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芙正式宣佈:土豪失寵了。
罪名是見死不救……等等。
……
她弄乾淨自己身上的所有的裝飾物,脫掉了那令人發笑的小裙子,把被老闆娘編成了小辮子毛一個個的全部鬆開,並且在自己最討厭的清水裡過了好幾道,直到身上再也看不到奇奇怪怪的顏色,嗅不到讓小青花噴嚏不斷的香味,才溼漉漉的在太陽底下把毛晾曬乾。
對所有的貓來說,弄溼自己,或者被弄溼,都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
經歷過這種事情的貓咪剩下的只有一種心情:愚蠢的人類,你失寵了!
所以她就不再搭理花滿樓了。
“要給他一個教訓。”泡芙向小青花傳授貓生哲理,“我們胸懷寬廣,但不能讓人類知道這一點,否則會寵壞他們的。”
然後她馱着小青花步伐優雅從容的從花滿樓身邊經過,沒看他一眼的淡定說道:“你失寵了。”
第一次主寵危機從此刻開始。
花滿樓以爲泡芙這次也許要忍到下次餵食的時候才肯過來蹭他小腿,但是當他告別了朱停和老闆娘,從大門裡走出來的時候,卻發現那隻胖貓正一臉嚴肅的蹲坐在前面等着他,見他出來後立刻跑過來,擡爪子在他鞋子上踩了踩,卻不擡頭看他的眼睛,像一隻普通的貓一樣叫:“喵~”
這種情況下,應該是求抱抱的意思。
花滿樓失笑,把她和小青花都抱了起來,道:“我以爲你還在生我的氣。”
泡芙蹭蹭他的下巴,又去舔花滿樓的臉,花滿樓笑着躲開,泡芙神秘兮兮的說道:“就是這樣,假裝我們在玩兒,千萬不要去看你十點鐘的方向。”
別說花滿樓根本不知道“十點鐘的方向”指的是什麼,就算知道,他也看不到。
“難道是妖怪嗎?”花滿樓沒有說破,配合的問道。
“嗯……是個乞丐,人類。”泡芙若有所思,“很可疑。”
小青花:“喵!”
泡芙大驚失色:“什麼?!他過來了?!土豪快跑!我要長蝨子了!”
她動的太厲害,花滿樓倒不是抱不住她,只是小青花好幾次都險些被擠到遞上去,花滿樓一個人要照顧兩隻貓——一個極大,一個極小,到底有些手忙腳亂。
“公子的貓這是受了驚嚇。”一個比泡芙剛纔的語氣更加神秘更加詭異的聲音陰沉沉的說道。
他說話同時,花滿樓也嗅到了一股讓人嘔吐的惡臭。
他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極爲古怪,以泡芙的掙扎爲掩飾,不着痕跡的走遠了一些。
這人的口臭實在過於奇特,而花滿樓的鼻子又太過於靈敏。
索性那人沒有再過來。
但泡芙已經開始往花滿樓衣領裡鑽了。
遇到危險的小貓都會這麼幹,主人的衣領裡面纔是能給它們帶來安全感的最佳場所——如果這隻貓有小青花這樣小的體型話會更佔便宜。
至少現在呆在花滿樓衣領裡的不是泡芙而是小青花。
花滿樓道:“她……”
“貓的眼睛能看到人的眼睛看不到的東西。”對方打斷了花滿樓,刻意營造着那種恐怖神秘的氣氛,他壓低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公子,你必死無疑。”
花滿樓微笑道:“你也必死無疑。”
那人臉色難看。
花滿樓一本正經的說道:“是人都會死,除非你不是人。”他不欲再與這人多說,點了點頭,抱着泡芙轉身離開。
誰知道那人卻馬上追了上來,道:“這位公子,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實不相瞞,其實我是嶗山道士,姓金,看出公子你大難臨頭,被妖孽纏身,不出三天必死無疑,才特意好心相告,不過公子不用擔心,我有法術,只要公子給我十兩銀子,再按我說的去做,就可以替你消災。”
花滿樓正色道:“既然生死註定,又豈是法術能消除的。”他摸出一塊銀錠子,好脾氣的說道,“不勞道長費心,聊表謝意,請道長收下這一兩銀子。”
姓金的道士還要說什麼,沒看清楚花滿樓的動作,只見一個銀白的東西朝着自己飛來,不偏不倚正巧打在他的手掌心,擊的他整隻手臂都微微發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腳步,待他回過神來,已經不見了花滿樓的蹤影。
姓金的道士捂着胳膊,又是忌憚又是憤恨,扔了碎銀,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一雙不住閃爍的小眼睛裡透着惡毒:“臭瞎子得意什麼!惹急了本大仙連你也一塊弄死!”他頓了頓,眼珠子轉了轉,表情陰險的自言自語,“有何不可?反正大鬍子只說讓我除掉狐狸,沒說不準動瞎子。”
——
花滿樓並沒有把遇見這名道士的事情放在心上,只當對方是個哄人錢財的騙子。
泡芙和小青花呆在他懷裡不肯下地,似乎早忘了“給他一個教訓”的話,主寵危機就這麼莫名其妙的結束了,不過泡芙卻以今天受的委屈和驚嚇太多,患了嚴重的皮毛飢渴症,非要花滿樓抱着她。
“如果你要噓噓,我可以捂着耳朵閉上眼睛。”泡芙一本正經的說道,“儘管我認爲你根本沒必要回避一隻貓。”
花滿樓:“……”
夕陽將落,夜路難行。
主寵三隻決定在青雲客棧暫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回小樓。
花滿樓抱着泡芙走進去的時候,大堂裡只有一個正埋頭苦吃的書生,看到走進來的花滿樓,眼睛盯在泡芙身上,一下子被噎住了,泡芙立刻從花滿樓懷裡跳下去,衝過去一躍而起,用她肥胖的身體在書生背上狠狠的撞了一下,卡在書生嗓子裡的食物“噗”的一下被吐了出來。
泡芙的身體靈活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兩下跳上了桌子,挑了個乾淨的地方端端正正的坐下,耐心乖巧的等着咳嗽不止的書生注意到她,而剛剛跨過門檻的花滿樓和小青花則被她徹底的拋到了腦後。
“咳……”書生緩過神來,一眼看到面前一動不動盯着他的胖貓,怔了怔,眼神露出一點點糾結來,和她對視了一會兒,終於在泡芙越來越明顯的期待眼神之下敗陣下來,道,“……多謝。”
泡芙咧嘴一笑,小心翼翼的用爪子指了指書生還沒動過的幾樣肉菜——紅燒魚、紅燒肉、糖醋里脊、糖醋排骨,一邊指着自己的肚子,一邊從喉嚨裡發出“呼嚕嚕”的聲音,昨晚這些動作,她馬上乖乖的抱着爪子,大大的眼睛滿是天真無辜的看着他,軟綿綿的叫:“喵~~”
書生:“……”
一雙手把努力賣萌要肉吃的泡芙抱起來,花滿樓苦笑,神情有些窘迫的對書生道:“抱歉,打擾了,不用理會她,她只是餓了,我已經爲她點了菜了。”
泡芙大叫:“我不是餓了,我是超級餓!我餓的能吞下整個銀河系!”
花滿樓保持微笑,衝書生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書生忽然道:“沒關係,給她吃吧,我可以等你的菜上來再吃你的。”
他語氣樸實誠懇,沒有說客套話的意思。
泡芙已經掙脫了花滿樓,以泰山壓頂之勢撲到了桌子上,若不是書生穩穩當當的壓着另一邊,桌子肯定要失去平衡被她壓翻。
書生這輩子都沒見過哪隻貓……哪個人或者別的什麼吃東西像眼前這隻胖貓一樣的——張開大嘴,整盤子的菜直接倒進去,沒有咀嚼,沒有吐骨頭,沒有吐刺——四盤菜,兩下被吃光。
他眼神微妙的盯着泡芙的爪子,露出一點點好奇和研究的神情:這種胖乎乎的梅花肉墊,究
竟是怎麼做到像人一樣“端”起整個盤子的?
泡芙吃完,抱着肚子坐了一會兒,忽然鼓起臉頰,低下頭“噗噗噗”吐出了所有排骨的骨頭,然後張開嘴,用爪子從嘴巴里勾出一條骨頭完整(沒有肉)的魚。
她瞥了眼愣愣的盯着她瞧的小青花,想了想,把魚骨頭拜訪在它面前。
“給你玩。”
小青花對魚骨頭完全沒興趣,它“喵喵”的叫了兩聲,忽然鑽到了泡芙肚子下面,腦袋在外,身體在裡面,接着用爪子捂住了腦袋,眼睛從兩條爪子之間的縫隙裡往外瞧。
泡芙低下頭盯着它看了一會兒,忽然一口把它吞了下去。
小青花露在外面的小尾巴歡快的扭了扭,悶悶的、軟軟的、弱弱的“喵喵”聲從泡芙的嘴裡傳了出來。
旁觀了許久的掌櫃繃緊的神經“崩”的一聲斷掉,眼皮一翻,“咕咚”的一聲倒下去了。
花滿樓面不改色的說:“八童,吐出來。”
泡芙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假裝什麼都沒看到眼神糾結的厚道書生,低下頭把小青花放出來,小青花一落地馬上興奮的站立起來,前爪勾着泡芙的臉,伸出軟軟的小舌頭舔她的鼻子,脖子一伸一縮的“喵喵”叫。
泡芙嚴肅道:“它還想玩。”
書生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糾結,想了想,對花滿樓拱拱手,道:“我吃飽了,先上樓休息了,你們幾位慢用。”
他隨身還帶着一個箱子,拿着箱子起身的時候在桌角磕了一下,箱蓋露出了一條縫隙,又給合上,泡芙眼睛刷的亮了,直勾勾的盯着書生的箱子,一直到書生上了樓眼神還捨不得收回來。
“好香好香好香!”泡芙一連說了三個“好香”,跳到花滿樓身上打滾兒,“箱子裡面一定藏着好吃的!”
花滿樓抱着她,若有所思,微笑道:“有沒有好吃的我不知道,但剛剛我感覺到了劍氣。”他笑了笑,好奇歸好奇,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書生到底是什麼來歷他無從得知,或許是深藏不露的劍客,或許只是一個藏有寶劍的普通書生,花滿樓有好感的只是書生這個人而已,話不多,但很實誠,對八童很和善……
或許最後一條纔是最重要的。
未免掌櫃第二次被泡芙恐怖的食量給嚇的昏倒過去,在泡芙和小青花都吃的差不多了,花滿樓便馬上帶這兩隻上樓休息了。
一更將過,花滿樓剛剛有些睡意,忽然聽到窗縫裡悉悉索索的響起來,他睜開眼睛,看到有個三寸來長、肩上扛着矛戈的小人從半空飄下來,一落地就變得和普通人一樣大小,舉着矛戈朝着花滿樓喉嚨刺了過來。
花滿樓的身子連動都沒動,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伸出了手,輕輕的握住了這把矛戈。
他的動作很輕柔,姿態也如行雲流水一般美妙,可這把來勢洶洶的矛戈卻已經像在他手中生了根一般,任由小人變成的人如何使勁兒,它都一動也不動。
而這時,花滿樓的人也從牀上飄起,握着矛戈的人鬆開了他的武器,身體急劇的變小,轉身想逃。
但他永遠也逃不了了,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按住了他,泡芙好奇的擡起頭來,對花滿樓道:“我是不是抓住了一隻老鼠?”
花滿樓輕聲道:“你不妨打開看一看。”
泡芙小心翼翼的擡起爪子,下面沒有老鼠,也沒有小人,只有一張薄薄的紙人。
“跑了?”花滿樓奇怪。
“我看到一張紙人。”泡芙嗅了嗅,“很普通的紙——剛剛很好吃,現在沒味道了。”
“轟”的一聲響,窗戶被撞開,一隻面貌猙獰的怪物從外面跳進來,泡芙“喵”的一聲尖叫,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奇怪的是這隻怪物竟然不怕泡芙一般,張牙舞爪的衝過來。
花滿樓握着矛戈的手反手一揮,將怪物攔腰斬斷,怪物變成兩截掉在地上仍然蠕動不止。
泡芙已經爬到了牀上去,躲在被子裡往外偷瞄,見到地上兩截蠕動的東西,鼓起臉頰“嘔”的一聲,用爪子蒙着雙眼崩潰的喊:“所以我最討厭軟體蟲子了!”
花滿樓奇怪,感到剛剛斬斷怪物的觸覺以及那東西落地發出的聲響不像軟的**,走進了仔細一看,那怪物蠕動的越來越慢,並且正在一片片的碎落——看樣子好像是泥偶。
泡芙道:“雖然它真的很香,但我對軟體動物和泥巴都沒興趣!”
“這東西不知道害過多少人。”花滿樓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已想到了剛纔的紙人和現在的泥偶怪物是誰派來的。
姓金的道士。
自己沒死,那妖道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花滿樓索性穿好了衣服,關上了窗戶,坐了下來耐心等着。
小青花矇頭呼呼大睡,竟然一點都沒醒過來的跡象,可泡芙已經睡不着了,她怕的要死——沒錯,她就是怕黑怕怪物還怕鬼!
假如那些東西願意把自己變得好看一點,她就能克服心中的……排斥,善待它們,然後吃掉它們。
比如老白那樣的,比如溫姬那樣的。
她喜歡美味的食物,但不喜歡醜陋的食物。
泡芙縮成一團,神經兮兮的盯着窗戶。
窗外有星光,還有樹影,搖曳的樹影落在窗紙上,就像各種各樣的鬼魅妖怪,彷彿隨時都會衝進來吃掉小青花一樣。
過了很長時間,長到泡芙忍不住小小聲的問花滿樓:“來了嗎?”
花滿樓也小小聲的回答:“還沒有。”
呼哧呼哧的牛喘一樣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一人一貓同時轉過頭來。
大堂裡即使入了夜之後也會點着跟蠟燭,因而泡芙能夠清晰的看到映在門上的巨大黑影,腦袋的部位有兩隻犄角,眼睛的部位是兩團黃光,呼哧呼哧的噴着粗重的氣,慢慢地在門外移動着。
花滿樓屏息靜聲,這次的妖物比前兩次都要厲害,他必須小心——
“嘿,老牛,是你嗎?”泡芙悄悄的問。
花滿樓:“……”
這種疑似碰到熟人的語氣究竟是怎麼回事?
呼哧的聲響忽然安靜了,只剩下映在門紙上的兩團黃光,似乎正透過門看着泡芙。
泡芙牙齒咯咯作響:“牛吃草的對吧?”
“噗”的一聲輕響,一支箭射進來,花滿樓從椅子上立起,人已滑出了一丈遠,兩根手指接住了這支箭,反手擲出,打落了另外一支射進來的箭,那惡鬼兩次不中,憤怒的咆哮起來,揮舞着拳頭把門窗砸了個稀巴爛,花滿樓和泡芙這時候纔看到它的模樣:
這東西有房檐那麼高,牛頭人身,手裡拿着弓,腰上掛着刀,沒穿衣服,全身炭一樣黑乎乎的,四肢畸形,又幹又癟,兩隻銅鈴大的眼睛裡發着黃色的光。
他一刀砍下去,泡芙“嗷嗷嗷”的用尾巴卷着豬一樣的小青花飛快的跳下去,藏到了花滿樓身後,而牀應聲而破。
惡鬼一擊不中,笨拙的轉身,弓起腰身前臂伏地,張嘴衝着花滿樓“吼”的咆哮一聲。
敵我力量似乎有些懸殊。
花滿樓伸手一撈,夾着泡芙,拿着小青花,人已從窗戶裡躍了出去,惡鬼呼哧呼哧的跟上來,橫衝直撞,緊緊地跟在花滿樓身後,速度竟然也不慢。
又有一個身影從樓上躍下,緊隨其後,有個東西從他身上飛了出去,像一道耀眼的白練,圍繞惡鬼極速飛馳,留下幾道耀眼的光影,倏然返回。
那人躍起,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接住了那東西,白光如閃電一現,很快熄滅。
奔跑的惡鬼忽然散了架,碎塊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
小青花悠悠醒來,迷迷糊糊的擡起腦袋,看到被夾在花滿樓胳膊底下的泡芙,不在狀態的奇怪的叫:“喵~”
泡芙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拍了一整晚的恐怖片……你這隻豬貓。”
“豬貓?”一個聲音好奇的問道。
泡芙想也沒想的回答:“就是豬一樣的貓。”
泡芙:“?”
泡芙:“!”
這感覺就像你有天忽然發現小區的快遞員其實是個內褲外穿的超人一樣複雜。
泡芙:爲什麼這個世界就不能簡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