山,那是遠離政治中心遠離爭鬥的地方,上官權絕不可能查到香山。
可上官景卻忘了一點,薄相是從香山出來的。
“相思,你想看什麼?”上官權轉過頭問道。
薄相思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她印象中的上官權,不是極溫柔,就是極冷酷,像今天這麼平淡,還真是少有……
“隨皇上心意吧。”薄相思輕笑着答道。直覺告訴她,上官權在進行一件很重要的事,而她不能破壞這其中任何一項,所以主使權得交給上官權。
說實話,上官權雖是這裡身份地位最高的,可今天是上官景和薄相思的大喜之日,輪到上官權主使的話,怎麼也要排到第*了,可他居然臉不紅心不跳地應下了:“按照朕的意思,你們都先退下,讓我們一家人說說體己話。”
朝臣哪裡敢違逆上官權的意思,紛紛稱是,低頭退下了。
如此,主殿就只剩下了上官權,薄相思,上官景三個人。氣氛一下子竟變得有些凝重。
“你們兄弟難得說說話,我就不掃興了,先出去了啊。”薄相思以爲上官權的本意是要將自己也支開的,於是連忙識相地起身說道。
可誰知,上官權竟一把將她拉了回去,淡淡說道:“你走了還怎麼稱得上是一家人?”
說完,又轉頭對上官景說道:“吩咐下人幾壺好茶來吧,咱們好好聊聊。”
上官景雖然滿腹疑惑,但不能當面質問,只能順着上官權的意吩咐了下去。
一股濃濃的不安在心中擴散開來。連遠處的薄相思,都感受到了上官景異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