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盛傳,西門吹雪正在追殺陸小鳳。
這可真是奇了。
有事出門兩天的烏鞘一回來就聽到了這個消息,而西門吹雪的確沒在萬梅山莊裡,烏鞘回去的時候正是深夜,所以她一確定西門吹雪不在山莊裡就直接走人了,離開萬梅山莊的烏鞘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不過究竟是哪裡不對,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大概是主人不在山莊的緣故吧。
即使已成婚多年,外人皆知她烏鞘就是西門吹雪的妻子,烏鞘還是沒有把這個稱呼給改過來。
未必不是一種情趣,她輕笑,打算先去小樓坐一坐,看一看貓大人,順便問問花滿樓陸小鳳被追殺的事情。
烏鞘發現小樓外的小吃一條街比她上次來的時候清淨了很多,臉熟的小攤小販們都不見了,整條街都顯得冷清不少,而且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違和感。
她心裡有疑惑,也沒太在意,走到了小花園裡的時候,她腳步頓住了,房間裡一共有七個人,卻沒有貓大人、老白或者溫姬的氣息,電光一閃,烏鞘突然就意識到哪裡不對了。
話說隔壁趙將軍家的大門什麼時候改成那個樣子了?走過來時路左的酒樓格局也和以前大不相同,陽臺上的花也太多了,自從貓大人入住小樓後,陽臺上的花基本都撤到了別的地方,留出空地來給她曬太陽了……
嗯,特別不對勁。
烏鞘多了個心眼,沒急着上去,豎着耳朵聽樓裡的人都在說什麼。
她聽到了花滿樓的聲音,司空摘星的聲音,兩個陌生人的聲音,木道人的聲音。
她聽木道人講,有個人犯了和那些死在西門吹雪劍下的人相同的錯誤,不但出賣朋友,出賣的還是……
西門吹雪。
這個人就是陸小鳳。
烏鞘笑了,這怎麼可能,陸小鳳是不會出賣西門吹雪的,但接下來她就有點笑不出來了,因爲她聽到了木道人的話。
奪妻之仇,西門吹雪親眼看到陸小鳳和西門夫人睡在一張牀上。
小樓的忽然沒了聲音,一人厲喝:“誰在外面!”
這個“誰”字話音還沒落下,小樓裡的幾個人已經從裡面閃了出來,花滿樓的人也以極俊的身法掠出,輕飄飄的落在小樓的大門之前。
他微微側頭,驚訝道:“莫非是西門莊主?”
殊不知,另外看到烏鞘的六個人臉上的表情有多麼吃驚。
司空摘星問道:“你爲什麼認爲她是西門吹雪?”
花滿樓沉默片刻,並沒有回答司空摘星這個問題,微微笑道:“看來是我認錯人了……卻不知閣下來此有何貴幹?”
他心思何等敏銳,已從司空摘星的問話中猜測出了來人並不是西門吹雪,他心中其實是萬分驚訝的,他對自己的感覺很自信,沒料到的是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樣一個能讓他錯認爲西門吹雪的劍客。
烏鞘慢慢的收斂了剛剛聽到木道人大爆料後控制不住四溢的殺氣,她緩緩的在這些人的臉上掃了一遍,容貌很熟悉,卻不是她原先認識的那些人了。
她見識多,心知自己必定是無意中碰到了某種機緣,來到了另外一個與衆不同的世界裡,沒有貓大人,沒有溫姬……就是不知道那位“西門夫人”到底是何人了。
她眼睛一轉,忽然有了個想法,臉上帶着管家式溫和有禮無懈可擊的微笑,道:“我想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西門莊主。”
花滿樓聽到她的聲音,才知道她居然是名女子,又吃了一驚,想了想,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至於西門吹雪正在追殺陸小鳳一事,他卻絕口不提。
“如果你們有誰遇到西門吹雪,煩請轉告……”烏鞘擡眸,一字一頓的說道,“但求一戰!”
一語出,衆人皆震撼不已,無人不知,自從紫禁之巔一戰後,天底下再也沒有劍客敢去挑戰西門吹雪,這女子莫不是瘋了,還是對自己過於自負以至於腦子不清楚,急着求死嗎?
雖然她看起來像是有點本事的人,可你身上連把劍都不帶這也算劍客嗎?
烏鞘可不管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留下這句話就直接走人了,等小樓人走光的時候烏鞘又回來了,花滿樓一時間還是難以把她和西門吹雪分開來,不過這種時候出現在小樓的肯定不會是西門吹雪。
他笑了笑:“姑娘去而復返,莫非是還有話要對在下講?”
“嗯。”烏鞘看着他的眼睛,輕輕的嘆口氣,“你本來應該已經成親了的。”
花滿樓臉上依然保持着溫和的微笑:“此話怎講?”
烏鞘道:“不怎麼講,我擔心你以後娶不着媳婦兒。”
花滿樓脾氣倒是好,一點也因爲烏鞘的唐突而不悅,笑着說道:“姑娘多慮了,在下只是暫時還沒有成親的打算罷了,天下的好姑娘多得很,大丈夫又何患無妻?”
烏鞘道:“你二十七八了吧?”
花滿樓從容道:“不錯。”
烏鞘正色道:“好姑娘十六七就嫁了人,你目前沒成婚的打算,少說也得等個兩三年,兩三年後你已至而立之年,三十歲的大叔了,你好意思老牛吃嫩草嗎?”
花滿樓覺得他男人的自尊有那麼點被傷害。
偏偏這姑娘說的還挺有道理,跟個姑娘家他生不起氣來,要是陸小鳳跟他說這種話花滿樓無論如何也要反擊回去的。
花公子真的內傷的很。
他很不高明的轉移話題:“姑娘去而復返就是爲了和在下閒聊嗎?”
烏鞘嘆口氣:“我是真的擔心你的婚事。”
花滿樓心想:你又不是我娘。
花七公子和氣一笑,十分誠懇的說:“不敢勞煩姑娘操心。”
烏鞘聳聳肩,突然問道:“西門夫人真的紅杏出牆了嗎?”
花滿樓沒有正面回答她,反問:“姑娘莫非是西門夫人的朋友?”
烏鞘笑:“我隨便問問,若真是紅杏出牆,她現在還活的好端端的,我也只能讚一聲西門莊主好氣度,對西門夫人情深似海了。”烏鞘轉身,“告辭。”
既然西門吹雪追殺陸小鳳是真,那麼在陸小鳳的死訊傳來之前,西門吹雪定然不會回萬梅山莊的,要想知道真相,烏鞘有必要再往萬梅山莊走一遭,見一見這個世界的那位西門夫人。
然後,烏鞘在路上打聽到,這個世界上的西門夫人,姓孫名秀青,曾經的峨眉三英四秀的中的一位。
已經有孩子了。
聽到這裡,烏鞘的心情有些微妙。
爲什麼微妙……因爲她的主(夫)人(君)至今未曾與她做過什麼。
這回事……一把劍需要什麼?西門吹雪沒提,烏鞘她也從沒想過這回事,現在想起來,總覺得有些奇怪啊。
烏鞘打算回去找個機會和西門吹雪交流交流,她還是一把劍的時候,可從沒見過他自-瀆,莫非那邊的西門吹雪從來都不會有生理需要嗎?烏鞘真是越想越奇怪,越想心越沉,更加堅定了回去一定要好好的和主(夫)人(君)談一談的想法。
在江湖上打聽不到更多的消息後,烏鞘第二次進了萬梅山莊,至少孫秀青還在萬梅山莊裡,那麼對於烏鞘這位女主人兼管家而言,找到她並不難。
梅園裡跟在一個三四歲小孩兒後面跑的婦人扮相的女子應該就是孫秀青了。
她的確稱得上漂亮,只是臉色過於蒼白,顯得有些憔悴,笑的也很溫柔,卻總是帶着一股沉鬱和憂傷,尤其是看到梅園裡到處跑着的孩子手裡揮舞着的小木劍時,眼神更是幽怨淒涼。
她也許衣食無憂,但過的並不開心,這樣的女人,會趁着丈夫不在的時候和丈夫的朋友上牀嗎?
她想到在小樓時聽到的那些話:
一個女人若是太過寂寞了,又不能從丈夫那裡得到安慰,就算紅杏出牆也沒什麼奇怪的。
烏鞘沒有出現在孫秀青面前,她最後看了眼梅園中玩着小木劍的孩子,就像來的時候一樣,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她祭出古劍帶在身上,轉頭找西門吹雪去了。
西門吹雪擅長追蹤,烏鞘也不差的,她是追着陸小鳳的足跡去的,果然在西方的一個叢林外發現了西門吹雪的蹤影。
烏鞘觀察了一段時間後得出結論,西門吹雪是真的在追殺陸小鳳,全力追殺,絕沒有留半分餘地,這倒也符合西門吹雪的性格,他本來就是不屑造假的人,決心要殺一個人的時候,就算這個人曾經是他的好友,也絕不會手軟的。
烏鞘斷定,孫秀青紅杏出牆必然是假,否則孫秀青和那孩子現在是不可能還呆在萬梅山莊的,而西門吹雪追殺陸小鳳又是真的,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烏鞘理了理自己的思緒。
首先,傳言中,西門吹雪親自看到了陸小鳳和孫秀青在一張牀上,那麼依西門吹雪的性子,必然是要立刻拔劍的,陸小鳳的逃命第一站也被證實是萬梅山莊。
這就有意思了,陸小鳳和西門吹雪一個忙着拼命的逃,一個不遺餘力的追殺,那麼又是誰把這個消息傳出去的?
萬梅山莊的人可以排除,也不可能是當事人,就算是路上有人親眼看到西門吹雪在追殺陸小鳳,他們又從何得知這場追殺的起因?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西門吹雪在配合陸小鳳演一場戲。
烏鞘不關心爲什麼要演這場你追我殺的戲,要知道,如果陸小鳳被西門吹雪追上了,下場只能是一個死字,風險這麼大,他們圖謀定然也不小,真正讓烏鞘介意的是,用孫秀青紅杏出牆作爲理由,是誰的主意?
西門吹雪對這樣一個藉口的反應,過程如何烏鞘不知,可結果是,他答應了,而且還施行了。
推理到了這裡,烏鞘斂眸,默默地握緊了劍柄。
兩個世界的西門吹雪本質上還是一個人,也就是說,就算是被她承認的那位,如果沒有貓大人,沒有她的出現,沒有這些因素的影響,也必然會走上和這個世界的西門吹雪一樣的路。
她尚還記得西門吹雪說過的那些話,不誠者,不足以論劍。
“劍的精義何在?”這是烏鞘第二次問這個問題,面前之人依然是西門吹雪,他手中所握也是烏鞘熟悉的長劍,卻並非不得化人的上古神兵,屬於凡間的劍。
果然不同。
這個世界並沒有烏鞘存在,就連劍也不是原來的她。
西門吹雪望着這名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黑衣女子,自紫禁之巔那一站後便已消失的戰意忽然又出現在他的身體裡了,那強大的劍意,那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劍氣,無一不說明着,她也是一個用劍的高手!
可與之一戰!
能與之匹敵的對手總是可敬的,因而西門吹雪回答了他的問題,這個他曾經問過自己千百遍,在決戰之前與葉孤城探討過的問題。
誠!
他說出這個字的時候,想不到的是,多年前他送給葉孤城的三個字,如今被另外一名劍客原封不動的被還給了他。
“你不誠!”
壓力潮水般涌來,烏鞘立於原處,紋絲不動,面色不改,一雙眸子亮如寒星,脣邊的那抹微笑也彷彿帶着說不出的譏嘲之意。
西門吹雪冷冷道:“我不誠?”
烏鞘笑問:“難道你覺得自己問心無愧?”
西門吹雪冷笑道:“自然。”
烏鞘的笑容充滿了譏誚之意:“你拋妻棄子,還敢說自己問心無愧?你現在的所作所爲與當初的葉孤城又有什麼分別?”
(謀反什麼時候和拋妻棄子一個罪名了?==)
西門吹雪語調更冷:“拋妻棄子?”
烏鞘慢悠悠的說道:“冷落妻子且不跟你算,往妻子身上潑髒水,毀她聲譽,鬧的天下盡知,只爲配合朋友演一場好戲,在我看來,與拋妻棄子無異。”她脣角帶笑,眼神平靜的看着西門吹雪,淡淡的說道,“什麼時候感情也變成了劍客的進步的阻礙,無情無心就能達到巔峰嗎?沒想到紫禁之巔一戰後,你對劍道的領悟反而越走越狹,或許在世人看來你現在已成劍神,但若是想進步,看到更加廣闊的天地,領悟更深一層的奧妙,卻是不能了。”
“你本來就是個人,卻不把自己當人看。”
西門吹雪的臉色已然鐵青。
烏鞘的話卻還沒說完,她微笑道:“我敢這麼說,是因爲我的夫君就是一名真正的劍神,一步錯,步步錯,恐怕你窮極一生,也到不了他的境界。”
“還有。”烏鞘的神情眼眸含笑,“他並不寂寞,也不怕沒有對手,因爲我就是他一生的對手。”
西門吹雪沉默良久:“拔劍!”
烏鞘等的就是他的這句話,再不壓制,胸腔之中戰意沸騰。
她早就想,放下神力,與西門吹雪來場真正的生死決戰!
她當然不會死,所以不用擔心主(夫)人(君)在那邊一個人太(守)寂(活)寞(寡),她更不用擔心面前的這名西門吹雪落敗而亡,殺了他,烏鞘真的沒一點壓力的。(“拋妻棄子”事件後的黑化微笑臉
儘管烏鞘剛纔不遺餘力的打擊西門吹雪,不過烏鞘是承認西門吹雪很強,他的劍也的確達到了巔峰狀態。
你們以爲烏鞘妹子會完虐莊主麼?
看看刺入妹子喉嚨的劍就知道了……
莊主你太不憐香惜玉啦!另一個世界的西門吹雪看到這畫面會跟你拼命的。==
什麼也不知道的西門吹雪拔出了劍,正打算和往常一樣吹落劍上的血時,突然怔住了。
因爲……劍上它根本就沒血啊!
“唉,果然還差了點啊。”一個聲音十分失落的說道。
烏鞘妹子正摸着自個兒的喉嚨按摩着,看到眼神透着駭然的西門吹雪,她微微一笑:“甘拜下風。”
三觀盡碎。
“不過你也就這樣了。”臨走前烏鞘還不忘微笑着給西門吹雪再來次打擊,“跟我夫君比,你差遠了。”
西門吹雪:“……”
姑娘你太狠了!
烏鞘又在這裡呆了半個月纔回到原來的世界,距她離開萬梅山莊也不過兩天而已。
她回家的時候,正巧碰上陸小鳳來找西門吹雪了,聽管家說,又有事要求,烏鞘去的巧,正好聽到陸小鳳請西門吹雪幫忙追殺他。
西門吹雪已經知道她回來了,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冷冷一笑,對陸小鳳道:“我若追殺你,必然是全力追殺,不消三天,你必死無疑。”
這話倒是實情。
陸小鳳苦着臉:“難道不能只做做樣子?”
西門吹雪斬釘截鐵道:“不能!”
烏鞘幽靈一般走了進來,笑問:“若是答應你,你打算用什麼理由讓江湖人相信你被西門吹雪追殺?”
陸小鳳摸了摸鬍子,笑的有點賊:“其實很簡單,只要對外宣稱,我在你們洗鴛鴦浴的時候闖了進去……”
劍光一出,陸小鳳的嘴巴上一涼,小鬍子被削了半邊。
陸小鳳一頭冷汗,心裡忍不住罵tm的什麼好主意!崖晟你害慘我了!我真是個蠢蛋!居然真的說了出來……
他摸了摸僅剩的半邊鬍子,一臉慘兮兮的表情。
烏鞘道:“這樣看起來不大好看。”
陸小鳳只差淚流滿面了,總算還有人關心他,真是好人,不像西門吹雪這傢伙,招呼不打就削了他寶貝鬍子。
他剛給了烏鞘一個感激的眼神,嘴巴上又一涼,烏鞘歸劍入鞘,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樣就對稱了。”
陸小鳳淚流滿面。
鬍子沒了還不算,想要幫忙也不是不可以,西門夫人發話了,聽說陸公子你很擅長抓蚯蚓啊。
看着陸小鳳被欺負的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西門莊主眼裡也有了笑意,他點點頭:“這個辦法很好,你去吧。”
陸小鳳:“……”對人說他被妖怪追殺大家會信嗎?
陸小鳳真心後悔了,他應該先去找花滿樓和泡芙幫幫忙的。
抓蚯蚓的陸小鳳一走,烏鞘就把身子轉了過來,看着西門吹雪,溫柔的笑了。
“有件事情,主人,我們好好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