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
花六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花滿樓面上的三分窘迫之意忽然消失了,他淡淡的微笑着,一如既往的溫潤明澈,和煦柔軟的宛若春風。
可興致勃勃的走在前面,喋喋不休的花六哥卻忽然頓住了,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似的,他迅速的轉移話題,擺出一個面對弟弟的兄長應該有的態度,語氣平常而親和的對花滿樓道:“你搬出來也有幾個月了,一個人還習慣吧?六哥在家的時候常常會擔心你吃不好睡不好,你好像比在家的時候又瘦了點……”
花滿樓面上帶着溫暖的笑容,耐心的聽他嘮叨,一到了二樓,花六哥立刻住了嘴,眼睛滴溜溜的轉着,把房間裡每個角落都給掃了一遍,敏銳的發現小樓裡多了很多不屬於花滿樓的生活跡象。
他看了溫姬一眼,視線落在二樓陽臺的門邊。
陽光底下襬着一隻手工精緻的淡黃色竹筐,低矮的竹筐裡墊着兩層墊子,墊子厚厚的,看起來鬆鬆軟軟很舒服的樣子,竹筐邊邊上和墊子表層竟然都有用絲線纏繞或者繡上去的小胖魚。
這不是最叫花六哥感興趣的,讓他一下子注意到了的,其實是從竹筐的一頭露出來的有兩個發旋兒的腦袋。
花六哥眼神銳利,幾乎是立刻認出來,那一頭在陽光下閃耀着絲綢般順滑明亮光澤的黑髮,就是他之前莽莽撞撞的衝上二樓時被自家七弟抱在懷裡的那個人的頭髮!
方纔七童說什麼?
還有一個姑娘。
蜷縮在這個奇奇怪怪的竹筐裡的就是那位姑娘了?
花六哥大聲咳嗽一聲,期望引起那位姑娘的注意,但枕在竹筐邊緣的腦袋動也沒動一下。
“七童,躺在籃子裡的姑娘是?”花六哥大聲問出來,還特意加重了“躺在籃子裡”幾個字。
花滿樓“看向”陽臺的位置,八童竟然還躺在她的“貓窩”裡?可惜他已看不見了。
他微笑着介紹:“六哥,這是……”他頓了頓,道,“小八姑娘。”
小八姑娘?
花六哥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而那位大籃子裡的“小吧姑娘”忽然開了口,疑惑的說道:“小八?姑娘?躺在籃子裡?”
泡芙抱着腳,從籃子裡坐了起來,因爲陽光的緣故,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上了一片刷子形狀的陰影。
她緩緩地扭過頭來,綢緞似的頭髮順着她的臂膀傾斜而下,斜斜地遮住了她的半邊臉頰、嘴脣以及下巴,而她的眼部線條好似炭筆勾勒出來的一般,線條細緻、流暢、清晰,眼瞳與眼眸同爲黑色,融爲一體,一眼望去,只覺得這姑娘的眼睛異樣的黑、好似連周圍的光線都盡數吸收,被直勾勾的盯着久了,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泡芙眨眨眼睛,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頭,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我嗎?”
花六哥頓時覺得那種揮之不去的詭異感煙消雲散了,再一看,覺得這姑娘皮膚白淨,眉眼似畫,長長的頭髮又黑又直,簡直跟綢緞似的,模樣上來說,長的真夠好了。
特別她的手指,雖然稱不上“纖纖素手”,還有點短,但圓滾滾、粉嫩嫩,其實蠻可愛的。
看起來好像很能吃的樣子。
花六哥的想法詭異的拐到了奇怪的地方,他自己也奇怪,這位小八姑娘整體上來說還算苗條勻稱,爲什麼他會往對方很能吃上去想。= =
他笑道:“難道你不叫小八嗎?還是七童連你的名字都捨不得告訴我這個兄長?”
泡芙對他那種用來逗小姑娘開心的腔調無動於衷,你不能指望一隻貓對人類“通過交流(廢話)增加相互之間的好感度”那一套很精通,她只知道,如果她此時還是一隻貓的話,只需要安安靜靜的躺在舒服的墊子上曬太陽就行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明心情欠佳,明明得了“掉毛脫皮四肢面部走形”症,還要帶病和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類打交道。
如果要帶病堅持做某事,也應該是帶病吃飯纔對。
只是給土豪面子而已。
她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對花六哥揚起一個標準的壞貓式笑容:“你好……”她鼻子忽然動了動,笑容一僵,露出那種“大事不妙”的驚恐表情,蹭的從墊子上跳起來,風一般從花滿樓和花六哥中間穿過,髮絲拂過花滿樓的臉,那種柔軟冰涼的觸感還停留在臉上和脣上,而泡芙人已經到了樓下的廚房裡。
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過後,樓梯上便傳來一陣蹬蹬噔上樓的聲音,花六哥只見那名自稱他家七童僕役的白衣少年驚慌失措的衝上來,一臉看到了什麼恐怖畫面的表情,蹲在花滿樓腳邊瑟瑟發抖的喊:“公子救命!”
很快又傳來另外一陣急促的“蹬蹬噔”上樓聲,老白“嗷”的一聲叫,跳起來“嗖”的一下子從陽臺上飛了出去。
緊隨其後的泡芙眼見老白要逃,忽然做了一個令花六哥及其費解的動作:她像一隻捕捉老鼠的貓一樣,蹲了下去,雙手按在地板上,身體前傾,對準了老白逃跑的方向,用力一躍……
換做平時,那隻走兩步就要停下來喘幾口氣的“嬌弱”胖貓或許還能在某些刺激之下抓住竄逃的老白。
可泡芙顯然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已經不是貓了。
結果自然是……
“嘭”的一聲巨響,變苗條了的貓姑娘便臉朝下狠狠的砸在了花滿樓腳邊地板上,動靜大的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腳下那劇烈的震顫。
花滿樓色變,失聲道:“八童!”
“八童?”花六哥怪叫。
花滿樓扶起泡芙:“你怎麼樣?”
泡芙:“很不好!廚房空了!小魚乾沒有了!燒雞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老白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不是我乾的!”
泡芙蹲着,沉聲道:“所以我纔沒一口吃了你。”
“吃?”花六哥一臉吃驚。
花滿樓輕咳一聲:“也許小樓遭賊了,這種事情倒是不常有。”
花六哥被轉移了注意力,忍不住道:“一定是他們發覺你從來不關門不是故弄玄虛,也不是設有可怕的陷阱,今天丟的是吃的,也許明天丟的就是貴重的物品了。”
面對自家兄長的抱怨,花滿樓只是好脾氣的笑了笑,好像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小樓被賊光顧一般。
“這個人一定很餓了。”
“你是不是在想,幸好廚房裡還有吃的讓他偷?”花六哥嘆口氣,“我並不是說你這樣做不好,我也知道你有自保的能力,但最近江湖上一直不大太平……”他說到這裡,忽然住了嘴,笑道,“七童,我總覺得你這裡還少了一樣東西。”
花滿樓道:“少了什麼?”
“貓!”花六哥似乎忘記了剛剛的話題,轉而和弟弟話起家常來,“要知道,六哥剛剛上樓的時候,一直以爲你這裡養了一隻貓,還是一隻很能吃的貓。”
“嗯。”花滿樓微笑,“我的確養了一隻貓。”他的臉有意無意的轉向泡芙所在的方向,“她是很能吃。”
泡芙坐在椅子上,兩隻手交叉着端端正正的放在膝蓋上,腰桿兒挺的筆直筆直的,注意到花六哥因爲花滿樓的“暗示”正奇怪的看着自己,低頭想了想,認真的補充道:“你下次見到她的時候,可以把蛋糕當做見面禮,她喜歡吃甜食和肉,喜歡有毛的生物,討厭蔬菜和辣椒,你可以誇她漂亮,不要對她的體重大驚小怪,如果找不到蛋糕的話,用小魚乾代替也可以。”
花六哥沉默了一下,忽然露出一個十分奇特的笑容:“你和七童住在一起很久了對不對?小八姑娘,你喜歡我家七童嗎?”
花滿樓蹙眉:“六哥。”
花六哥曖昧不明的話語總能提醒他一件事,八童不是一隻貓,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姑娘。
一名男子,若是身邊隨時隨地的帶着一隻貓,人們不會覺得奇怪,然而,若是身邊隨時隨地的帶着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恐怕很少有人不往男女關係上去想。
若是兩情相悅又有何妨?若清清白白的,自然要保持距離。
要花滿樓因爲這樣的原因和自己的貓保持距離,他做不到,也捨不得。
但一想到“花滿樓和八童兩情相悅”這樣的話語,花滿樓卻忍不住想要發笑,但好笑之後,又是無盡的煩惱。
變成了人的八童,到底還是不是他的貓?
這樣的矛盾讓花滿樓陷入了莫名的窘迫和煩惱。
更糟糕的是,某隻“小”母貓我行我素的一面根本不受形態的影響,花滿樓早該料到,能理直氣壯的指責他“土豪你不愛我了”的胖貓,也絕不會因爲變成了一個苗苗條條的漂亮姑娘就懂得“害羞”和“內斂”是怎麼寫的。
花滿樓只記得阻止口無遮攔的花六哥,卻把真正該阻止的對象給忽略的。
泡芙坦誠的說:“大部分情況下,我還是很喜歡土豪的。”
她說的認真,語氣誠摯,儘管花滿樓不止一次聽到泡芙“大部分情況下”喜歡他的論調,每一次聽到自家胖貓坦坦蕩蕩誠誠懇懇理直氣壯的說“喜歡土豪”的話,心中都會十分熨帖。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一時間讓花滿樓有了說話的還是那隻驕傲神氣的大貓的錯覺,他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柔軟的、溫暖的笑容。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
泡芙沉思:“比如他抱我的時候,給我撓癢癢的時候,順着(毛)摸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花六哥:“!!”七童,你對人家姑娘都幹了啥?!(← ← )發現疼愛的乖乖寶貝弟弟有癡漢潛質時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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