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是個很胖的胖子。
他姿態放鬆,舒舒服服的坐着,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他的眼神呆呆的,怔怔的在出神,好像在想什麼事情想的太入迷了。
看到眼前的地面上邊長的影子,感覺到有人走進來的時候,他纔像個活了過來的蠟像,眼珠子先動了一動,然後慢吞吞的掀起了眼皮。
只看了一眼,男人就怔住了。
會來找他的人有很多,因爲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據說他是魯班大師的傳人,會做很多你想不到的奇怪、精巧的東西,這世上好像的確沒有他做不出來的東西。
這樣的人,用得着他來找他的當然也不會少。
所以有人來找他,他一點也不奇怪。
假如來找他的是一隻貓的話,就很奇怪了。
現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就蹲坐着一隻很胖很胖的大貓,乖巧安靜,漆黑的眼睛圓而深邃,正用一種審視的、研究的眼神打量着他。
男人不動,也不說話,除了眼睛在動外,他看上去真的就和蠟像沒什麼區別了。
過了一會兒,這隻貓忽然站了起來,男人以爲它要有什麼行動了,不由更加的專注了。
只見這隻肥貓抖了抖身上的毛,邁着優雅閒適的步子,挪到他的太師椅右邊蹲下,看也不看他,目光嚴肅的平視前方。
男人想了想,沒想明白這隻貓到底在幹什麼,於是又回過頭來,繼續癡癡的發呆。
這一左一右,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看起來竟然意外的整齊和諧,像兩尊蠟像,區別只在於,一個是人,一個是貓,但他們都是胖子。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隻十分奇特的貓噠噠噠噠的跑進來,男人聽到身邊的胖貓抑揚頓挫“喵喵喵”的叫了好幾聲,那隻剛剛跑進來的青花色小奶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隻胖貓,伸着脖子,軟綿綿的叫了一聲,然後點點頭。
泡芙很嚴肅的問小青花:我看上去有沒有瘦一點?
小青花比對過後點頭:喵。
泡芙得意:讓自己快速變瘦的秘訣是,和比你更胖的人站在一起。
男人偷眼瞧着它們,不動聲色,其實對它們兩個究竟交流了些什麼內容好奇的要死。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有趣的貓,他做了一輩子有趣的、神奇的東西,比如說會走路的木頭人,他還想做一隻能把人載上天的大風箏,可他都覺得這些小玩意不算什麼,真正精妙的的東西應該是活着的東西,人無疑是個中翹楚,也許還有比人更加精妙卻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活物,比如說這兩隻貓。
它們交流的內容一定和自己有關。
既然和自己有關,他就更加沒有理由不對此感到好奇了。
但他是人,不可能聽得懂貓在說什麼。
不過總有一天,他要做出一樣能讓人聽得懂動物說話的機關器具。
這時候又有人走了進來,一個聲音笑着問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他們在說什麼?”
男人道:“花滿樓?”
花滿樓笑了笑:“老闆。”
朱停就是“老闆”,“老闆”是朱停的外號,並不是真正的老闆。
朱停沒有從太師椅上站起來,他是個很懶的人,只要一在這張寬大而舒適的太師椅上坐下來,這世上就很難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從這張太師椅上站起來。
“我是很好奇。”朱停坦然的承認,“不過總有一天我會做出一樣讓我能聽得懂貓說話的東西。”
“我記得上次見你,你好像也說過:總有一天能讓太師椅自己走路。”花滿樓認真的問道,“你有什麼進展嗎?”
如果別的人聽到朱停說了“讓人頭離開了身體還能說話”“讓太師椅自己走路”這種話,一定會當他是個無藥可救的瘋子,花滿樓雖然也不大相信他一部分異想天開的的古怪念頭,卻對他的這些構想保持尊重,所以並沒有嘲笑他的意思,而是在很平常的詢問他。
但朱停卻漲紅了臉,眼睛發亮,似乎一下子被激起了幹勁兒,他竟然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大聲道:“我已經有構思了!給我一個時辰,我能畫出圖紙,給我三天的時間,我就能把它做出來!”
花滿樓道:“我並沒有讓你證明什麼的意思。”
“他也沒有證明什麼的意思。”一個女人吃吃的笑着走了進來,她是個很美麗的女人,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水蜜桃一樣玲瓏飽滿的嘴脣,而她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卻是相貌不怎麼樣體態也十分肥胖的朱停的妻子——最漂亮的老闆娘。
老闆娘用一種想要故作平淡,卻偏偏帶着一點點藏不住的炫耀和驕傲、以及“我想讓所有人知道只有我最瞭解他最熟悉他”的語氣說道:“他每天都坐在那裡發呆,隨時都會想到稀奇古怪的點子,他這個人懶得要死,可一旦有了好點子,哪怕半夜睡的正香也能從牀上爬起來。”
她好像是在對花滿樓抱怨,奈何花滿樓只聽出了讓任何人都受不了的甜膩和溫柔。
花滿樓摸摸鼻子,只有微笑不語。
泡芙:“我忽然有點喜歡這個胖子。”
小青花:“喵?”
泡芙:“不不不,當然不是因爲他塊頭比我大,肥肉比我多,順便說一句,你是不是被不好的想法影響了?要記住,肉多對人來說是有福氣的象徵,對我們貓來說則是地位的象徵……我的體重是標準,身體指數是健康。”她忽然站起來,溜溜達達的跑到了朱停腳下,踩了踩朱停的鞋子,商量道,“能不能順便給我做一個會自己走路的牀?”
朱停驚奇的問老闆娘:“你有沒有覺得它在巴結我?”
一臉諂媚的泡芙轉過頭來,對小青花說:“他覺得能爲我服務很榮幸。”
小青花崇拜的看着她:“喵~”
老闆娘眼睛閃閃的盯着泡芙,遺憾的說道:“我剛剛在外面求了他很久,無論給出什麼樣的條件,他都不肯把這隻貓轉讓給我。”她溫柔又深情的注視着朱停,咬着嘴脣笑,意思很明顯。
任何一個丈夫恐怕都很難拒絕妻子的這種眼神的請求。
朱停居然不急着去畫圖紙,他又坐回了舒適寬大的太師椅裡,篤定的對花滿樓說道:“你來找我,一定有事問我。你要問我的事情,一定和我這雙手有關,不過可惜的是,一旦遇到了和我這雙手有關的問題,我的嘴巴就會變得特別牢靠。”
如果嘴巴不牢靠,泄露的是旁人的秘密,丟的也許就是性命。
花滿樓道:“難道陸小鳳問你你也不講?”
朱停道:“天王老子來問我都不講!”他頓了頓,神色一鬆,笑道,“除非……”
“除非什麼?”花滿樓假裝沒聽懂他未盡之語的含義,不緊不慢的問道,“除非什麼,你才肯泄露客人的秘密?”
朱停臉色一變:“誰說我要泄露客人的秘密?幹我這一行的,有我這一行的規矩,但凡客人的秘密,我是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花滿樓提醒他:“你剛纔不是說‘除非’嗎?”
朱停哼了一聲,淡淡的說道:“我管得住自己的嘴,卻管不住旁人的嘴。”
“旁人是誰?”
朱停卻不肯告訴他,笑着道:“她很喜歡你這隻貓,我也很喜歡你這隻貓,這麼胖的貓,一定很有福氣,鎮得住宅門。”
泡芙聽到這裡,不由分說叼着小青花奔回了花滿樓身邊,放下小青花,抱着花滿樓的小腿疑神疑鬼警惕戒備的死盯着老闆娘,道:“我覺得她想把我打扮成一隻粉紅貓。”她想了想那種場面:一隻全身上下都是粉紅色的胖貓咪……
泡芙:真是太恐怖了,她要吃很多很多的小魚乾才能把剛剛的畫面給忘掉!
花滿樓顯然也想到了那樣的場面,忍不住笑起來。
“你覺得我說的話很好笑?”朱停疑惑的看着他,瞅了瞅抱着花滿樓小腿“喵喵”怪叫的胖貓,狐疑的說道,“爲什麼我覺得你好像能聽得懂這隻貓說話。”
花滿樓收了笑容,輕描淡寫道:“瞎子總是具備一些常人沒有的特殊本事。”
既然是特殊本事,縱然朱停再怎麼好奇,也不好再問。
“不過。”花滿樓忽然笑了,“你若是想知道我是怎麼辦到的,並不是不可以。”
老闆娘拼命的給朱停使眼色,可惜這位老闆已經完全被“如何跟貓溝通”吸引住了,壓根沒看到他漂亮的老婆捉急的神情。
朱停眼睛亮了亮:“你怎麼辦得到的?”
花滿樓拿住了那根繡花針,道:“只要你幫我看一看這根繡花針。”他笑道,“我問的問題和你這雙手無關,也不會讓你泄露別人的秘密,我只是想知道去哪裡找鍛造這根繡花針的人,還想讓你告訴我,這根繡花針到底有沒有用過。”
泡芙用爪子捂着眼睛:土豪你又坑人了。
她鬆開爪子,看着氣的跺腳的老闆娘,奸詐的、輕輕的叫她:“喵~”
老闆娘一直都在注意着她,自然第一時間聽到了她的叫聲,扭過頭來看着她,臉上尤帶着氣悶的神情——接下來她會更加氣悶的,氣悶的簡直要把地板給跺出一個窟窿來。
因爲那隻和老闆極爲神似、她一眼就看中的貓,歪腦袋、鬥雞眼、吐舌頭、鼓臉頰——衝她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老闆娘氣壞了,隨即又樂壞了,她轉了轉眼珠子,看了眼已經靠不住的丈夫,忽然嫣然一笑,對花滿樓道:“既然你的問題和他的手、和他的客人沒關係,那說與不說的決定權,就在我身上。”老闆娘沖泡芙眨了眨眼睛,神情得意,“求他還不如求我,要我開口可比要他開口容易的多,我不搶你的貓,反正它也不喜歡我,我只是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泡芙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有過很多次不好的預感,但前面的幾次只是感覺不好,全身毛毛的,這次的預感前所未有的糟糕。
她鬆開花滿樓的小腿,心想:這時候跟着直覺走纔是明智的。
直覺就是三十六計跑爲上計。
可惜她的動作每次都慢了那麼幾步,被這個渾身香噴噴軟綿綿的人類雌性一把抱住,離地面越來越遠的時候,泡芙默默地發誓等事情結束一回小樓她就馬上減肥!
老闆娘撅着她水蜜桃似的嘴巴親了這隻肥貓好多口,口脂沾的她滿臉都是,泡芙大喊:“土豪救命——!!!”
花滿樓不忍再看,否則他會忍不住笑出來,畢竟回答到底能不能看得見這個問題有時候也會讓他覺得很爲難。
老闆娘溫溫柔柔的說道:“我會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乖乖~”她擡眼徵求花滿樓的意見,“我只帶走她一小會兒,它有什麼不吃的嗎?”
花滿樓道:“能吃的東西她都吃。”
泡芙一臉掙扎:“不去?去?不去?去?不去沒吃的,去了有吃的!我要善待我的毛,更要善待我的肚子!”
顯然她已經做出了最後的艱難決定。
望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花滿樓,以及地上拼命的跟着老闆娘的步子追着跑的小青花,泡芙沉思半秒鐘:我決定以後愛小青花更多一點點。
半秒鐘後。
泡芙:“但還是最愛土豪。”
——
花滿樓把繡花針遞給了朱停,朱停立刻道:“這是我鍛造的繡花針!”
花滿樓吃驚道:“你?”
“不錯,是我。”朱停對自己的手工很自信,他做出來的東西,就算閉上眼睛看也不看摸也不摸,僅靠聞一聞,嗅一嗅,就能馬上把它認出來。
更何況這還是一枚繡花針。
除非是暴雨梨花針這樣的暗器,否則就算老闆聲明在外,誰也不會想到讓他來鍛造繡花針。
這個結果真是讓人出乎意料。
也正是因爲朱停根本不是會專門鍛造繡花針的工匠,所以即使已經過去了幾個月,對於這筆特殊的生意,朱停還是記的清清楚楚。
“你竟然會接這筆生意?”花滿樓十分意外,“它只是一枚普通的繡花針。”
朱停笑了,他笑的很得意:“連你也沒有發現。”
花滿樓沉吟道:“莫非它還有什麼機關?”他坦然的說道,“我的確沒發現。”這根繡花針到了他手中之後,他捏着這根繡花針反反覆覆的檢查,還聽了聲音,除了鍛造它的材料是百鍊精鋼這一點很特殊外,他再也沒有更多的發現。
朱停道:“這是一根子母針!”
花滿樓只聽說過劍有子母劍,從來不知道繡花針竟然也有子母針。
這樣的針,也許只有老闆這樣的人才能打造出來吧。
朱停道:“六個月之前,有人來找我,要我鍛造十二根子母繡花針,並且要求,無論這針到了任何人手中,都不能讓那人發現它是子母針,這種要求就算對我來說也一樣十分具有挑戰性,我當然要答應他!越是難辦的事情,我越是要去做成它!這世上還沒有我想得到卻辦不成的事情!”
老闆當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陸小鳳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兩個絕頂聰明的人才能惺惺相惜,才能相互理解,所以朱停是陸小鳳絕對信任的一個朋友,而陸小鳳的事情朱停也絕對不會不管。
花滿樓嘆道:“你是不是不能告訴我定做它的是什麼樣的人?”
然而又一次出乎意料,朱停道:“可以!”他沉聲道,“恰好只有這個人可以不必隱瞞。”
老闆是個很懶的人,大多時候他都足不出戶,可他的消息不比任何人落後,別忘了他還有一個聰明又漂亮的老婆,漂亮的女人在打聽消息這方面一向很佔便宜,更何況這個漂亮的女人還是個聰明人。
所以,繡花大盜的事情,朱停當然知道,司空摘星被追殺的事情,他也知道。
朱停定定的望着花滿樓,一字一句的說道:“這個人是個男人,穿着紅鞋子和棉襖的大鬍子男人!”
六個月前還是冬天,穿棉襖有什麼稀奇的,穿紅鞋子就比較惹人注目了。
花滿樓蹙眉,道:“莫非你認得他?”
“嗯。”朱停點點頭,緩緩的說了一個名字,“司空摘星。”
花滿樓怔了怔,彷彿沒聽清楚一樣,重複道:“司空摘星?”
朱停以爲他不信,道:“你莫要忘了,我陸小鳳在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了,他和司空摘星打了多久的交道,司空摘星就和我打了多久的交道。”
花滿樓沉思着。
朱停忍不住問:“難道你相信司空摘星就是繡花大盜?”
花滿樓慢慢地說道:“我在找的,就是他不是繡花大盜的證據。”可他找到的證據,卻一個個都指向司空摘星。
朱停冷笑:“我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在你來我這裡之前,不止一個人拿着同樣的繡花針來找過我。”
花滿樓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朱停淡淡道:“他們的來意和你的相似,又不一樣。”
花滿樓問:“哪裡不一樣?”
“你問我找誰可以知道繡花針的來歷,他們問我的問題卻是:這是不是司空摘星在你這裡打造的繡花針。”
花滿樓道:“很明顯,他們已經從某個地方聽到過這個消息,來找你,只是爲了確認。”
朱停冷冷道:“在你來找我之前,我一個字都沒對外講過!”
一個女人冷笑道:“那隻能是我泄露出去的了。”
老闆娘從屏風後饒了過來,懷裡抱着小青花,卻不見泡芙的身影。
朱停居然道:“也許,你說夢話。”
老闆娘火冒三丈:“放屁!”
朱停道:“不放。”
老闆娘火氣更大了,花滿樓卻忍不住笑起來,在兩個人吵起來之前,他溫和的說道:“你要不要先把小青花還給我,你剛剛好像嚇到它了。”
小青花在她懷裡發着抖,瞪大眼睛一副搞不清狀況的迷糊害怕模樣,看到花滿樓後立刻“喵喵”叫起來。
老闆娘火氣馬上消了,心疼的捧着小青花親親,說了一些安慰的話,狠狠的瞪了一眼朱停。
朱停不動如山,揹着老闆娘視線的那隻嘴角居然還帶着一絲淡的幾乎看不到的笑意。
花滿樓道:“我該走了,八童呢?”
“八童?”
花滿樓微笑:“我家的貓姑娘。”
老闆娘嫣然一笑,故意做出很神秘的樣子,眨了眨眼:“我當然知道她是貓姑娘。”
泡芙:“……”那真是噩夢,我一輩子都不願再回憶的噩夢。
花滿樓的臉色有些僵硬,知道一隻貓是公貓母貓的方法有很多種,他當然知道老闆娘選擇了最直接的一種,就是因爲知道,他才覺得不妙,而且還有些小小的心虛。
老闆娘愉快的說道:“好姑娘,快出來給你家七哥哥瞧一瞧。”
花滿樓笑容有些掛不住:“七哥哥?”
老闆娘道:“她是八童,你是七童,你不是她的七哥,難道她還是你八姐嗎?”
老闆娘把小青花送到花滿樓懷裡,然後走到屏風後面,抱着一隻貓走了出來。
老闆只看了一眼,瞬時噴了口水,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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