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這個案子應該很簡單,進入康府查一查就能夠真相大白,誰知道康氏一家竟然都是奇葩,大伯不育轉而修身養性吃齋唸佛,堂哥是個沉默寡言的自閉症,三叔是個老不正經的色qing狂!
李秘與熊廷弼索長生商議了一番,到底是沒能得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繼續盤問府上其他人。
衆人的說法也都非常一致,康家的中秋家宴其實很簡單,簡單到沒有任何疑點。
因爲他們在中秋這一天,但凡康家後嗣,都必須禁食!
廚子們熱火朝天,地上跑的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全都端上桌,但其實只是用作祭祀,康家全家人都戒酒禁食,是爲了紀念蘄國公康茂才。
據說康茂才跟着朱元璋南征北戰,攻伐陳友諒之時,兩軍對峙,陷入膠着的僵局,眼看着中秋將至,但康茂才軍中卻即將斷糧。
康茂才便將剩餘的糧食全部都讓給了將士們,自己硬生生餓了好幾天,而將士們受到了鼓舞,終於是打贏了那一仗。
朱元璋得知之後,對康茂才是激賞不已,由此便定下規矩,康茂才所部中秋禁食,以紀康茂才之功。
後來康茂才戰死沙場,朱元璋慟哭不已,便將這規矩寫進了康家的家規之中,康家後人必須要遵守。
但這已經過去了快一百多年,規矩漸漸也守不住了,康家禁食也不過是明面功夫,其實下了飯桌之後,回到各自庭院,他們仍舊可以大吃大喝的。
也就是說,康純俠在家宴上並沒有吃東西,因爲大家都沒有吃東西,而是在進行禁食的儀式。
儀式結束之後,各回各家院子,纔開始胡吃海喝,而康純俠中秋中蠱,也該是在他自家院子裡頭中的蠱!
康純俠父親早逝,這一房便由他的母親管着,除此之外,便是父親的一個妾室,也就是康純俠的二姨娘,二姨娘雖然生了個女兒,但大夫人視爲己出,倒也融融恰恰,不似其他院子這般鬧騰。
康老太君掌管着偌大家業,最怕家裡頭鬧騰,大伯和三叔是讓老太君傷透了腦筋,似康純俠院裡這般平和,又豈會不歡喜?
康純俠的母親沈氏一直照料着康純俠,知道索長生纔是救命的恩人,對李秘等人的到來,自是非常歡迎的。
李秘也不隱瞞,畢竟這是康純俠的生母,虎毒不食子,康純俠即便有萬般不是,也是個極其孝順的人,沈氏是可以排除在外的,李秘便把所有的內幕都告訴了沈氏,自然也是希望得到她的支持。
沈氏聞言,是悲憤交加,因爲丈夫英年早逝,她在康家也只能夾着尾巴做人,處處和氣,與人無爭,對待院裡的人也是非常寬容,誰想到竟然有人給自家兒子下蠱!
看着如今的康純俠,沈氏更是憤怒難當,當即就要將整個院裡的人都召集了起來。
李秘也趕忙叮嚀她不要太過着急,避免打草驚蛇,只消提供當時與康純俠接觸過的人員名單,由李秘等人去調查即可。
沈氏是信得過李秘的,便朝李秘說道:“中秋那日府裡禁食,由於叔叔偷偷吃了藥,老太君雷霆大發,所以禁食比往年要更長一些,到了下半夜纔回到各自的院子。”
“妾身有個習慣,過了飯點就不會再吃,睡覺前只喝了一碗桂花露,便睡下了,純俠這孩子愛熱鬧,但府裡不給出去胡鬧,便在院子裡頭擺了宴,請了純昀和叔叔,因爲是自家人,也沒太多避諱,麗華妹妹和叔叔家幾個妾室也都參加了……”
“酒水吃食都是我家院裡準備的,當時妾身已經睡下,也懶得去計較,該是麗華妹妹一手操持……”
沈氏倒也記得清楚,畢竟兩三個月前的事情而已,她雖然與世無爭,但在大宅大院裡生活,這麼些年來,若不是處處留個心眼,又如何能過活?
這麗華妹妹應該就是康純俠的二姨娘張麗華,若在後世,一家人熱熱鬧鬧聚餐是很正常的事,可在彼時卻不同。
雖是一家人,但也需要避嫌,當時已經是下半夜,張麗華是妾室,丈夫卻早死,叔叔康宗庹又是個老鼠一般樣,見洞就鑽的人,無論如何,湊成一桌終究是有些不妥的,傳出去聲名需是不好。
不過沈氏提供的情況卻也讓李秘三人感到有些振奮,因爲他們本以爲是自家院子吃飯,但沒想到康純昀和康宗庹竟然也在場!
如此一來,這些有嫌疑的幾乎都湊到一塊兒去了!
可李秘詢問康宗庹和康純昀等人之時,他們可都沒說自己與康純俠吃過宴,更沒提到二房的院裡來!
或許他們也是在避嫌,知道這種事情不能對外宣揚,但也難保他們不是藉着這個由頭來撇清自己!
此時索長生卻朝沈氏問道:“是麗華夫人設的宴會,不知當時可曾準備了桂花酒?”
“你怎麼知道!”索長生如此一問,沈氏也不由吃了一驚,朝李秘三人回答道。
“麗華妹妹還年輕,我那短命相公死的早,也是委屈了這小妹妹,她橫豎也無事,就喜歡自己整飭一些東西,這桂花酒和桂花露,都是麗華妹妹釀的,除了桂花之外,還有其他的花樣,只要是跟花有關的東西,鮮花餅鮮花糕鮮花酒,她都會做……”
“先生是說那桂花酒有問題?可他們都喝了的,爲何獨獨純俠中了蠱?麗華妹子雖然貪玩一些,但對我母子是真心愛惜,相公走了之後,我要日夜守喪,那三四年都是她在照看純俠,純俠也賴着她,有時候比我還要親近,她是如何都不會害了純俠的!”
沈氏難免有些激動起來,李秘也趕忙解釋道:“大夫人稍安勿躁,咱們也只是就事論事,並沒有針對誰,更沒有下定論,真相尚未大白,誰都有嫌疑,但也誰都無罪,夫人不必如此緊張……”
雖然口中如此勸慰,但李秘難免有些疑惑,索長生雖然告訴了沈氏,康純俠是中了蠱,但並沒有跟她說更多細節,她是不知道桂花酒才能引發蠱毒的。
可索長生剛問出桂花酒,她便馬上給張麗華開脫,分辨說張麗華不會害康純俠,這也未免此地無銀三百兩,有些欲蓋彌彰,難道說這個張麗華真的有問題?
李秘想了想,便讓沈氏留在外頭,自己走進內室,此時康純俠正靠在牀頭,起色也好了不少,見得李秘進來,到底是有些不太自然。
李秘也不避諱,朝康純俠道:“適才我等與大夫人的談話,你都聽到了吧?”
康純俠顯得有些心虛,不敢與李秘對視,但還是微微點了點頭,李秘也就直接問道:“早先在會館我就問過你,現在我再問你一遍,如果府裡有人想害你,你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誰,誰最有可能?”
康純俠有些激動起來,猛然擡頭,朝李秘道:“絕對不會是二姨娘,她不會這樣對我的!”
許是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忙又扭過頭去,過得片刻才輕聲道:“不會是二姨娘……”
李秘點了點頭,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我知道了。”
李秘也沒再多問,轉身就要走,幾步之後又轉過身來,朝康純俠問道。
“我突然想到要換個方式,我問你,這府裡最不可能害你的是誰?”
康純俠想都沒想,便朝李秘道:“自然是二姨娘!”
李秘輕嘆一聲,朝康純俠繼續問道:“那麼大夫人和老太君呢?她們也比不上二姨娘麼?”
若說康純俠適才是不經大腦,急於爲二姨娘開脫,才脫口而出,如今李秘已經將老太君和大夫人都擺上來,康純俠卻搖了搖頭道。
“不一樣的……二姨娘與她們……是不一樣的……”
李秘走到牀邊來,直視着康純俠,康純俠卻如何都不敢擡頭看人,只是深深埋着頭,臉上帶着羞愧,眼淚卻是啪嗒啪嗒落在了被子上。
李秘心中也是瞭然,並沒有揭開最後一層紗,這種事情若說破了,對誰都不好,只是實在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這才轉身剛要走,李秘也是驚了一下,因爲大夫人沈氏就站在內室的簾子後頭,此時臉色鐵青,但兩道淚水卻是無聲地滾滾落下,想必她也聽到了,而且也知道這到底意味着些甚麼!
“大夫人……”李秘剛要解釋,牀上的康純俠也猛然擡頭,臉色瞬間蒼白起來,咕嚕便滾下牀,忍痛爬過來,抱住大夫人的腿便哭求道。
“孃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二姨娘也是有苦衷的,孩兒也是情非得已,當時的情況也是身不由己的,孃親!”
雖然康純俠極力辯白,但這也無異於承認了這樁醜事,無論內情如何,這等喪亂人倫之事,又其實正人君子所爲,簡直就是禽獸做的事!
大夫人處處與人爲善,從未大發雷霆,此時卻一腳將兒子踢開,走到外間去,朝外頭的奴婢們吩咐道:“來人,去把張麗華那賤婢給我拘過來!”
奴婢們從未見過大夫人如此氣惱,哪裡敢遲疑,當即便到院裡,把二夫人給請了過來。
李秘放眼看時,但見得這二夫人也是三十不到,據說康純俠父親死前不久才納了這房妾室,當時康純俠也已經十一二歲了,照着年歲推算,兩人年紀相差也不算是很大,那麼事情也就有些說不太清楚了。
這張麗華也着實讓人驚豔,難怪府裡都在傳說,康家二少就是因爲沉迷於張麗華的美色,才猝然離世,也難怪人人都佩服大夫人的胸襟。
張麗華想來也沒弄清楚狀況,見得沈氏一臉怒容,便走上前來,朝沈氏福了一禮:“是哪個不長心的惹惱了姐姐?”
沈氏渾身顫抖,仍舊面無表情地落着淚,擡起手來便是一個耳光!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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