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冥幽錯愕的神色中,採桑忍痛吹了一聲口哨。不久之後,冥幽又見到了那個自稱是他弟弟的少年。
“冥擬,我與冥幽母子一場,能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將他帶回到你的身邊,”採桑神色憂鬱地看着冥幽,眼裡流露出冥幽永遠也無法看見的悲傷,“他的眼珠子沒了,是註定無法再看見東西的……但是他的記憶,我有辦法修補……這是用了十多年研製的藥,每日吃一粒,吃完了,冥幽的記憶就會回來了。”
說完,採桑從水袖中拿出一個青花瓷瓶,放到冥擬的手中。這瓶藥,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便開始研製。就算是當年的薄暮書,恐怕也無法研製出來。結合了現代的醫學知識,即便薄暮書再怎麼傳奇,也無法參透。
冥幽沒有反抗,大概是他終於知道,採桑的決定,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但他沒有反抗,卻並不代表他不會憂傷。採桑轉身的一剎那,藍色布條被淚水溼潤了。
冥擬心疼地抱住冥幽,笨拙地安慰道:“冥幽不要傷心好不好?如果公主肯原諒主人的話,那公主就一定還會回到主人的身邊!到時候,我們又可以見到公主了……只不過,那樣的話,冥幽不能再叫公主孃親了。”
冥幽茫然地擡起頭,臉上的悲傷總算減少了一點。不能叫孃親又怎樣?只要能見到她就好了!
青邑,冥幽的離去,讓琴華最近總是惶恐不安。公主那麼疼愛冥幽,都會將他趕走,那麼公主是不是也會將他趕走?終於在琴華的心理備受了好幾天煎熬之後,他猶豫着問出了這個問題。
採桑挑了挑眉,一臉不解地問道:“爲什麼要趕你走?其實……我不想趕任何人走的。只不過,青邑本來就屬於百花宮,冥幽本來就屬於冥擬,我不該將他們強留。至於你……好像無親無故?”
琴華尷尬地輕咳了兩聲,眼底有些苦澀。前幾天在夜裡,他突然因爲心絞痛而醒。那疼痛只有一瞬間,之後便消失了。可就因爲這突如其來的疼痛,琴華怔怔地坐在牀頭,直到天明。
他大概可以猜到,是因爲阿佞死了。從此以後,他是真的無親無故了……
阿佞死了,琴華永遠也不會知道,是這個女人將他的哥哥弄得生不如死。也或許,是阿佞知道琴華在追隨採桑,覺得這樣挺好,於是自盡而亡,不讓自己的存在,成爲他們倆的間隙。
畢竟阿佞的死很突然。採桑並沒有折磨他,他就那樣突兀地死去。
沒有了青邑和冥幽,這路程顯得越發寂靜。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心情不好,採桑老是吃不下飯,而且還經常嘔吐。只不過大多是乾嘔,根本吐不出東西。
如此持續了好幾天之後,琴華憂心忡忡地拍着採桑的背,一邊爲她順氣,一邊問道:“公主莫不是懷孕了?”
採桑皺了皺眉,將手指搭在手腕上。自己給自己把脈。只見她的眉頭越蹙越緊,最後緩緩鬆開手,長嘆一聲,道:“當年一連失去兩個孩子,流那麼多的血……我以爲傷到了子宮,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孩子了。沒想到……天意弄人啊。”
而偏偏,又是在月菲白背叛了她的時候,這個孩子出現。
因爲懷孕的事,琴華堅持要走一會兒歇一會兒,絕不能讓採桑太勞累。如此下來,他們幾乎是歇兩天,走半天,行程很慢。琴華無微不至地照顧採桑,那架勢,倒有點像採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
這天,他們進了一間酒樓,座無虛席,人滿爲患。琴華一進門,就皺眉對店小二說道:“怎麼這麼多人?有沒有雅間?”
店小二撓撓頭,傻呵呵地笑道:“今天啊,是銀月門閥辦喜事的日子!銀月公子包下了全天下的酒樓,可以免費吃上一天!這別的地方,也是一樣擁擠的……而且,銀月門閥旗下的酒樓,那可比這裡擁擠一百倍!畢竟那裡面的東西,尋常可只有達官顯貴才吃得起……”
銀月門閥辦喜事?採桑的神情一瞬間恍惚。是月菲白要迎娶那個女人吧?
“有雅間麼?”琴華明顯對這些八卦不感興趣,耐心地又問了一遍。他只想馬上帶着公主到雅間去,不然的話,繼續聽這店小二說下去,公主心裡指不定傷心成什麼樣。
“有有有!兩位客官隨小的這裡來!”銀月公子只包下了吃的,又沒包下雅間。所以這雅間是需要付錢的,因此纔沒有爆滿。
在採桑與琴華上去後的下一刻,一個一身黑袍,氣質冷峻的人走了進來。另一個店小二一看這人非富即貴,連忙熱情地迎了上去:“這位客人,可是要住店?”
上官權沒有回答,冰冷的目光只是看着樓上,緩緩問道:“剛纔那個帶着面具的男人與一個女人,要的是哪一間雅間?”按理說,客人的消息是不能隨便透露的。可就在店小二十分爲難時,上官權突然掏出一錠金子,放到他的手裡。這是一擲千金,只求佳人下落啊!店小二嚥了咽口水,忙不迭地接住。
“二樓左轉第一個房間。”
上官權點了點頭,提步往樓上走。採桑,我設了天大的局,構陷月菲白,又千里迢迢追你到你寧國來,這一次,你可千萬不要拒絕我了……這時的上官權還沒有考慮到,他和採桑之間,永遠都隔着藥採籬這一天無法逾越的鴻溝。
推開雅間的門,一陣清香迎面撲來。看來琴華是真的將採桑照顧得很好,連寧神的薰香都不會忘記點上。
這些日子,因爲感情的激盪,再加上壞了孩子這件事,導致採桑的靈屍大法已經所剩無幾。她的體溫越來越正常,功力也越來越弱。所以,上官權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可她卻一直都沒有發現。
見到推門而入的人是上官權時,採桑着實吃了一驚。但很快,她就平靜了下來,嘴角掛上一抹冷笑:“怎麼,我終於決定不復仇了,皇上覺得不好玩,所以來專程尋死麼?”
上官權慢慢走進來,反手將門關上。此時他卸掉所有的冰冷與僞裝,慢慢走過來,眉目溫柔地說道:“如果是死在你的手裡,我甘之如飴……採桑,我想起來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柴房裡,我說要娶你。因爲我有先天絕脈,會忘記發病時候的情況……所以,我纔不記得你。可是,當你後來在法場上被劫走之後不久,我就想了起來。那個時候,我就想履行諾言了……只可惜,你不見了……”
“所以呢?”採桑懶洋洋地反問道,“不可否認,因爲你那個諾言,也迷戀了你很久。可是同樣否認不了的是,自從喜歡上月菲白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喜歡過你……上官權,我放棄復仇並不代表放棄對你的仇恨。我們,永遠都是敵人!你殺了我唯一的親人,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可我還是想爭取一下……”
“沒用的。你知道的,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我都會拒絕你!”
那天相見的結局就是,堂堂鳳國君主,就這樣留在了採桑的身邊。做牛做馬,洗衣做飯……很快上官權就知道了採桑懷孕的事,臉色陰晴不定。
採桑冷眼看着他,不鹹不淡地說道,好了,現在你知道我已經懷孕了,所以,就快走吧。
上官權沉默了一會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做了一個格外重要的決定。他說,這孩子,是月菲白的吧……沒關係,如果你接受我的話,我會將這孩子視如己出。他是我上官權的長子,就算以後我們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他的地位也不會被動搖。
一直旁觀的琴華,似乎也被上官權這番話打動了。他走到採桑旁邊,衷心地勸說道,公主,給皇上一個機會吧,也當給自己一個機會。
這是第一次,採桑沒有對上官權冷嘲熱諷。她轉過頭,眼角溢出一抹晶瑩的淚珠。採桑很快不着痕跡地擦掉,聲音顫抖着,說道:“上官權,如果……你能在三個月找到我心裡的地方,我就跟你走。那個地方,也是藥採籬心中的地方……你找到了,那麼,你與藥採籬的恩怨,就一筆勾銷。我們的恩怨……也一筆勾銷。”
採桑沒有直接同意上官權,可即使是這樣,上官權已經高興得不得了。他一把將採桑抱起,舉得高高的,轉了好幾個圈,朗聲笑道:“我一定會在三個月之內找到那個地方的!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就帶着你和我們的孩子,隱居避世!”
“那我呢?”琴華冷不丁地冒出來。
“你?”上官權猶豫了一會兒,鄭重其事地說道,“可以來我們家砍柴,包吃包住!”
這……真的是那個冷傲得不可一世的帝王麼?
採桑覺得有些好笑,索性幫着上官權一起欺負琴華:“怎麼?看你那表情,莫非是覺得在我們家砍柴很委屈?”
琴華默默轉過頭去。爲什麼他突然覺得,還是月菲白好呢?至少銀月公子會讓他輸得心服口服,不像皇上這樣來陰的!
上官權走的第二天,採桑與琴華再次踏上了征程。琴華有些不理解,爲什麼不等着皇上回來?採桑微微一笑,道,有緣總會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