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菲白所問的那個問題,終究沒有得到答案。
當時薄相思怔了怔,心裡雜亂如麻。可就因爲她這一片刻的愣神,月菲白便失去了勇氣,衝她淡淡一笑,推着輪椅走了出去。
多少次行走在刀口上,多少次觸碰到死神的手,月菲白都沒有畏懼過。可這一次,他卻是真的有一點害怕。
況且,藥採籬是薄相思心中的唯一,他月菲白算什麼?一個朋友而已。這樣對比,不是自取其辱麼?月菲白嘲諷地想到。
可這些都只是月菲白自己猜測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卻在薄相思心裡,誰也不知道。
整整一夜,藥採籬在閻羅殿門口徘徊了一夜。當天邊逐漸泛出魚肚白的光亮時,他終於停止了掙扎。
薄相思以爲他熬過難關了,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放了下去,欣喜得不得了。可這興奮勁還沒持續多久,藥採籬突然開始口吐白沫,渾身抽搐不停,嚇得薄相思煞白了一張臉。
她連忙跑出去找月菲白,而在她剛剛跨出門檻時,牀上的藥採籬突然安靜了下來,頭無力地歪向一邊,雙眼依然緊閉着。他安靜得,就像一具死屍。
“月菲白,月菲白!”薄相思一路跑一路喊,恨不得將喉嚨喊破,只希望月菲白能夠聽到他的聲音,馬上出來。
此時月菲白正在花叢中穿梭,聽見薄相思的聲音,連忙轉動着輪椅出來。可薄相思並不知他在哪,只得到處找,加上她對尚書府並不熟悉,因此在一路奔跑的過程中,不慎將隱在暗處的機關給觸動了。
剛剛走出花叢的月菲白,一擡頭便看到那個火急火燎的女子,可他的注意力卻不在她身上,狹長的眼眸緊緊盯着的,是鋪天蓋地從背後向她襲去的飛鏢!
沒有絲毫猶豫,月菲白倏地從輪椅上騰空而起,直直撲向薄相思,抱着她是向旁邊滾了好幾圈,方纔停下來。
薄相思還不明所以,整個人陷在月菲白的懷中,後者身上清雅的香氣將她環抱住,心中不禁有些微惱。以前怎麼就沒發現月菲白是這樣輕浮的人?
可她心中的惱怒尚未發泄出來,一擡頭就看見了月菲白的身後,原先她站的地方,密密麻麻地釘上了不同的飛鏢。原本灰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因爲飛鏢的到來,變得有些發紫。
有毒!
原來月菲白是在救自己……想到這裡,薄相思心裡不禁有些愧疚。假如剛纔月菲白沒有撲過來的話,恐怕自己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沒事吧?”薄相思掙開月菲白的懷抱,愧疚地問道。
月菲白搖了搖頭,沒有說一個字,慢慢向前方走去。
徒留在原地的薄相思眨了眨眼,如果剛纔沒看錯的話,她怎麼覺得月菲白的臉色蒼白得像死人似的?想到這裡,薄相思連忙搖了搖頭,暗罵自己淨亂想。月菲白平時就是一副蒼白的樣子,剛剛應該是自己太緊張,纔會產生那樣的錯覺……
想開了這些,薄相思連忙起身追趕上前方的月菲白,同時嘴裡還不忘喊道:“哎,對了,月菲白,你等等!我師兄有動靜了,不過他口吐白沫,全身抽出,我感覺很不對勁,你要不要去看看……”
月菲白沒有回答,但卻改變了行走的方向,向藥採籬的房間而去。
薄相思不知道的是,月菲白之所以急着避開她,是因爲他的手心,緊緊攥着一枚飛鏢!因爲握得太緊,所以飛鏢直接戳穿了他的手掌心,緋紅的鮮血洶涌地往外流,可是流着流着,它們就變成了紫色。
月菲白知道,薄相思已經夠身心焦慮的了,如果讓她知道自己爲了給她擋下那枚飛鏢而受傷至此,她一定會更難過。與其如此,還不如不說。
因爲藥採籬的病情,所以尚書府的下人們全被譴去了西院,東院除了薄相思,月菲白,藥採籬和玉枕之外,其他的都是一些隱在暗處保護他們的黑衣人。爲了方便療養,藥採籬也沒住他原來的臥房,客房被清空,只剩一處牀榻,便是藥採籬此時所處的地方。
爲了方便通風,窗櫺微啓,少於溫和的清風泄露進來,輕柔地撫摸着牀上病人的臉頰,可無論清風耗盡多大的力氣,藥採籬依然雙眼緊閉,一張臉慘白如紙,沒有絲毫生氣。
昨夜溼透了全身的汗水又蒸發幹了,頭髮緊緊貼在臉上。窗邊的玉枕看得心裡焦急,幾次都想進去爲藥採籬清洗身子,可又覺得太唐突,只得在窗邊乾着急。
直到她聽到一陣腳步聲,循聲去看,是月菲白和薄相思一前一後走來。玉枕連忙跑過去,握着薄相思的手,焦急地說道:“薄姑娘,昨夜藥採籬掙扎出來的那些汗水,現在全都蒸發掉了,他現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下人們都不在這,要不你去給他洗洗?你是他師妹,應該沒什麼事的……”
說到最後,玉枕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爲她感到旁邊有一股迫人的氣勢壓來。轉頭一看,玉枕這才注意到月菲白在旁邊。心裡咯噔一聲,怎麼就忘了,自家公子喜歡薄姑娘呢……
因爲害怕受到月菲白的責罰,玉枕連忙灰溜溜地跑了。
薄相思有些迥然,尷尬地對月菲白道:“那個……我……我去找一個丫鬟來……來替師兄清洗身子,你先進去看看吧……”
說完這句話,薄相思也一溜煙地跑了。雖然說自己與藥採籬是師兄妹,可是到底不是親的,而且兩人雖然愛鬧,但也從沒做過逾矩的事。更何況,薄相思從前世到今生,一次都沒看過男子的身體。玉枕那樣說,難免使她感到有些羞人。
這一次,心細的月菲白既沒注意到玉枕的情緒變化,也沒注意到薄相思的情緒變化。待薄相思走遠後,他連忙捂住胸口,緊緊皺着眉頭移到藥採籬屋內,迅速地關上門,幽幽凝視着手心的飛鏢。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月菲白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猛地將飛鏢從手心拔出。可這麼一來,鮮血就更加止不住了。和之前一樣,都是紫色的有毒的血!
一聲嘆息發出,月菲白無奈地望了一眼牀上的人,心道這藥採籬也太狠了,在自己府中,都設置這樣危險的機關,甚至還塗上劇毒!如果不是自己及時地封住了筋脈,恐怕現在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就不只是藥採籬一個人了。
月菲白從懷中掏出一個青花瓷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慢慢吞下。這是之前毒仙爲了防止他中的黑山巫掌復發,煉製的解毒丸。連黑山巫掌這樣刁鑽的毒都能剋制,想必飛鏢上的毒,應該不成問題……
果然,在吞下解毒丸不久後,身上泛紫的傷口漸漸恢復正常,紫色的血流盡之後,又慢慢恢復成了鮮紅色。
毒解了,手上的傷就只是一般的傷了。即使這傷口貫穿了整個手心,月菲白也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簡單地用紗布包紮了幾下,便朝牀榻上昏迷不醒的藥採籬走去。
口吐白沫,全身抽搐麼?月菲白皺了皺眉,他還沒聽說過重塑筋脈時會發生這種情況。不過看藥採籬此時的模樣,確實很糟。
要不……灌輸些內力給他。
薄相思一路向西邊走,可由於她對尚書府並不熟悉,很快便迷了路,周圍的環境全是陌生的,而且沒有一個人。
薄相思嘴角不禁抽了抽,想來是怎麼也走不去西院了,她索性轉身往回走。可是,當她轉身的一剎那,眼角卻無意間掠過一旁的花叢,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薄相思頓時就僵住了身子,慢慢轉頭往花叢那邊看。是的!她沒看錯!繡葒真的在那裡!
繡葒穿着一件普通的宮服,雙目沒有焦距地站在花叢中央,愣愣地面對着薄相思。
一瞬間,她們一起經歷過的艱難困苦的畫面一下子就涌上了腦海,薄相思顧不得思考那麼多,連忙向花叢奔去。
可是,當她距離繡葒還有七步遠時,宛如木頭的繡葒突然騰空升起,向後面飛去。
薄相思眨了眨眼,她記得繡葒並不會武功。而且,繡葒如今這個模樣,簡直就像一個被人操控了的木偶!
被人操控……想到這裡,薄相思不禁身子一顫,什麼也顧不上,連忙向繡葒離開的方向跑去。
隱在暗處的侍衛見到了這一幕,紛紛皺了皺眉,趕忙回去向玉枕稟報。他們收到的命令只是保護這個女子而已,可如今並沒有人傷害她,他們也不能出手。可繡葒確確實實是擅闖者,按照命令,他們應該將她給抓起來!可是,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一股內力排山倒海般地壓來,迫使他們動不得半分!直到繡葒離開後,那股內力才消失。
玉枕聽了暗衛們的稟報之後,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告訴月菲白,讓他來處理。不過想到月菲白此時正在給藥採籬療傷,根本不能分心。於是只好揮了揮手,讓暗衛們退下。而她,則親自去尋找薄相思。
根據暗衛們的描述,那個突然出現的如同木偶一樣的人肯定不具備任何力量,真正強大的,是背後操控她的人!而能只用內力,就能壓制銀月門閥多名暗衛,此人絕不可小覷。
隱在暗處多年的那個人,終於忍不住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