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慢慢地擡起了手,平劍當胸,猶如凝視他摯愛的情人一般,凝視着劍鋒。
泡芙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冷顫,不知道爲啥忽然有種不大妙的預感。
她篤定的想,一定和這個人類有關
泡芙抖了抖毛,站起來朝着西門吹雪走進了一些,然後擡起前爪,小心翼翼的在他一塵不染的潔白鞋面上壓了壓,留下一個灰撲撲的梅花印子。
闖了禍的肥貓猶不自知,天真的仰着她無害的小貓臉,“喵,”然後堅持不懈的用爪子虛指着西門吹雪的劍,露出一個充滿了狗腿氣息的微笑。
西門吹雪的目光緩緩的從眼前詭異的貓臉上挪到了鞋面上,他盯着那朵形狀規整顏色均勻的梅花印,握緊了劍柄。
他能練成今天的這種劍法,靠的不單是天分和苦練,還有一種常人無法瞭解的狂熱與愛好。西門吹雪熱愛他的劍,更甚於花滿樓對鮮花、對他的貓的熱愛。
他年少時甚至在洗澡、睡覺的時候,手裡都抱着他的劍。
無論是誰,想要拿走西門吹雪的劍,他都絕不會點頭的。
也許現在還要加上一條:特別是問他要劍的還弄髒了他的鞋!
西門吹雪冷冷道:“不行!”他忽然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朝陽正冉冉升起,輕紗似的晨霧慢慢地化開,他的人已忽然消失在泡芙的視線裡。
泡芙一臉果然如此“我真英明”的淡然神情,這是她早就料到的結果,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看透她豐滿的外在,發現她內在的閃光點,很顯然,這個人不喜歡貓,否則面對她充滿了誠意的可愛小貓臉,他至少會掙扎一下下再拒絕她的。
泡芙抖了抖粗短的小尾巴,歪歪腦袋。
問題是。
那種揮之不去的不妙感覺爲什麼還沒有離開?
一個人在她後面溫柔的喚道:“小八。”
泡芙眼神一滯,不由自主的規規矩矩坐好,貓臉上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神情:原來是這麼回事。
“有句話我一直都想對你說,可是從來都找不到機會。”花滿樓脣邊掛着一絲清風霽月般的淺笑,寶珠蒙塵的眼眸裡含着一抹輕輕淺淺的柔情,“你想知道嗎?”
泡芙立刻站起來,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盯着花滿樓的臉賤賤的說:“你抱我起來我就告訴你。”
花滿樓失笑,把她抱在了懷裡。
泡芙天真的說道:“是‘心肝寶貝兒小貓,我愛你’嗎?”
花滿樓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柔聲說道:“我以爲你會猜‘今天沒有早飯吃’這句話。”
泡芙:“你騙不到我的!”
花滿樓淡淡道:“你莫要忘了這裡不是小樓,我們更不是此間的主人,若是我猜的沒錯,萬梅山莊的主人——西門莊主剛剛被你的無理要求給‘氣走’。”
泡芙瞪大眼睛,好像聽到了什麼十分可怕的事情一樣,驚悚又狐疑的看着他。
花滿樓繼續道:“對於一個用劍的人來說,劍就是他的生命。”
言外之意,你要人家的劍,豈不是在要人家的命?
花滿樓爲她分析“利害關係”,告訴她這裡是別人的地盤,你還有求於人,還想填飽你的小肚子就快點別再打人家佩劍的主意了。
無論泡芙在計劃着什麼,花滿樓的本意就是打消她的這些念頭,花滿樓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西門吹雪“能量強大”的劍被這隻什麼都吃的貓給吃掉。
他用的法子是正確的,至少那句“得罪了萬梅山莊的主人很可能會沒飯吃”的效果在泡芙看來不亞於看一場某島國生產的恐怖片。
然而,當他最後一句話落下的時候,那張貓臉上露出了漫不經心的放鬆神情,掀起眼皮瞧了下故意聳貓聽聞的調皮主人,扯出一抹賤兮兮的微笑。
如果劍就是劍客的生命,劍的話……
“那不就是隻要有錢,就能批量生產的東西嗎?”
花滿樓默默地捂住了某隻貓的嘴,他只希望西門吹雪已經走遠,耳朵也不要太靈。
委婉的告誡對泡芙沒有用,花滿樓只能用最直白的話語警告她:不要把主意打到西門吹雪的劍上。
泡芙乖巧的說道:“我只是借來研究一下,還會還給他的,如果他不放心,也可以看着我研究。”泡芙轉過頭來,盯着自己的屁股看了一會兒,轉頭問花滿樓,“難道你沒發現,我的尾巴又長長了一點點嗎?”
花滿樓看了一眼,忍住笑,道:“沒有發現。”好像是怕泡芙被自己的大實話給打擊到,他柔聲的補充道,“也許變化太小,肉眼難以發覺,或許你願意讓我量一量?”
怎麼量?當然是用手指,和眼睛一樣靈敏的,自然是花滿樓的手了。
而泡芙竟然真的轉過身來,她嚴肅的叮囑:“不要捏,輕輕的摸。”
看來對於前幾次被花滿樓“襲擊”尾巴的經歷,她印象深刻,以至於有了陰影,生怕花滿樓再捉弄她。
花滿樓輕笑:“好。”
他果然信守承諾,只是用手指在她的尾巴上輕輕的摸了摸,只是他摸的次數也未免太多了一點,因爲他好像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忍不住要多摸幾次確認一下。
泡芙回過頭來,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後鄭重的問道:“你在非禮我的尾巴嗎?”
花滿樓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深深的嘆了口氣:“我現在真的很慶幸,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能聽懂你講話。”花滿樓對泡芙的“熱情直白”已經免疫——至少在表面上看來是如此,他面上一點尷尬的神情都沒有,反而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就算非禮,對象也至少該是一個漂亮的姑娘。”
泡芙驕傲的擡了擡下巴,甩了甩尾巴,理直氣壯道:“我也是姑娘,最漂亮的貓姑娘!”
花滿樓望着手掌心上來回掃動並且還在以極緩慢的速度變長的尾巴,微笑:“還是最胖的貓姑娘。”說完,他握住泡芙的尾巴,輕輕的拽了一下。
霎時間,泡芙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一波三折的長長的叫了一嗓子,扭過頭來瞪圓了眼睛使勁兒的往屁股後面瞅。
“嗷——!長出來了!”泡芙跳起來,一蹦三尺高——她無意中又打破了自己的運動記錄。
她興奮的在原地轉着圈圈,可勁兒的搖擺着她不足一掌長的毛絨尾巴,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行爲已經像“愚蠢的狗狗”靠攏了,“喵喵喵喵”的唱着亂七八糟的調子。
“土豪!”她高興的叫了一聲,呼哧呼哧的爬上花滿樓的膝蓋,整張貓臉上都是一副吃了興奮劑的不正常表情,忽然對着花滿樓齜牙一笑,壓低了嗓音,“我們來慶祝一下吧!”話音未落,她已閃電般躍起,伸出舌頭,眼冒綠光的往花滿樓的臉上舔過去。
她陰測測的笑着,對自己出其不意的惡作劇充滿了信心,直到一種熟悉的、讓她非常討厭的,但每次遇到都無能爲力的感覺傳遍全身,她的信心,和她正飛行的身體一樣,突兀的停滯、墜落,摔的粉碎。
泡芙:“喵~~~”QAQ根、根本就是作弊嚶嚶嚶……
尾巴長的好處之一就是,方便花滿樓重點照顧。
看來爲了避免在萬梅山莊做客的這些天,自己的貓闖出什麼禍端來,一向對泡芙很縱容的花滿樓也不得不讓自己變得嚴格一些。
照着這樣的生長速度,也許最多隻要兩天的時間,泡芙的尾巴就能恢復到以前的長度。
……
夜色已深,東方的天空上,一輪圓月,彷彿就掛在屋檐之下。
白日的燥熱散去,萬梅山莊的夜風漸漸地涼爽起來。
圓月離開了屋檐,緩緩升起,爬上了屋脊,看起來似乎更圓,更加的明亮了。
屋檐之上,冰輪中央,忽然出現了一個黑影。
那是,是——
……你很難從黑影的形狀上辨認出那是什麼,哪怕黑影疑似腦袋部位有兩個三角形的……耳朵,它是一個大傢伙。
“喵~”
一隻貓。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靠自己的努力爬上了屋頂!”泡芙對着月亮嘆道,“他們應該給我發一個獎章,或者一個願望……你問我有什麼願望?當然是世界和平,我希望世界和平,沒有戰爭,沒有飢餓……偶爾我也會做有關孤膽英雄的夢,我一直都渴望建功立業,垂芳……名垂……那個詞怎麼說來着?流芳百世!”
泡芙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翻開她的黑皮書,“爲什麼要對月亮許願?反正也是免費的。哈,找到了!如何把一隻小狗變成一隻小貓……希望這條咒語對金屬也有相同的效果。”她清了清嗓子,把黑皮書平攤開放在屋脊上,讓月光灑在上面,純黑色的“紙張”上看不到任何內容,她的眼睛裡映出的卻是一連串飛速移動的發光字符,貓臉上沒了表情,她漸漸地沉靜下來。
夜風平息,蟲鳴噤聲。
泡芙柔軟的貓毛卻在輕輕的舞動,她半垂着眼皮,沉肅莊嚴的彷彿是遠古那可與神明溝通的祭司。
神聖的力量依附在古老詭秘的語言文字上,從脣齒間溢出的是一條由字符組成熒光鏈子,飛入了夜空,從窗戶的縫隙中飄進了房間裡,沒入了那把樣式古樸的烏鞘長劍。
西門吹雪忽然睜開了眼睛,劍仍拿在手中,他的人已從窗戶裡躍了出去。
夜風溫柔的如同情人的手,夏夜的蟲鳴也並不會顯得很吵,若能靜下心來領略領略,反而有種獨特的靜謐和美好。
看起來似乎一切正常。
然而西門吹雪方纔分明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動靜。
他醒的很快,他的動作更快,若真的有人闖了進來,不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除非那人的武功遠遠高過他,能在無聲無息之間取走他的性命。
若有這樣的高手存在,又怎麼會給西門吹雪發覺他存在的機會?
難道剛纔的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不!
或許擅闖萬梅山莊的高手根本不存在,但剛纔必然發生了一些事情,只是他還不知道而已!
西門吹雪目光銳利如劍鋒,凝視着東方的夜空,凝視着圓如銀盤的月亮。
片刻後,他忽然轉身,回房間裡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