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暖陽當空,只是並未持續太久,陰雲籠罩起來,不多時便下起了雨夾雪,冰渣子唰唰砸下來,臉面如刀割,腦殼被砸得噼啪直響,雨水更是寒徹骨髓。
本多忠勝雖然只有一米四的個頭,但卻不愧是日本張飛,蜻蛉切砍掉半截槍柄之後,反而更加的靈動,威力也更大!
立花宗茂雙刀並出,“戰國無雙”聯手起來,堪稱日本無敵!
然而李克夷和水獅七子都是江湖武林之中的精銳,若是衝鋒陷陣或許不成,可單打獨鬥卻絕不會輸!
可惜的是本多忠勝和立花宗茂這邊帶來的人馬也確實多了些,並不與他們單打獨鬥,早先還放了幾輪火槍,將李秘等人死死圍在了那一片殘垣斷壁的廢墟之中。
也虧得下起了雨夾雪,日本這邊的火槍又低劣,很快就不能用了,他們的弓箭也受潮變鬆,弓力乏得很,馬匹又不能在廢墟之中馳騁衝鋒,想要抓住李秘,只能進入這片廢墟。
這廢墟位於中城之內,結構雖然不算複雜,但如果李秘有心藏匿,藉助地利,只怕本多忠勝即便能咬到李秘,也要崩掉幾顆牙。
李秘雖然不擅長排兵佈陣指揮作戰,但到底是從警校出來的,偵察和反偵察的概念還是有的,起碼理論知識不缺。
他們雖然對這片廢墟同樣不是很瞭解,但藏匿其中,卻是能夠阻殺追兵,以此拖延,甚至於逃脫生天!
然而李秘卻沒有躲藏,因爲他知道大明和朝鮮的聯軍就要攻進來,若躲在其中,很容易讓友軍誤傷,倒不如趕快離開。
他揹着大明龍旗,率先走了出來,長刀橫舉於胸前,右手緊握刀柄,左手抵住刀刃中部的刀背,冰渣子打在刀刃上,叮叮噹噹,也不知是冰渣碎裂的聲音,還是刀刃的顫鳴!
本多忠勝和立花宗茂見得李秘現身,也很是驚喜,而李秘身後,李克夷等人也紛紛跟着走了出來。
這樣的冰雨會讓人很難受,不過水獅七子乃至於李克夷等人,衣服底下都穿着鯊魚皮的貼身水靠,這東西最是保暖,他們雖然看起來狼狽,但絕不至於像對面的追兵一般,早已被凍得渾身亂顫,差點連兵刃都抓不穩。
面對數十倍的敵人,面對日本國的最強武將二人組,李秘只是朝身後的兄弟姐妹道。
“走,咱們回家!”
李秘大步向前,疾行而來,手中長刀揮舞而出,將半空落下的冰渣子輕易切開,冰雪花屑渲染之下,李秘如同斬出一道狹長的刀氣一般!
本多忠勝和立花宗茂對李秘的實力也很是忌憚,哪裡敢大意輕敵,因爲有索長生和厄瑪奴耳在暗中虎視眈眈,他們也不敢與李秘單打獨鬥,一聲令下,上百士兵在他們的帶領下,一擁而上!
雖說他們抱着生擒李秘的心思,不敢下死手,但對待其他人卻有着必殺之心,若是在廣闊的空地,一百人確實看不出有多少,可這般逼仄的巷戰,一百人足以將李秘一行徹底淹沒!
“當!”
李秘的戚家刀與本多忠勝的蜻蛉切硬撞一處,本多忠勝左手抽刀,一個轉身,也不消回頭,便刺向李秘的大腿根部!
李秘同樣往旁邊半旋身子,藉助旋轉的慣性,拖刀而出,隨之衝上來的敵人當即人頭落地!
滾燙的鮮血噴濺出來,李秘當即染紅了臉面,剛剛想拖刀,後背已經捱了一刀!
這一刀砍在了劍匣之上,刀鋒嵌入劍匣,那人想要拖扯,卻是連帶劍匣也要拖扯過去!
李秘的長刀尾大不掉,不過他卻沒有回頭的意思,因爲他知道,甄宓就在自己身後!
也不消回頭去看,半截刀刃從那人咽喉處刺出,他的雙眼滿是驚恐,瞳孔急劇收縮,而後又漸漸放大,還未斷氣,已經讓甄宓踢到了一旁去。
刀刃比半空中落下的冰渣子還要密集,李秘知道一旦被他們拖住,就很難再突破,所以與本多忠勝擦身而過之後,就沒有任何的停留。
他就是使節團的刀鋒和槍尖,若他無法殺透這一百人的敵陣,或許除了他李秘,其他人都會死在這裡!
立花宗茂曾被索長生羞辱過,此時也一直在尋找索長生的身影,因爲他比本多忠勝更瞭解忍者!
這種惡劣的天氣,是刺殺型忍者的完美主場,卻又是藥師型忍者的噩夢!
因爲太過潮溼,藥師忍者根本無法使用藥包,吹管也要大打折扣,而索長生乃是他們眼中的蟲師,嚴冬時節,百蟲蟄伏,是蟲師最脆弱的時期。
所以他很清楚,索長生並非在暗中伺機刺殺,而是躲在李秘的後背尋求庇護!
他將李秘留給了本多忠勝,雙刀齊出,撞開水獅七子的陣型,果真見得索長生和厄瑪奴耳就躲在隊伍的最後頭!
他立花宗茂乃是西國無雙,卻還未動手就讓索長生給毒翻,這是他這個戰國無雙的恥辱,他一定要報仇雪恥!
然而他和索長生之間,乃隔着一個紅毛鬼,厄瑪奴耳!
厄瑪奴耳是個搞邪教的,洗腦本事一流,時常會舉行黑暗儀式,將靈魂獻祭給黑暗聖主,換取更大的力量。
對於尋常人而言,或許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可他對此卻深信不疑,就如同道家的觀想一般,這種獻祭,能給他帶來強大的精神力量,將靈魂獻給聖主,他才能得到安寧,可以說算是另類的修身養性吧。
此時厄瑪奴耳捏着修長的刺劍,他好像沒有太過用力,就好像只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劍柄一般,細長的劍刃如樹枝一般脆弱,彷彿隨時能夠折斷。
然而這種細長筆直的外形,卻給人一種極度危險的觀感,立花宗茂也不敢大意,雙刀揮舞開來,密不透風!
可他的雙刀根本就沒碰到厄瑪奴耳細長的劍刃,那劍刃如同一道狡猾的微光,時隱時現,他只會一招,那便是刺,這也是刺劍的唯一攻擊方式!
厄瑪奴耳出劍也是電光石火,這眨眼之間,如電動縫紉機一般,然而架不住對方人多,身上很快就多了不少刀口子!
李秘一門心思往前衝,即便想救索長生,那也是有心無力,若他無法衝突出去,漫說索長生,其他人也都要死在這裡!
水獅七子本就是生死相依,默契十足,堪堪能夠腹背守望,李克夷需要保護於濟侗,即便青蓮劍法再高超,也是捉襟見肘。
李秘此時也終於深刻體會到,這些武林高手搞情報和刺殺還成,正面廝殺根本就無能爲力!
李克夷深知索長生是李秘最得力的助手,到底是要去救,可就是這麼一失神,於濟侗便慘叫一聲,被砍倒在地!
李克夷左擋右格,死命拖着於濟侗,後背接連被劃了幾刀,而敵人的屍體也是越來越多!
厄瑪奴耳的衣服已經破殘,他雖然很高,但卻不強壯,瘦得如同吸血鬼一般,刺劍挑了幾個敵人之後,也是被砍得渾身是血。
水獅七子發了瘋一般,尤其是黑鯊等人,與敵人在泥地裡翻滾廝殺,血水與泥濘混在一處,地面都快被染紅了!
李秘擡頭一看,這一百人就彷彿如同千軍萬馬一般望不到頭,只怕自己沒能衝突出去,弟兄們早就死光了!
李秘頓時遲疑了下來,腳步只是這麼一滯,一鼓作氣的衝勁也就斷絕了,敵人涌上來,一叉刺在了他的腿上!
李秘一個踉蹌翻滾,甄宓已經出現在身邊,然而她用的是短刀,根本架不住敵人的鐵槍和長矛,肩頭很快就被刺穿,也虧得躲閃及時,否則那槍尖要從她咽喉刺進去了!
“快走!”甄宓肩頭鮮血汩汩直流,卻是一臉堅毅,朝李秘咆哮道。
“說甚麼屁話!”
李秘也怒了,撿起一把刀來,便投擲了出去,那敵人雖然反應很快,將刀打了出去,可旋轉的刀尖還是將那敵人的半個下巴給削掉了!
李秘跳起來,拼命揮舞着戚家刀,然而一名敵人從後背偷襲,眼看着就要刺入李秘肩窩!
“大人!”
黑鯊奮不顧身地衝過來,即便後背中了一刀,也沒有停留,直接將那偷襲者撞飛了出去,大拇指按住那敵人的眼窩,啪嗒一聲,眼珠裡的汁液便濺射到了他的臉上。
身下那敵人還在痛苦地嘶吼,黑鯊的肩頭又中了一刀,這刀實在太深,卡在他的骨頭上,那人想要拔刀都費力!
黑鯊一腳踢在那人膝蓋上,整條腿被硬生生反向踢斷,參差的白骨從皮肉裡刺了出來!
“大人快走!”
黑鯊咆哮着,眼睜睜看着七八人朝李秘涌來,其中一名放了一支袖箭,卻被沉魚用身體擋了下來!
在這命懸一線的時刻,他們選擇用自己的生命,爲李秘製造離開的生機!
索長生也是眼眶溼潤,終於是咬緊了牙關,撿起了地上一把長刀,胡亂揮砍起來!
厄瑪奴耳身上已然全部都是刀口,然而他知道,自己一旦倒下,就只有死去!
雖然他是邪教頭子,但不可否認,他的精神信仰比任何人都要強大,即便信仰的方向不對,虔誠之人也永遠是最堅韌的!
李秘見得此狀,也是肝腸寸斷,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有些始料未及,但從出使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明白,自己極有可能回不去,若能回去便是萬幸。
可當他眼睜睜看着弟兄們一個個倒下,心如刀絞,若他投降,能夠換來弟兄們的生還,他會毫不猶豫跪下!
只是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然沒有了迴旋的餘地,因爲雙方已經進入了交戰的狀態!
李秘看着苦苦支撐的甄宓,看着咬破敵人咽喉動脈的黑鯊,看着劍刃已經斷了半截的李克夷,看着拖着傷退拼命爬着躲着的於濟侗,看着衣衫都被死掉了卻仍舊還在戰鬥的沉魚,看着發狂的索長生和血人一般的厄瑪奴耳,他終於扯下胸前的玉瓶,將所有黑白必救丸,全都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