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打量了他們一下,隨口說道:“正好屋裡還有一間空屋,夠你們小兩口住的。”說罷,她便錯開身,衝裡面喊道:“孩子他爹,有客人來了,快把那間空屋收拾出來!”
“快進來吧。”女人爽朗一笑,將他們二人迎了進去。
薄相思有些尷尬,有幾次想解釋她和月菲白的關係,可這個女人一直在說話,根本插不上嘴。當她不說話的時候,已經轉身進屋去了,又無從解釋!只得懊惱地跺了跺腳。
這家人姓張,典型的世代耕種人家。房子很簡樸,房間也不大。尤其是他們打掃出來的那間空屋,牀居然沒有月菲白的牀一半大!
薄相思看着這張牀,久久說不出話來。
在月宅的時候,月菲白和薄相思每晚都是睡在一起的,因爲牀夠大,也沒什麼。
月菲白這幾日毒素老是發作,他說,只要挨着薄相思,就不會痛。薄相思也沒多想,只當他從小孤獨,月若迎對他也不好,難得有朋友,便答應了。
雖然每晚他們隔得很開來睡,被子蓋的也是兩牀。但每次薄相思睡着之後,月菲白都會悄悄地鑽進薄相思的被子裡,抱着她睡。當快天亮的時候,月菲白便會回到自己的那牀被子裡。
因此,這麼久以來,薄相思一直覺得,她和月菲白雖然睡一張牀,但和分開睡沒什麼區別!可是如今,這張牀這麼小,他們倆睡下的時候,恐怕彼此之間都毫無間隙了。
於是,當張嫂走了後,薄相思慷慨地一揮手,說道:“你睡吧!我睡地上。”
月菲白知道她心裡在擰巴什麼,淡淡一笑,說道:“你睡牀上吧,我打坐一會兒,也就天亮了。”
聞言,薄相思也不謙讓。麻利地將牀給整理了一下,準備上牀睡覺。可就在這時,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張嫂抱着孩子走進來,笑眯眯地說道:“今天是鴛鴦節,你們倆初來乍到,還不知道吧?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薄相思突然興起,好奇地問道:“什麼是鴛鴦節?”
張嫂被問到,身爲本地人的她瞬間自豪感膨脹,熱情地介紹道:“鴛鴦節啊,就是男女成雙成對的好日子。這節日五年一次,也是你們幸運,恰好趕上。每在這天,咱們村的男子都會到廣場上聚集,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後法師大人就會把這些給收集起來,淨化凡塵俗氣,然後親自拿去詢問天上的月老,這些人的姻緣在哪裡。未婚的男子得到指示,便去尋找自己的姻緣。已婚的男子得到指示,也要去尋找,等找到後,便將這名女子納爲小妾,而且正房也是歡歡喜喜的,絕無抱怨之意。”
聽到這話,薄相思忍不住笑了出來,不以爲然地說道:“哪有什麼月老神仙?那不過是人們臆想出來的心靈寄託而已。至於那什麼法師,他想到什麼就寫什麼,而你們信以爲真,倒被他耍得團團轉了。”
張嫂一聽,臉上頓時有些不悅了。但畢竟薄相思是客人,她只好嚥下了這口氣,不與薄相思計較。
張嫂撇了撇嘴,不再看薄相思,而是將熱情的目光投向了月菲白:“你那小媳婦不相信就不相信,反正這是隻有男子纔可以參與的。這位小公子,你今夜要不要去?”
月菲白被突然問道,不防地嗆了一下。待反應過來後,他出乎薄相思意料地含笑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看着月菲白隨着張嫂出去的身影,薄相思不禁笑翻在牀上:“嘿!你可不要被那神神叨叨的法師給整了啊!”
月菲白回過頭來,眨了眨眼:“放心,你不要吃醋哦,我很快回來。”
薄相思頓時就笑不出來了,刷刷刷掉下幾條黑線,鬱悶地將頭捂進被子裡。枉她還好心的提醒月菲白,這廝居然取笑她。他要是被騙了那纔好呢,活該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但張嫂想的明顯和薄相思不一樣,暗道雖然那小媳婦有眼無珠,這小公子倒是識趣得很。於是她看向月菲白時,笑意便更加濃了一層。
月菲白和張嫂來到廣場時,這裡已經人滿爲患。寬大的場地上坐着幾十個虔誠的男子,中央則有一張桃木桌,桌旁坐着一個閉目養神身穿深藍色道服的道士。周圍圍了很多婦女,老的少的都有。想必因爲這鴛鴦節,整個村子的人都出動了,除了小孩。
月菲白在張嫂的帶領下,好不容易擠了進去。那些人一見到月菲白,紛紛指指點點,暗自讚歎。整個廣場的焦點,由原來的法師變爲了月菲白。
張嫂特別自豪地引着月菲白,向鄉親們說道:“這是我家的客人,他也要來參加鴛鴦節,諸位能否允許給他安排個位置。”
大家當然是同意的。比較誇張的,張嫂的話音剛落下,便有一個芳齡正好的姑娘搬了一個小板凳出來,紅着臉頰跑到月菲白麪前,遞給他。
鄰里鄉親們一見,全都笑着起鬨:“嘿喲,小桃子這是看上別人了!”
月菲白不好意思地輕咳了兩聲,婉拒了小桃子的好意,將衣裳整理了兩下,將就着直接坐在了地上。
小桃子泄氣地垂下了頭,隱隱淚光閃現在瞳眶裡。
趴在窗戶邊看熱鬧的薄相思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暗自揶揄道:“還真沒看出來,月菲白這廝這麼受歡迎。”
廣場中央,法師見時間差不多了,便慢慢睜開眼,神色嚴肅地咳了一聲,威嚴地說道:“安靜!”
這句話並沒有多大聲,可卻有效地控制住了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地閒聊。
“現在請各位將生辰八字寫在紙上,呈上來。”
說完,便有一個小童子分發紙筆,那些拿到紙筆的人,都向小童子道了一聲謝,然後心無旁騖地寫起來。
月菲白寫的時候,提筆寫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但才寫好,墨跡還沒幹,他又突然將這些給劃掉,改寫了另一個生辰八字。
小童子一絲不苟地將紙筆收回去,法師整理好後,便走進了一間屋子。
外面的人見此,全都緊張地盯着那間屋子。
不多時,法師便出來了,小童子會意地上前,領過他手裡捏的幾張紙,有條不紊地分發下去。
就在原來的生辰八字下面,緊接着寫下了姻緣的暗示。
但是月菲白,卻收到了兩張紙。
小童子會意一笑,說道:“公子寫了兩個生辰八字,今天月老賞臉,兩個一塊算了。”
聞言,月菲白的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他記得很清楚,他將原來的生辰八字給塗抹得很乾淨,根本無法看出來原來寫的什麼。
“那,哪一個是被塗的?”
“新發的。您沒有塗的那個生辰八字,姻緣便一塊兒寫在那張紙上。您塗了的生辰八字的姻緣,法師便重拿了一張紙寫。”
月菲白點了點頭,揣着兩張紙離開了。
回到房間時,薄相思還沒有睡。見到月菲白回來,她連忙從牀上跳起來,笑着跑過去,伸出手來說道:“來,把你的姻緣給我看看。”
月菲白拿出一張紙給她,隨便坐到凳子上,說道:“上官權的。”
薄相思拿着紙張的手瞬間凝滯,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月菲白,問道:“你說什麼?”
月菲白滿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耐心地再次說道:“上官權的。”
“你爲什麼不寫你的?”
“我寫了的,但是劃掉了,”月菲白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已經找到自己的姻緣了,不需要月老來算。”
但是,薄相思並沒有注意他說的話。現在她的心思,全在手上的這張紙上。她能夠感到,自己的手心已經緊張得浸出了汗。薄相思顫抖着手,還是緩緩將紙條給打開了。
“冰棺愛人,星宿情緣。”
薄相思皺了皺眉。冰棺麼?她記得她曾在乾清宮書房的密室裡看到過。難道,裡面躺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上官權心愛的人?可是……都躺進棺材了,那就應該已經去世了……還有這星宿情緣,是指什麼?
薄相思有些不懂這兩句話的意思了,於是拿到月菲白麪前,問道:“我沒太看懂,你能看懂麼?”
“看懂了,”月菲白只隨意瞥了一眼那張紙,便胸有成竹地說道,“原來上官權的姻緣是宿兒。這也不奇怪,畢竟上官權那麼愛宿兒。”
宿兒……這是一個從未聽過的名字。薄相思心慌意亂地收起紙條,下意識就問道:“宿兒是誰?”
月菲白淡淡瞥了她一眼,卻沒準備說實話:“你可以去問上官權。或者,你也可以跟蹤他,因爲他會經常在夜裡去看望宿兒。”
說完這話,月菲白便閉上了眼,專心打坐起來。薄相思心亂如麻地睡在牀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卻始終無法入睡。
宿兒……這個名字,莫名地讓薄相思有一種恐慌的感覺。連月菲白都說……上官權……那麼愛……宿兒……
宿兒……
薄相思痛苦地閉上了眼,兩行清淚緩緩落下。其實明知那個法師不可信,可是看到這張紙條時,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相信。
夜深人靜時,家家戶戶都熄燈入睡了。薄相思心裡苦苦掙扎了許久,這時候也累得睡着了。而此時,一直閉目打坐的月菲白卻突然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